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瞎老头姓朱乡邻们都认得他却没人能说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原本是不瞎的十年前路过门井县借住在范乡绅家突然害了场急病自此双目失明幸好当时范家人见他年迈无处可去便收留下了对于他们那时的好心、如今的跋扈知情者看在眼里提起来至今都摇头叹息。r
且说这朱瞎子一直在范家为仆由于眼睛看不见做不了什么重活只得天天在后门边的破院子里推磨磨面混口饭吃想不到如今主人家娶亲他突然跑出来出此不吉之言大老爷与夫人连同老夫人神色都变了众乡邻都替他捏了把汗。r
范小公子大怒顾不得什么喝骂：“瞎子不去推磨又在这里疯言疯语你是不是活腻了ǿ”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就要踢他：“克夫么你倒说说她怎么个克法？”r
“住手ǿ”老夫人忽然站起来。r
祖母素来事事都依着自己从未听过她这般呵斥范小公子不敢违拗忙收了脚忿忿道：“祖母今日分明是孙儿的大喜日子怎容他胡言乱语的。”r
朱瞎子扶着门框哆嗦慌道：“老仆说的是真话这姑娘先是许给张家的聘定那天是冬月二十八张家公子当天就害了场病公子不信叫人去打听打听老仆一片忠心不想叫她害了公子。”r
听他说得有凭有据范大老爷与夫人柳氏面上也有了紧张疑虑之色同时看向老夫人。r
好事眼看就要泡汤范小公子骂道：“祖母休要听信必是他胡编的ǿ”r
“住嘴ǿ”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原本慈祥的眼睛里竟闪过寒光“张家小子有没有病过街坊邻居们哪有不知道的先问清楚再说。”r
众邻居回神有知情者站出来：“张家公子两个多月前是害了场病。”r
到手的新娘要飞范小公子哪里舍得还要再说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幸好有朱瞎子提着还没拜堂不然哪天糊里糊涂丢了命都没人知道ǿ我们范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还怕娶不到好媳妇？没得冒这个险还了张家去罢。”r
范小公子大急：“祖母ǿ”r
老夫人不理他转向朱瞎子：“你既早已知道偏要等到现在才说是安心看我们范家出丑么？”r
朱瞎子无言以对。r
“再有下回仔细你的老命ǿ”老夫人竟没有过于怪责不冷不热道“总算还知道护主明天起就不用再磨面了吧。”r
朱瞎子并没多大喜悦苦笑：“老仆闲着也是闲着。”r
老夫人冷冷道：“是嫌我们亏待了你么ǿ”r
范小公子心里正在气恨闻言道：“这瞎子不知好歹不过磨了点面而已却吃了我们家多少年白饭祖母还不撵了他ǿ”r
老夫人冷哼一声拄着拐杖扶着丫鬟转身进里面去了。r
对一个推磨的瞎子说的话也深信不疑众邻居都诧异。r
见母亲生气范大老爷马上看了夫人柳氏一眼柳氏会意跟着进去解劝了。r
范小公子暴躁：“爹现下亲戚街坊们都已经来了怎么办ǿ一个瞎子说的话也能当真传出去那不是笑话……”r
范大老爷一反常态拍桌子呵斥：“干的好事还不给我住嘴ǿ”r
平日有老夫人纵容范大老爷不敢多管儿子范小公子所以才这般无法无天此刻没人撑腰范大老爷突然发起狠来他果然不敢作声了。r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抢来的好媳妇竟是命中克夫这婚礼显然不能再继续办下去满厅乡邻都被晾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情状十分尴尬难堪。范大老爷自觉丢了颜面该说的话又难以出口只紧闭着嘴脸色难看得可以挤出墨来。r
“看来这杯喜酒今日是喝不成了”旁边的蓝衣公子忽然开口了他摇着折扇走上前笑得春风满面“主人家何必烦恼儿女姻缘天注定以令郎的身份风采将来还怕寻不到门好亲事？为这点小事冒险却不合算。”r
这种场合本不该笑的范大老爷本要发火可听到后头这番恭维的话之后他马上觉得那笑容不那么讨厌了对方分明是在替自己解围给足了面子于是忙配合地点头难得还拱了拱手：“多谢。”r
