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钟国仁迫不及待地给王友林打去电话，那头说这是正常现象，应该产生一层水泡，但千万不能用手去碰，否则会留下疤痕，消炎药一定要吃，防止感染；两天后就会消肿结痂，假如结的一层痂有点痒的话，同样不能用手去挠，涂上一点吃的麻油就可以了，给的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听了这番话，钟国仁的心里才得到些许安慰。r
吴解放同样起得较早，他看了看钟国仁肿得发亮的左脸，问他感觉怎么样。钟国仁说疼痛已经没有了，只是感到紧绷绷的，像有一群蚂蚁在上爬行，不太舒服。这时，曾可艾已经买回早点和菜蔬，顺便买回一只煎药的小砂罐，她问钟国仁中药泡了没有，钟国仁说泡了，看了就瘮人，尤其是那些蝎子和僵蚕。曾可艾说瘮人也得吃，谁让你得这歪嘴子病的。r
吃完早饭，吴解放去了医院。曾可艾给钟国仁煎药，屋子里弥满甘甜苦涩的中药味。钟国仁打开电视，正在播出连续剧《红楼梦》，那个薛宝钗正跟周瑞家的讲什么冷香丸的制法。曾可艾系着白色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了看钟国仁的脸，感慨万端地说：“我看这个姓王的胆子忒大，你说说，这半脸水泡，万一毁容了怎么办？”r
“是啊，我又是过敏体质，果真留下一脸疤瘌，不就成了古灵精怪了，吃苦也就罢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现在想想真后怕呢。”r
“再说，这个人又不是正规行医的，出了问题打官司都没办法，昨天夜里，我越想越后怕呢。”r
“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病急乱投医，只要能治病，现在恐怕人家给毒药都能吃下去，有什么办法呢。”r
曾可艾猛然想起什么事，对钟国仁说：“对了，医院的病房特别紧张，听说小妍过两天取下胳膊上的钢板钢钉，再调养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不过医生讲每隔一段时间，大概是两周左右吧，还要到医院检查，我想丫头就别回东方了，来回折腾不容易，就住我们这儿，可莲解放回去有他们的事，十天半月的过来看看就可以了，你看怎样？”r
“这么急干什么，住院费反正有人掏，我的意思先不忙出院，等骨头长牢一点再说，可莲解放同样可以先回去，医院我和你每天去不就行了。”r
“就你这副德性还去医院，好人都被你吓出病来！”曾可艾自己都被这话逗笑了，继续说，“我的意思丫头住到家里，可以减轻我的负担，我可以专心地照顾你们两个，不是吗？”r
“这样也行，家里有个小的，生活不寂寞，心理充实多了，再说，你不是老怪丫头不到这儿住嘛，这下可以多呆一些时日了，你这个姨妈可以真正当几天妈妈了。”r
“是啊，要是我们有个孩子多好，到了这把年纪，真是羡慕可莲，看到小妍这么可爱，真不愿让她回家，永远住在我们这里才好呢。”曾可艾说完长声叹息。r
“这次你们俩多培养一些感情，说不定时间长了丫头就会不想家呢。”钟国仁酸酸地说。r
“没有用的，小时候我对她那么好，还不是眼睛一睁就是她妈，天下人对她再好，还是她妈最亲，这就是母子连心啊！对了，只顾说话，药煎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曾可艾赶忙进了厨房。r
曾可艾将药滗出，用小碗装上端了出来。这时电话响了，是曾可莲打来的，说在东方市医院，老太太还是老样子，一直昏睡不醒，她的事情处理好了，打算明天来省城，问还要带点什么。曾可艾说把小妍春夏天穿的衣服和用品全都带来，下步准备在她这里休养一阵子，另外如果好拿的话，带点乡下腌的苜蓿咸菜来，多少年不吃，怪想的，其它什么都不需要。r
曾可艾挂掉电话，钟国仁笑着问：“什么苜蓿，就是城里人说的那个母鸡头是不？”r
“对啊，乡下人还叫它黄花，当年在乡下可是没少吃，怎么你不喜欢？”r
“无所谓，那个时候吃多了，弄得胃怪寡的，不太喜欢，时间久了或许可以吧，只是现在鲜的不好找，腌的可能还有吧。”r
“好了，药冷了，可以喝了，喝吧，闻这味道甘甘的，估计不难喝。”曾可艾将药递给了钟国仁。r
钟国仁接过药，习惯性地用嘴吹了吹，可吹了几次都没吹进风，刚准备喝，曾可艾说：“等等，你现在喝不起来，还是用小匙慢慢往里倒吧。”曾可艾找来小汤匙，一点一点地往钟国仁嘴的深处送，好半天才将小碗汤药喂完，钟国仁的下巴底下还是流了一些。r
中午，吴解放回来，说吴曾妍估计后天做手术取钢板。曾可艾亦告诉他可莲来过电话，说老太太没什么变化，明天回来，这样大家就会放心一点了。r
