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几个同学叫踢球，贾怀当推说身体不舒服，其实想去见吴曾妍。回到宿舍收拾一番，他便兴致勃勃地往钟老师家走去。一路上，贾怀当总感到有点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自己又说不上来，反正有一种无端的怪怪的感觉。穿过一片小树林，看到含苞的芍药和盛开的牡丹，贾怀当的心绪似乎又好了一些。r
摁下门铃，贾怀当怦然心动。钟国仁开的门，一见面就说：“怀当来了，正巧，小妍临走时说有几本书要还你，你看是不是这些？”r
贾怀当感到很突然，忙问：“怎么，伯父和小妍走了？”r
“噢，小妍奶奶病了，而且很重！”曾可艾冷冷地回答，“走得匆忙，她爸让我转告你，谢谢你对小妍的救助和关心，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不好意思。”r
贾怀当说：“伯父太客气了，我其实没做什么。”r
“话可不能这么说。噢，对了，小妍她爸说有空专程去感谢你爸妈还有叔叔，她爸还说对于你们这样的家庭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大学生来真是难能可贵。”曾可艾说完这些，故意用眼神瞟了贾怀当一眼，看其反应如何。r
一听这话，贾怀当“唰！”地脸红了，愣了一阵说：“怎么能让伯父劳神呢，何况我那爸妈是见不得大方不会待人接物的，得罪了人可怎么办？师母怎么不帮我阻止一下呢。”r
钟国仁说：“看就看呗，反正是一片诚意。什么见不得大方，人不能有点本事就忘了乡下的衣食父母，他们的地位再低，也是生你养你的人，怀当啊，没有必要担心。”r
“说是这么说，可毕竟我那乡下的爸妈上不了台面，唉，要是有小妍那样的父母都好啊！”贾怀当异常郁闷。r
“这话说的，人怎么能选择父母，这是上天的安排，先前人家说听天由命就是这个意思。”曾可艾一本正经地说。r
“老师的脸最近怎么样了？”贾怀当故意跳开话题。r
钟国仁说：“好是好了不少，但有两个问题，一是脸上的色素沉着太深，一时半会退不掉；二是眼睛不能看东西，稍微劳累就跳过不停。这个毛病如果不采取措施恐怕要留后遗症。”r
曾可艾说：“主要还是好好休养，看什么书呀，人家不是说病好如抽丝吗？我看你平时还是好好憩憩养养神，少用眼睛才是。”r
贾怀当说：“师母说得对，休息很重要，毕竟恢复时间不长，可能过段时间会好一些。”说罢，抱上书起身告辞。r
曾可艾同样没有说诸如挽留的客套话。r
没有见到吴曾妍，贾怀当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尤其是回味曾可艾议论他父母的那番话，更让他心潮难平，满腹惆怅。是啊，人怎么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又怎么能左右他们的言行呢，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啊。然而，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别人当着面说自己父母不是的时候，又有哪个做儿女的不难堪不愤怒呢，只是出于恭敬礼貌和有所祈望而已。想到这儿，贾怀当感到手上的书很沉，心更沉。r
回到宿舍，几个同学都不在室内，可能吃饭去了。贾怀当将书往床上一扔，便无精打采地躺下。闭上眼，吴曾妍吴解放曾可艾钟国仁的面孔纷纷浮现脑际，尤其曾可艾那冰冷鄙夷的目光，让贾怀当如针扎背心灰意冷。r
忽然，贾怀当猛然跃起，他想，吴曾妍不辞而别，肯定会给他留下信息，书中会不会夹个字条什么的。于是他将那摞书一本一本地翻了起来。他发现，《白马王子》被吴曾妍带走了，这就耐人寻味，难道这是吴曾妍的暗示？他将每本书拿着书脊使劲摇了起来，希望里边飘出一封信哪怕一张纸片，可摇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掉出来。他沮丧地把书摔到一边，不过他发现《隐形伴侣》这本书折叠较多，好像已经看过，他赶紧拿起翻了起来，翻到折叠处果然有小妍留下的文字：白马王子贾怀当隐形伴侣玫瑰门司猗纹华致远聚散两依依红楼梦林黛玉贾宝玉飘郝斯佳白瑞德。r
尽管全是书名人名，可串起来看很是令人浮想联翩，进而感到非同寻常。至少，透过这串文字，能够看出当时的小妍在想些什么。贾怀当终于找到一丝安慰，他的心境似乎平和了许多，躺下不久便进入梦境……r
一大早，吴曾妍便起了床，洗漱一番后开始康复训练。这是姨妈再三叮嘱的事情。自己左手反复扳右肘，直扳到极限位置痛得不行为止。曾可莲似乎有点困倦，吴曾妍做完康复运动她才起床。吴解放看来不叫还起不来。r
吃完早饭，一家人来到病房。医生查完房，吴曾妍吴解放开始替老太太翻身，吴曾妍小心翼翼地涂药。不一会儿，护士来替老太太吊葡萄糖和抗菌素，目的是补充营养和消炎。r
