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吊的先生1

连下几日大雨೿天色依旧阴沉೿湍急的河水奔流远去೿浑浊的水面卷起一个个旋涡೿又相继消失೿浅水处尚且飘着数截芦苇尖೿岸上站着许多挑担的牵驴的农夫与大队的客商行人೿皆愁眉苦脸೿等着渡河进城೿这样的天气显然不利赶路೿人群里不时发出低低的咒骂声೿惟独其中一名白衣公子神色平静。r

白色衣袍不算华贵೿可不知为何೿他随便往那里一站೿就盖过了一群人的气势೿何况旁边还跟着个蓝衫女子೿长相清丽೿身量略嫌娇小೿衣裳单薄೿肌肤白皙细腻೿一看便是个闺中小姐出身。r

河面宽阔೿中央一叶小船与急流奋斗೿载着满船人勉力朝这边移来。r

望望远处小船೿白小碧自言自语：“这雨还要下么೿不好赶路吧。”r

温海闻言侧脸看她೿声音柔和且透着关切：“走这几个月೿想来你也累了೿正好前面是玉鼎城೿听说镇国公故居在这里೿我打算去借宿几日೿好作歇息。”r

白小碧默默地不作声೿心内隐约有点失望೿他始终还是想着投效朝廷೿范家倒了೿正该另寻门路。其实这个朝廷本也不怎么得人心೿不过是些臣忠老将撑着೿先前只是偶尔听父亲说起೿如今亲身经历巨变೿当官的欺负百姓೿知县见风使舵೿白小碧对朝廷之事更加没兴趣೿她是不希望温海去当官的೿然而人往高处走೿如今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好多嘴说他的不是೿因此她稍微斟酌了下೿低声问：“师父做这些೿是为了正元会吗？”r

温海道：“你知道正元会？”r

白小碧道：“我听沈公子说的。”r

温海不意外೿笑了声：“那日不慎露出玉牌೿他眼力倒不错。”r

原来他身上有信物೿恰好让沈青看见೿白小碧恍然೿正在此时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悄悄地抱起双臂೿拉紧衣裳——三个月下来೿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快到秋季了೿这场大雨后天就要转凉了吧……r

“有人落河里了೿救命啦ǿ”不知谁高声叫嚷。r

岸上人群哗然೿纷纷望向河心。r

“哪里？”r

“快叫撑船的去救么ǿ”r

“……”r

原来船上一名客人不慎踩滑落水೿很快被急流冲出三丈之外೿众人都推着要那梢公去救೿偏那梢公此刻只顾迟疑೿不肯下水೿毕竟下游不远处水极深೿去救人必定危险。r

远远望见一个黑点半沉半浮在水面挣扎೿越来越远೿白小碧大急೿拽温海的袖子：“快ǿ快些救他吧ǿ”r

温海看着那手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平静。r

白小碧怔了怔೿放开他。r

是了೿尽管他言语温和೿却始终难以亲近೿就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时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抹特别的神色೿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的不耐烦೿实际上他是不太愿意收她为徒的吧೿毕竟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他只是不愿表现出来೿在尽量忍耐而已೿她却不自觉当他是万能的了。r

当初明知范家欺压百姓೿他还要帮೿可见做事看的是实际好处೿白小碧咬住唇೿乞求地望着他。r

温海不动声色将她拉退两步：“仔细站好೿别掉下去了。”r

白小碧忍不住：“师父……”r

“小爷೿你做什么ǿ你……”右边不远处响起焦急的叫声೿接着被“扑通”的落水声打断。r

“好了ǿ好了ǿ”众人拍手。r

白小碧转脸看。r

河心水花翻动೿其中一道白影在浪里穿梭೿身形灵活犹如一条大鱼೿很快就追上落水那人೿搂着他的脖子带向岸边。r

众人都拍手称赞೿围过去೿七手八脚接了落水者施救。r

那人只穿着裤子೿光着膀子爬上岸೿低头坐着喘气೿白小碧十分敬服೿便偷偷多打量了几眼೿这角度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那副身板很是结实高大೿肤色难得的白皙如玉೿裤子质地又甚好೿绝不像是山野村夫出身。r

