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莲越发感到处境的危险,好在苟如柏的姨侄文开实说的是“陈玲”,如果说出的是“曾可莲”又该怎么应对呢?说真的,这种局面随时可能发生。她想,苟如柏尽管已成行尸走肉,但一直幽灵一般缠着自己,过去如此,难道将来还是这样?想到这些,曾可莲不寒而栗心力交瘁。r
曾可莲躺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睡着,但心境似乎平静了一些。她让吴解放吴曾妍快去吃饭,自己想静心休息会儿。刚才那阵眩晕让她几乎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又置身于二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岁月……r
那一年,公社歌咏大会一直唱到下午才轮到曾可莲所在的双进大队。晚上,苟如柏兴致勃勃地专程从县城赶来,祝贺大家取得比赛第二名。吃饭喝酒时,他一个劲地称赞曾可莲和李小凤唱得好,为夺得名次立了功,并要代表工作组敬她们酒。单纯的曾可莲和李小凤从未喝过酒,经不住你劝他哄,一连喝了六七杯。怎么离开酒桌的,曾可莲全然不知……r
第二天中午,曾可莲渐渐醒来,但头昏脑胀恶心无力,不时还想呕吐,整张脸干涩蜡黄,没有一丝血色。事后李小凤讲,其他人都回了吴次庄,只有她、宣传队负责人老李老刘和昏昏沉沉的曾可莲没有回去,苟队长将他们安排在公社招待所住宿。李小凤还讲,半夜里曾可莲吐得不省人事,熏得她也吐了一地,要不是苟队长过来帮忙,真是没法收拾。曾可莲对于自己醉后呕吐全然不知,像在梦中一般,从喝最后一杯酒到醒来,这段记忆一片空白。r
听说曾可莲醒了,老李老刘都过来看她,他们诡秘地笑着告诉曾可莲,苟队长临走时特别关照,如果不行就再住一晚,他晚上如果有空还要过来看她。一席话,说得曾可莲脸上烫烫的,她从他们说话的口气中感到了一种怪异的味道。为防止误会和遭遇尴尬,曾可莲说自己没事了,还是快点回吴次庄。老李笑着说,苟队长早就找好有棚子的抽水机船了,那玩意冲起船来速度特快,一会儿就会到的,这都沾的曾可莲的光。r
晚上,回到经销点宿舍,曾可莲仍然感到不舒服,尤其是敏感部位,隐隐感到微微疼痛,用水时既剌挠又不利索。由于浑身无力,她没在意,一头倒到床上便又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曾可莲体力基本恢复,一切不适基本消失,生活如常又开始上班了。r
一连四五天,苟如柏没有来经销店,这让店内的老杨头感到了不正常。他私下问曾可莲,苟队长回县城了还是出差了?曾可莲说不知道,并问老杨头问她这个干什么。老杨头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r
第六天,苟如柏终于露面了。他是在前天遇到老杨头,仔细询问了关于曾可莲这两天的情绪反应后才来经销店逛悠来的。同先前一样,苟如柏仍然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非要找曾可莲聊几句,那个挤眉弄眼的下作相,唬的老杨头赶忙回避,假装柜台里边有事,唯恐坏了这位队长大人的好事而招来横祸。r
一周后,苟如柏突然要请老杨头吃饭,这让老杨头大吃一惊,私下担心不已。不过,当要求将曾可莲带上时,老杨头的顾虑终于打消,他知道,自己只是陪客而已,苟如柏真正要请的不是自己而是曾可莲。听说要去吃饭,曾可莲有种天然的抵制,因为上次吃饭醉酒,让她痛苦难受得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说什么她都不肯去。这怎么行呢,老杨头恨不得跪下求她,保证不让她喝一滴酒,曾可莲这才勉强答应。r
酒席放在大队小学灶上。除了老杨头,苟如柏还请张校长和一朱姓民办女教师陪同。席间,两杯酒下肚,苟如柏显得十分兴奋,不停地献殷勤,弄得曾可莲很不自在。在座的陪客都明白苟如柏这桌酒菜的真正目的,所以大家对曾可莲都众星捧月般阿谀奉承。这一次曾可莲任人劝说,愣是滴酒不沾。酒过三巡,苟如柏稍有醉意,声音变大了,动作变粗了,一会儿握曾可莲的手,一会儿搂民办女老师的腰,将老杨头和张校长灌得东倒西歪后,竟然捏起曾可莲的脸来。曾可莲见他酒气熏天,敢怒不敢言,为表示不快,她偷偷给自己倒上水,给苟如柏倒上一小碗酒,笑着骗苟如柏喝。苟如柏神魂颠倒,咕嘟咕嘟喝下不久便一头倒在了桌上……r