忙完这一切，还真是没事可干了。一家人包括刘嫂，只能大眼看小眼，难怪医生说没什么事。曾可莲说市联社上午十点还有会，她要去一下；吴解放说他想到市刑侦大队看看苟如柏案子有什么进展；刘嫂同样说想去买点东西。吴曾妍这才感到了什么叫无聊与空虚。吴解放曾可莲刘嫂出门之后，吴曾妍将《白马王子》拿出来，翻到折叠的地方，刚看了两页就停了下来，不是看不下去，而是想起了那张英俊的脸庞，想起了那些富有磁性的声音，想起了那天不辞而别贾怀当的失望心情。现在，她真想赶到省城，回到她日思夜想的人身边，向他解释向他倾诉向他致歉，甚至向他表达藏于内心的那份情意。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好像去了一片桃园，他含情脉脉地拉了她的手，顿时她的全身就像过电，特别是胳膊僵硬得不敢动弹，那种美好幸福的感觉无与伦比……醒来才知，做梦时自己压住了胳膊……离开省城到现在，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是他的影子，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爱上了这位英俊少年。她暗下决心，胳膊好了之后，返校的第一个休息日就去省城，既去看姨妈更去见贾怀当，她要向他解释不辞而别的原因，表达对他的谢意和思念，倾诉那份想说难说但必须说的衷肠……r
中午时分，吴解放先回医院，买来水果、卤菜和罐头，还买了一瓶白酒。r
曾可莲快到吃饭时才赶回来。见到白酒和一大堆吃的东西，他问吴解放：“买酒干什么？”r
吴解放笑着说：“有好消息。”r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r
“逗你乐乐，其实没啥，就是苟如柏案有了新线索。”r
“什么新线索？”r
“上次我们去秦州，吴昊提到苟如柏与什么知青有瓜葛。”r
“知青有瓜葛？”r
“是啊，可了解一圈根本没线索，这下好了，前天小田他们询问苟如柏的姨侄，没想到这小子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r
吴解放这后一句话，说得曾可莲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她连忙问：“什么线索？”r
“你看看，连你都急了，这么关心，你说作为本案专案组成员之一的我能不兴奋？行了，先吃饭，边吃边说。”吴解放故意卖关子，说罢开始开罐头放卤菜，让曾可莲去医院食堂再买点菜和米饭来。r
曾可莲怕问多了反而不好，于是说：“不说拉倒，谁关心你们这些破事。”r
曾可莲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在去医院食堂的这段路上，她的心潮翻腾激荡，深深感到，尽管苟如柏已经成为植物人，但自己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刚才吴解放说的那个知青指的是谁，必须弄清楚，不然与苟如柏的瓜葛迟早会被兜出来。r
回到宿舍，吴解放用两张椅子拼起来将菜摆好，吴曾妍已经开吃，刘嫂站在一边等曾可莲。曾可莲拿来一摞一次性饭盒，有炒菜有米饭。r
吃饭的时候曾可莲问吴解放：“刚才你说什么新线索？”r
“噢，是这样的，苟如柏有个姨侄叫文开实，上次你在乡卫生院见过，据他讲，苟如柏一次喝酒时曾跟别人吹牛当年他胆子多大多大，说连知青都敢碰，说与一个叫陈什么玲的知青有瓜葛。”吴解放喝口酒吃口菜继续说：“不过小田说，昨天他们已经查过了，当年东方的知青中根本没有陈玲这个人。或许是文开实记错了，但大家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r
吴曾妍见曾可莲听得愣在那儿，笑着说：“妈，妈，瞧你听得那么投入，饭都忘了吃了。”r
曾可莲一下缓过神来，马上说：“吃，吃，你继续说，继续说。”其实，一听“陈玲”这个名字，曾可莲顿时傻了，她心里完全明白，这个所谓“陈玲”就是自己，苟如柏没说醉话，而是这个文开实听差了或记错了，因为，这一带人发音“曾陈”不分，常常将“曾”念成“陈”。现在的问题是，万一这个文开实哪天突然想起是“曾什么莲来”，那就出大事了。想到这儿，曾可莲更加丧魂落魄。r
坐了一会儿，曾可莲已经没有食欲，而且心发慌头发晕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汗珠，有些支撑不住了。吴解放叫吴曾妍刘嫂赶紧搀扶曾可莲到隔壁房间休息。吴曾妍问：“妈妈哪儿不舒服？”曾可莲轻声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行了。”r
吴解放匆匆端来开水，一个劲地问曾可莲怎么了，要不要看医生？曾可莲心虚气短眉锁目闭卧而不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