第39章 石头里的女人1

回到府里已近午时೿白小碧料定温海不会回来吃饭೿也不着急೿缓步朝客院走೿哪知刚刚转过廊下೿就见陈瑞倚着柱子逗鹦哥作耍೿她不由惊得后退。r

陈瑞也瞧见她೿却没有再上来纠缠೿只嗤笑：“又没有旁人೿做出这烈女的模样给谁看೿你娘教的？”r

转脸见周围下人来去೿白小碧放了心೿原想走开೿谁知他竟提及过世的娘೿不由怒上心头：“是人者೿自当明白礼义廉耻೿有何不妥。”r

这分明是骂对方不是人೿陈瑞也不生气：“好好೿怪不得被我那好三弟看上೿开口便讲礼义规矩೿你既这般庄重೿果真心里就从未喜欢过哪个男人？”r

白小碧被问得绯红脸：“两位公子既是兄弟೿何苦说这些玩笑೿坏三公子名声。”r

陈瑞道：“你道我哄你೿方才他在你那表哥跟前极力夸赞你。”r

白小碧暗暗吃惊。r

陈瑞转过头自去喂鹦哥೿再不看她೿口里冷笑：“我劝你趁早死心೿三弟可不像我೿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老爷子说一他不敢说二。”r

白小碧听出其中嘲讽之意೿一时不想再生事೿正要离去೿旁边忽然走来个女子೿年纪已经不小೿二十几岁೿模样秀丽೿温柔可亲೿只是衣着十分朴素೿头上少有钗环೿她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路过的下人都停下来೿低头称“二小姐”。r

白小碧原以为是哪位如夫人೿谁知竟是个小姐೿不觉惊讶೿小姐到这年纪೿没有理由还住在家里的೿陈府是什么人家೿女儿绝不会嫁不出去೿难道……r

正想着೿那二小姐已行至跟前೿先朝陈瑞叫了声“二哥”೿接着又打量白小碧几眼೿微笑道：“三弟怕怠慢客人೿让我来带姑娘去我那边吃饭。”r

陈瑞丢了鸟食೿自她腰间扯出块帕子擦手：“我又没把她吃了೿这府里消息倒传得快೿三弟有心೿连二妹妹都惊动了。”r

二小姐垂首道：“二哥怎说这话。”r

“我哪里是什么二哥೿三弟教训也罢೿连你都能喝来喝去೿”陈瑞将帕子丢还她೿朝另一边走೿“我道有些姿色೿必定知情解意೿谁知就是个规矩木头೿也只入三弟的眼。”r

待他去远೿二小姐方抬眼冲白小碧一笑೿略显羞涩：“方才是我的主意೿听说二哥为难姑娘೿所以赶来看看೿你表哥与沈公子都被三弟留住喝酒೿姑娘不如顺便上我那边吃吧。”r

白小碧客气作礼೿随她去了。r

二小姐住处叫倚兰阁೿十分清净೿只有两三个小丫头೿二人刚往桌子旁坐下೿便有丫头端上饭菜೿菜色只有三种೿外加一碗汤೿这令白小碧很意外೿想不到她贵为陈府小姐೿平日里竟这般节俭。r

二小姐甚是过意不去೿吩咐丫头：“去叫她们再加几样菜来。”r

白小碧阻止：“这就很好೿吃不了倒可惜。”r

吃过饭೿丫头收拾了碗筷出去೿两个人又坐着说几句家常闲话೿彼此年纪差不远೿谈话间更觉性情相投೿逐渐亲近起来。r

二小姐道：“方才二哥言语失礼೿姑娘莫恼。”r

身为客人೿断无说主人家错处的道理೿白小碧斟酌道：“二公子虽……不似三公子那般೿但今日也并没为难我。”r

二小姐点头：“其实二哥原不是这样。”见白小碧疑惑೿她低声解释：“二哥生性倔强೿不似三弟讨家父喜欢೿当年他与柳家表妹最要好೿然表妹年幼时已许了人೿怎能无故退亲೿且那男家也是大户೿提起必伤和气೿二哥情急之下೿竟擅自去男家要那边退亲೿为此被家父打了一顿೿罚入祠堂跪了三日೿又在家父作主下೿与如今的二嫂定了亲。”r

白小碧呆了呆೿迟疑着问：“那……柳小姐呢？”r

二小姐垂眸：“早夭೿成亲前一个月。”r

白小碧不说话了。r

二小姐道：“自那之后೿他便越发狂起来೿考了功名却不肯上任೿成日家里外头都……乱来೿为此数次受家父责打೿险些丧命೿幸被大哥和三弟拦下೿后来家父也就不管他了。”r

不出所料೿陈府原有四位小姐೿另三位都已出嫁೿这位二小姐自幼许给黄家೿谁知天意弄人೿未及出嫁೿那黄公子就一病死了೿二小姐竟成了望门寡೿自叹命苦之余೿她便立志在家守节೿将大好青春虚度೿本是花容月貌೿却心如死灰。陈公见她意志坚定೿索性将府内事务一并交给她打理。r

自倚兰阁出来೿白小碧一直闷闷不乐೿尽管她明知道婚姻大事原该父母长辈作主೿私定终身是见不得人的೿可还是忍不住心生同情。出来一年೿习惯了抛头露面೿她已不像往常那般看重规矩೿跟着温海行走江湖೿总强似一个人在门井县孤独度日೿何况这一路见识也增长不少೿女儿有人照顾೿父亲九泉之下该放心才对೿必不会怪罪的。r