第二天早上,老杨头突然死了,死因说法很多,说得较多的是心肌梗塞。曾可莲知道与酒有关,但没人敢说事件的真相。之后,苟如柏一直没有露面,后来听说回了东方县城。从此,曾可莲再也没有听到这个人的任何消息,要不是上次老太太生病回吴次庄,恐怕……r
“妈,好些了吗?”吴曾妍敲门进来,“都快三点了,我先去给奶奶翻身擦身涂药,你还能去吗?”r
曾可莲猛然惊醒,忙问:“你爸呢?”r
吴曾妍说:“刚才看你睡着了,没跟你说,他去刑侦大队了,说有什么资料忘了拿,听口气好像明天开什么会要用。”r
曾可莲说:“噢。行,一起去吧。”r
“妈刚才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把我和爸吓坏了,从来没见你那样,看上去虚脱了一般。”吴曾妍关切地说:“昨晚没睡好吧?干脆,你和爸先回去吧,我和刘嫂在这儿就行了。”r
曾可莲勉强笑了笑,说:“睡生铺都这样,睡两天就好了,没事的。”r
“我说的是实话,这样容易生病,再说,平时给奶奶翻翻身涂涂药,那么多人在这儿也插不上手,而且你和爸那么忙,何必都绑在这儿呢。只要奶奶身上褥疮好了,到时候我也会回去的,刘嫂看看就可以了,这不是十天半月能好的病。”吴曾妍认真地说。r
“过几天再说吧,反正这两天在联社有事,到是回头看你爸怎么说,如果他忙就先回去。”曾可莲已经穿好衣服。r
母女俩走出招待所。路上,吴曾妍问曾可莲:“这两天老是听爸说什么苟如柏苟如柏的,究竟出了什么事,这苟如柏什么人呀?”r
走在户外,阳光分外温暖。经过调整,曾可莲的心境已经好了一些,可女儿一提苟如柏,亮堂起来的情绪顿时又灰暗下来,她没好气地说:“谁知道是个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反正与我们不相干。”r
吴曾妍一看曾可莲情绪不对路,马上讨好地说:“妈妈说得对,反正与我们不相干,只要奶奶身体快点好,妈妈工作顺利心情愉快,管他什么人什么事呢。”说罢“格格”直笑,挽着曾可莲的胳膊往前走去。r
曾可莲同样开心地笑了。她说:“是的,妈妈现在什么都不关心了,只关心我们家妍妍的胳膊什么时候能够伸直,毕业后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今后找个什么样的好对象。唉,对了,老实告诉妈,现在有意中人没有?”r
“哪有啊,妈妈就会拿我开心。”吴曾妍不好意思地说。r
“有了可要提前告诉妈一声,不要突然领回家把妈吓一跳。不过,现在还是学生,不急也好。”r
“什么嘛,妈妈真是的。”r
曾可莲故意告诫女儿:“女大当嫁,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的问题是,婚姻是终身大事,找对象首先得人好,其次还要考虑家庭因素,虽然不像旧社会非要门当户对,但也不能太悬殊了,不然……”r
“妈,看你唠叨的,真像姨妈,快成老太婆了。”r
“好,好,好,妈不说了,女儿大了,嫌妈罗嗦了,都是为你好,真是的。”r
曾可莲的一番话,不禁让吴曾妍想起了贾怀当,想起了他们之间不可思议的缘分,俗话“买人家猪不买人家圈”,只要贾怀当人好,他的家庭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儿,吴曾妍发自内心地笑了。r
来到病房,刘嫂已将开水打好。关好门窗后,三个女人围着老太太忙碌起来。r
傍晚,吴解放回到住处。他告诉曾可莲,通过查证,当年下放知青中只有一个叫“陈丽”的,现在可能在宋元镇那边,专案组认为这个线索同样不能放弃,让他和小田近期去找找。r
曾可莲听了之后,只是“噢”了一声,心想:哪有这个人,还不是瞎折腾,有得折腾总比没得折腾好,折腾去吧,但嘴上还是说:“但愿能找到这个人。”r
“专案组让我们明天去,你看行不?”r
曾可莲没好气地说:“去不去自己定,我说不去你就不去吗,反正这两天也没大事。”r
吴曾妍说:“爸,你忙你的吧,奶奶这儿有我呢。”r
吴解放问:“奶奶背上好些了没有?”r
吴曾妍说:“再过两天基本结痂了,没什么问题。只是仍然昏睡不醒,这才让人焦心呢。”r
吴解放说:“有什么法子呢,只能耐心等啊。”r
吴曾妍说:“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不是个事。”r
曾可莲问:“那你说怎么办?”r
吴曾妍说:“可以到省城治治呀。”r
吴解放说:“上次会诊的就是省城的专家,据说现在连美国都没办法,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弄不好哪天出现奇迹呢。”r
吴曾妍叹口气说:“但愿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