果然೿一名小仆背着大大的包袱೿手里抱着堆衣裳೿慌慌张张跑过来：“我的小爷ǿ天冷೿快穿了衣裳再歇气吧೿仔细凉了。”r

大约也是觉得冷೿他起身接过衣裳便去了树后。再出来时೿已是玄色长衫೿朱红色衣边೿腰间束了条墨色大带೿且坠了只玉佩೿正是世家子弟的打扮。r

此番终于看清他的长相೿白小碧倒吃了一惊೿方才见他长得结实೿身手矫捷೿却不料面容如此秀美೿眉弯眼大೿温文尔雅೿宛若女子。r

众人更加佩服೿都围上去问姓名。r

先前落水的人是个客商೿此时已醒೿经人指点连忙过去道谢೿口称“恩公”೿又取了银票要给他。r

他伸手将那银票推开೿哈哈笑道：“方才你死命缠着爷೿索性一拳砸昏了೿省得救你不得反叫爷丢了性命。”说完又皱眉೿紧接着大眼睛朝众人一瞪೿高声：“爷就不信这儿没有一个会凫水的ǿ娘的೿要是爷不在೿你们就睁眼看着他淹死么೿若今日落水里的是你们自家的老子儿子೿你们可还是这般鸟样。”r

看上去这么斯文的公子೿说起话来竟粗鲁得很೿白小碧忍不住好笑೿道理说得没错೿事没落到自家头上೿所以这么多人袖手旁观೿可是他直言斥责೿也太不给众人脸面了。r

众人原是怀着满腔敬意去拜壮士೿想不到对方并不买帐೿反被骂得狗血淋头೿顿时一个个都默默无言೿各自讪讪地走开了೿那客商也没料到自己不是呛水昏迷೿而是被他砸昏的೿张着嘴呆在那里。r

小仆又急又笑೿看着他滴水的裤子೿担心：“小爷೿这样穿着仔细冻坏……”r

他正俯身拧水೿闻言一巴掌掀开小仆೿笑骂：“想要爷不穿裤子进城么೿洗个澡就受凉೿你当爷我是什么做的。”r

小仆被掀了个踉跄೿苦着脸：“爷没事便好೿要有事೿回去小的又要……”r

他拎过小仆೿拍他的肩：“有我呢೿几时叫你吃亏了。”r

那手上力道太重೿小仆被拍得矮了一矮೿不作声。r

过了这河就是玉鼎城方向೿他们该也是去玉鼎城的吧೿白小碧正看得有趣೿船已经靠岸೿主仆两个先随一拨人上船过河去了。r

玉鼎城很大೿其繁华热闹೿包括城中人的吃穿用度೿都不是门井县能比的೿跟着温海几个月೿白小碧见识也长了许多೿倒没有十分意外೿二人至午时才进的城೿镇国公的故居在城东೿温海准备明日再去೿因此先临时找了个客栈住下೿吃过饭೿他便自回房间休息了。r

白小碧满腹心事走在街上೿今日发生的一切令她心情灰暗。r

知道他不喜欢吵闹೿这些日子她就尽量克制自己少去烦他೿先还提过几次学本事的话೿然而他总不放心上೿丝毫没有传授的意思೿到后来白小碧也不好再提了೿反正大仇已报೿心情早已不那么迫切೿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她原来是个麻烦。r

既然这样೿他当初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主动提出收她为徒的？是顾着朱全的面子？救她出来೿然后随便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r

这么说೿他随时都可以把她丢开了。r

满以为认了个师父೿至少有个亲人೿如今事实与想象中相去太远೿白小碧失望且茫然೿风吹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她不由自主抱起双臂೿望了望街旁的布庄೿打算回客栈。r

正在此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r

白小碧先是喜೿而后心情却更差。r

他也看见了她೿放开身边的姑娘೿微笑着点头示意。r

明明喜欢香香姑娘的೿走的时候却连道别也没有೿而且这么快身边又换了人೿比张公子还要薄情ǿ心头无名火再度窜上来೿白小碧横竖都看他不顺眼了೿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