“你既这般庄重೿果真心里就从未喜欢过哪个男人？”r

想起他问过的话೿白小碧脸上一阵发烧೿年轻女孩儿家谁没有心事೿就像当初的张公子೿也曾对他有过花前月下恩爱缠绵的憧憬೿然而知道定亲后೿她也不敢露出半分喜色೿这种事总是羞于启齿的೿心里如何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会被人看低。r

面前竟浮现出那双漆黑的、含笑的眼睛。r

在他跟前೿又何曾想过什么礼义规矩？r

白小碧一颗心“突突”地跳起来。r

可巧沈青与温海自旁边廊上转出来೿沈青见了她便高声唤：“白姑娘？”r

白小碧满怀心事೿只顾低头往前走೿竟没听见೿直到沈青过来挡住路೿她才惊回神೿站住。r

发现她双颊绯红೿沈青笑得古怪：“在想什么೿这般入神。”r

白小碧避开温海投来的目光೿支吾：“没有೿昨日在街上看了面镜子೿方才再去೿竟被人买走了。”r

沈青道：“原来如此೿我与温大哥正要出城走走೿看看地೿你可要去？”r

白小碧正闷得慌೿闻言忙点头：“自然好。”r

沙河县依山傍水೿出县城东门不远೿就见一道小河೿河面窄೿水虽清澈೿却深不见底೿河对岸多是陡坡山崖೿崖间生着许多草木೿倒也青翠葱茏೿三个人沿着河岸往前走೿沈青来得早೿先已打听得详细೿此刻一一向二人介绍೿原来当地人都将这条河叫做沙子河。r

他伸手遥指前方：“前面便是小沙河口೿这里人管它叫河蚌口೿再走两里地೿还有处大沙河口。”r

白小碧道：“可我们不是来看地的么？”r

沈青道：“自然是看地。”r

白小碧领悟：“陈家太公的骨殖自然没在坟里೿莫非就在河边？”r

沈青看着温海笑道：“无论如何我总是朝廷中人೿陈公虽谢我带来消息೿言语却总有些躲闪೿但他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穴在哪里么。”r

白小碧笑道：“沈公子和我师父೿两个这么高明的地理先生都在೿还怕找不出来？”r

沈青忙道：“白姑娘太过奖೿沈青怎敢与温大哥比。”r

温海只是一笑。r

白小碧道：“不是我过奖೿是沈公子过谦了。”r

一行人边走边说笑೿不觉就到了小沙河口。r

这小沙河口常被人叫作河蚌口೿得名十分有趣೿沙子河流经此地೿拐了个大弯೿对岸连绵的山脉到此处已见源头೿一改寻常土石之色೿忽然生出整片整片的青石坡೿左右同时向中间合拢೿边缘薄如刀削೿高数十丈೿就好似一只竖立着的半埋入沙滩的巨大河蚌೿两片蚌壳紧紧合拢೿远远望去೿活灵活现೿正在往水边的沙子底下钻。r

白小碧问温海：“怪不得叫河蚌口೿这里有好穴么？”r

温海道：“既是沈兄弟来寻穴೿你何不问他？”r

沈青莞尔೿正要说话೿哪知就在此时೿对岸山头却响起一阵人声೿接着陆续有百十个村民跑过೿吵吵嚷嚷的೿俱提着扁担扛着锄头೿气势汹汹的模样。r

白小碧惊道：“看这阵势೿他们是去打架么ǿ”r

沈青皱眉：“对面是有两个村落೿一个周家沟೿住的多是周姓人೿一个赵家坝೿多是姓赵的೿这些人似乎是从周家沟方向来的。”r

温海道：“想是两村起了争执೿正好我们也要过去೿不如顺道看看。”r

这里河面宽阔许多೿大约是经常有人过河进城的缘故೿上面架了座简单的木桥೿由几个桥墩几块长木搭成೿白小碧一踏上桥೿只觉得脚底晃悠悠೿壮着胆子再走几步೿越发有些头晕೿急忙停在中间桥墩上೿看看前面的温海೿她下意识伸手೿想求助于身后的沈青。r

哪知沈青迟迟不跟上来೿反而不解地问：“白姑娘怎的不走？”r

他这么一叫೿前面的温海果然停住了脚步೿回身看。r

脚底水流೿看上去窄窄的木桥仿佛在游动೿白小碧更觉站立不稳೿只得蹲下去：“师父。”r

片刻೿一只手伸到她眼前。r

“不要往下看。”声音平静。r

师父到底不是爹೿因此被这位年轻师父拉着手೿就格外不自在೿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那手很温暖೿被控制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白小碧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的脸೿直到过了桥温海松开手೿她才回头瞪沈青೿却见沈青正朝这边笑೿略带促狭。r

他居然还能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师徒原不是外人೿沈青虽也敬畏师父೿但平日与师父却甚是亲近೿白姑娘不能总这么怕师父。”r

温海闻言顿住脚步೿转脸看她：“我可怕？”r

跟着他这么久೿白小碧多少也能猜到点೿他虽不动声色೿心里必定在笑话自己呢೿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于是连忙垂首支吾：“没有。”r

温海“哦”了声೿脚下逼近一步。r

白小碧后退。r

温海却不理她೿往前走了。r

白小碧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这样分明是叫沈青看笑话呢ǿr

沈青走过她身旁೿笑道：“白姑娘又走不动了？”r

知道他是故意೿白小碧恨不得撕他的嘴೿却又怕后头再受作弄೿便虎着脸不理他೿快步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