第二天上午，曾可莲乘早班车过来。一进门，她被钟国仁的脸吓得直张嘴巴，过了好一阵才适应过来。她用一个大包将女儿的不少用品和换洗衣服带来，为曾可艾带来两大瓶腌制的苜蓿，曾可艾很开心，说要炒些带去医院给小妍尝尝。吴解放回来吃饭晚了一些，买了一点卤菜，吃饭时他说：“医生上午替小妍做了全面检查，肋骨基本长好，但还不能太多活动，明天上午做胳膊手术，顺利的话半个来小时，将钢片取出，把钢钉拿掉就行了。医生说，手术做完休息二三天就可以出院。我已经将这些情况电话告诉公交公司，过两天他们去人结算。”r
“老天爷保佑，小妍总算逃过一劫。”曾可莲说。r
“大难不死，定有厚福！”曾可艾说，“以后我们都沾丫头的光。”r
吴解放说：“这两天烦死了，天天闹着要回来，说什么反正可以下地走了，我跟她讲，来回坐车人多太挤，碰了胳膊可是不得了，她怎么说，每天打的不就得了，怨我是个小气鬼呢。”r
“你要跟她说，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大医院有规定，住院病人是不允许随便离开的，再说上午有查房，天把儿还要做手术，这丫头从小就关不住，这次看来真是憋坏了。”曾可艾笑着说。r
“是啊，医院确实也不是人住的地方，别说病人，好人住久了都会憋出病来。你瞧上次那个小贾来看她高兴的。”曾可艾没说完曾可莲便问：“什么小贾？”r
吴解放说：“就是秦时贾舍那个献血的小贾。”r
曾可艾说：“之前好像说过，这孩子从小我与国仁就认识他，不是救这个小贾，说不定还没有我和国仁的相识呢？”r
吴解放问：“这话怎么讲？”r
钟国仁说：“这孩子命大，那一年有个叫苟什么柏的……”r
吴解放问：“是不是叫苟如柏？”r
钟国仁说，“对，叫苟如柏的，一脚差点要了他的命，要不是可艾及时抢救处理，这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r
曾可莲感到特别奇怪，怎么在这里又提起到苟如柏这个狗东西，为了表示与已无关，她故作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啊。”r
吴解放说：“对了，上次调查听说了，这个苟如柏真是十恶不赦，贾平汉提到他恨不得咬他一块肉来，现在成为植物人，真是罪有应得。”r
“贾平汉是谁？”曾可莲问。r
曾可艾说：“就是贾怀当的父亲，说了你不信，这个贾平汉无论外表还是德性，都是一塌糊涂，可生了个儿子真是一表人材，解放那天你也见了，你说那孩子像贾平汉生的？”r
“不瞒你说，那天见了我同样不信小贾是贾平汉的儿子，那孩子不但长得好，而且待人彬彬有礼，所以这世界有很多事情就是说不清楚。”r
“真不知道生在那样的家庭怎么考上大学的，而且成绩特别好，也特别有爱心，居然献血救人。所以，我曾跟可艾讲，不能瞧不起人家，家庭毕竟是家庭，对不？”r
“反正，只要想起他那个家庭和他的二流子父母，还有那个凶巴巴的叔叔，我就不舒服。要不是这么一层特殊关系，加上小伙子长得帅气，我才不愿答理这些人呢。”曾可艾没好气地说。r
“你看看，又来了，又来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大学生，今后大小也是国家干部，说不定还有大出息呢。”钟国仁与之争辩一番，突然转换话题说：“好了，咱不说这个了，供销社改制还算顺利吧？”r
曾可莲说：“没想到供销社跨得这么快，想当年热火朝天，能在供销社工作是个多么体面的事情，现在倒好，人员分流下岗买断工龄，房子出租门面承包，几个供销社领导下步只有等退休，真不知这是怎么了。”r
“现在国营企业工人下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少人待业，天天喊改制，不知改出了什么名堂，难怪毛头小子们闹事，如果这样下去，不乱才怪。”钟国仁牢骚满腹。r
吴解放说：“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现在市场上的东西丰富了，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问题在于如何调节好，不能计划不计划，市场不市场的，这样容易出现官倒和腐败，你们说是不？”r
“小小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我啥都不关心，涨价也好，腐败也好，肉食者谋之，我只关心这张破脸什么时候能动就行。”钟国仁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