“在下就不打扰了先告辞。”蓝衣公子收了折扇拱手径自出门去了。r
衣料名贵气度不凡没留意到客人里还有这样的人物范大老爷皱眉若有所思。r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众乡邻总算回神低声议论没有人留意到新娘袖中紧握着银簪子的手逐渐放松。r
管家善解人意上前圆场：“今日我家小公子的事……”r
话没说完众乡邻远客都纷纷道客气一齐告辞离去眨眼工夫满厅客人便走得一干二净厅上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范家父子、管家、朱瞎子还有新娘子五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气氛僵冷到了极点几乎凝结成冰。r
管家转向范大老爷眼睛却瞟着范小公子硬着头皮问：“这丫头……是不是送回去？”r
范小公子二话不说气冲冲上前扯下新娘的盖头。r
新娘下意识后退两步惊愕的小脸清楚地映入眼帘——这白小碧果然生得好相貌粉面朱唇眉眼如画秀发如云虽是小户出身娇嫩模样却半点不输那些大户小姐。r
美貌新娘子站在面前吃不到心里就犯恼更何况自己看上的哪能便宜别人范小公子冷笑道：“送回去做什么既然命中克夫放出去也是祸害男人我出烧埋银子给她埋了爹她就要给我家做事先叫她……”停了她他恶狠狠瞪着朱瞎子：“叫她去跟朱瞎子磨面吧命中克夫还嫁得出去么张家敢要就来讨我倒要看她怎么个克法若是克他不死……”r
朱瞎子扶胸咳嗽颤声：“老仆先回去磨面了。”r
白小碧朝范大老爷矮了矮身跟着朱瞎子去了。r
范大老爷没表示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朱瞎子的背影神色极为复杂。r
朱瞎子住的地方是个堆杂物的小院檐下一副笨重的石磨房间里光线阴暗十分简陋两条长凳一张破桌子冷硬的床板上铺着床破旧棉被里头棉花都有好几处露了出来已经发黑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白小碧初进房间几乎被熏得作呕。r
朱瞎子摸索着往长凳上坐了叹气浑浊的双眼比平日更显得呆板：“丫头别怪我白公是个好人如今被他们害死我料着你必定不愿嫁给仇人怕你寻短见所以才说了这些话。”r
白小碧忙跪下：“小时候我曾见过朱伯伯今日是伯伯救了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敢怪你我原就是打算……”住了口垂首。r
朱瞎子道：“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你今后……”r
“我知道今后嫁不出去吧”白小碧握紧双拳红了眼圈“我爹就是被范家害死的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要嫁到范家ǿ”r
朱瞎子点点头：“好丫头我没看错你起来吧。”r
白小碧起身不放心：“他们……真的肯罢休？”r
朱瞎子微微一笑：“我的话别人不信范家却是一定信的。”r
白小碧疑惑。r
朱瞎子沉默许久冷笑道：“若非我朱全他们能有今日？忘恩负义的东西总有一天……哼。”r
朱全？白小碧头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斟酌着道：“外头都说他们收留了朱伯伯。”r
“是我的报应”朱全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年好活倒是丫头背了克夫之名留在这里怕是要害了你一生只望将来能再见到我师父叫他带你出去。”r
白小碧道：“不嫁便不嫁我才不怕出去做什么。”r
朱全失笑：“你还小不知道这些外头天怕是已经黑了吧你先回去明早过不过来都无妨没人注意我们的。”r
身边一直有婆子们监视白公刚入土白小碧便被范小公子绑上花轿此刻也不知自家产业究竟怎样了家中无兄弟只好自己回去勉强打理于是点头：“我明早来替伯伯磨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