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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致命线索


春天的脚步尽管迟缓,还是悄悄来到人间,不算暖和的信风里,桃枝依然缀满花朵,岸柳同样挂絮披绿。r

苟如柏被袭案经一个多月调查,仍然没有实质性进展。这天专案组再次召开会议,市公安局贾副局长和刑侦大队以及专案小组的同志们一起碰头综合案情。但分析来分析去,就是找不出眉目。三个组调查了解了二三十人,这些人过去或多或少与苟如柏有些过节,虽有作案动机,但从笔录、讲述和旁证情况看,没人有作案时间,发生伤害案那天晚上都能说清自己的方位且有证人。开了半天会,大家还是没有发现疑点,找到的办法只有继续寻找线索,特别是了解苟如柏的亲戚朋友,让他们提供新的突破口。会议决定分头找苟如柏的舅舅吴昊和姨侄文开实了解情况。r

一转眼,吴昊从秦州地委副书记岗位上退居二线已经八九个年头。退休后,他与老伴须琴在原秦州地委常委家属院三号楼居住。改革开放之初儿子去了新西兰,前几年举家移民;女儿在省城工作,平时很少回秦州;幸亏在秦州电力局工作的远房侄子时常过来走走,多少让老俩口聊以慰藉。吴昊抓了一辈子革命,念了几十年报告,除了批阅文件、即兴讲话和翻看“两报一刊”,几乎没有其它兴趣爱好,刚退下来那阵子整天魂不守舍,无聊之极之时,还找人打点老K,破天荒参加了地区老干部书法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逐渐适应,最近几年老干部的活动几乎不再参加,平时除了散步还是散步。苟如柏伙同他人倒卖石油案发后,吴昊十分痛心,表面上他积极要求司法部门依法办事,私下里又给地委管政法的领导打电话,希望看在特殊的家庭背景上,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放这个不争气的畜生一码。苟如柏被判刑六年,是吴昊始料未及的,可自己已经不在台上,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说得很清楚很客气,这已经是从轻发落的了,鬼才知道轻了重了。苟如柏伤害案发生后,吴昊并不感到震惊,用他的话说“这场灾难迟早是要发生的!”,自己的外甥是什么货色,舅舅心里最清楚。r

又是周末,天气格外晴朗,气候十分宜人。吃完早饭,吴昊须琴公园散步出来,顺便去农贸市场买了一些菜。老家乡下来的保姆春韭他妈接过菜便拿到葡萄架下择了起来。换下运动衫裤,吴昊泡了一杯雨花茶,便到二楼书房翻阅当天的报纸。须琴在二楼阳台上用刚买的鸭肝逗那只叫笨笨的金巴狗。r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须琴丢下笨笨接电话。r

“喂,找谁呀?噢,小钱啊,老吴刚回来,行,我让他接电话,你等会儿。”她用手捂住话筒,冲书房喊叫,“老吴,电话,办公室的小钱找你。”r

吴昊放下报纸,摘下折叠式金丝珐琅眼镜,拿起电话,当听到“喂”时,须琴放下串在一起的电话。r

“小钱吗?噢,谁?东方来的,怎么,想见我,什么事?噢,行,行,让他们来吧,嗯。”放下电话,他便走到窗前高声冲楼下叫道:“春韭他妈,客厅收拾一下,待会儿有客人来。”r

春韭他妈马上响亮回答:“嗯啦!”r

随着门铃“叮咚”声响,一副农村大妈穿戴的春韭他妈打开了大铁门上的小门,贾水春、吴解放和田革新在钱秘书的带领下,拎着西洋参片礼盒、水果等礼品,鱼贯进入院子。r

这是一个建于1980年代初的地委常委家属院,一共建了十套,都是单门独院,因超了一些面积,当时还挨了省里的通报批评。房子盖好后,吴昊是老资格,第二年才退居二线,因此,一些配套设施和基本装修与两个一把手没有太大差别。院子占地面积很大,汽车可以直接开入。一进门是用碎大理石铺就的宽大通道,通道上方是用水泥预制件搭建的葡萄架,弯曲粗壮的葡萄老藤上已经长出了不少新枝嫩叶。通道的右边一律是水泥地,由外到里分别是一个半封闭的车库和露天休闲角,车库内停放着一辆半新的黑色伏尔加卧车,休闲角里放置了一张做工考究的雕花石桌和四张镂空的仿古石凳。通道左边靠外侧是一小块菜地,地里种了大蒜和小白菜,蒜已抽苔,菜也开花。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全封闭的玻璃花房。花房北边与主楼之间,建有一个厨房,与一楼餐厅相通。小楼两层,看上去很挺拔,外墙用白色马赛克贴面,阳台采用茶色铝合金和玻璃封闭。红瓦房顶上,有一个塔一样造型复杂的组合电视接收天线。r

吴昊笑容可掬地走出户外迎接客人。小钱介绍客人后,他和来人逐个握手寒暄,并将大家引入客厅。客厅装修亦很考究,水磨石地板,包了门窗,做了墙裙,吊了顶。博古架内放满了各式玉器、漆品、古瓶、水晶和石雕。引人注目的是,三洋双卡收录机、21吋日立彩电、雪花牌冰箱和落地式组合音响。r

分宾主坐下,先扯了一些东方的风物人情。贾水春副局长说明来意,吴昊表情凝重地斜倚在红木太师椅上。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虽然走路有些老态龙钟,但毕竟驰骋政坛多年,听完贾水春的介绍,稍事沉默片刻,吴昊便铿锵有力的讲了起来:“啊,首先,感谢同志们所做的大量的艰苦的细致的工作。同志们刚才讲的我都同意。下面,我侧重讲三个问题:一个是讲讲苟如柏这个人,另一个是提供一些与破案相关的线索,还有一个是我个人对这个案子的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r

“先讲讲苟如柏这个人。应该先给苟如柏定定性。我认为,苟如柏是一个曾经干过一些坏事,而且犯过罪,但已经接受了改造的公民。我想,公民这个定性应该是准确的。那么,从这个定性来看,他从走出牢房的那一刻起,社会就应该把他当普通公民对待,因此,任何对于公民人身的侵犯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所不允许的。不因为他是我的外甥,我才讲这番话。因为他已经不是罪犯,而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刑满释放人员的人身权利与公民无异,应该受到法律保护,对不?r

“其次,我要对破案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苟如柏确实干了一些坏事蠢事傻事,在过去特定复杂的历史时期,与公与私结下了不少的仇人冤家,这些人都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比如,他揪斗过地富反坏右,抄过一些当权派的家,砸坏捣毁了一些四旧或文物,吊打伤害过一些行为不轨的人,特别是与那个赤脚医生腐化的事,弄得狼狈不堪影响很坏。当然,还有一些无从谈起的传闻,那年在清明还是秦时,我听说他动起了一个下放知青的歪脑筋,当时我就将其叫到县里,狠狠甩了几个耳光,警告他,知青是高压电,谁都不能碰,碰了告上来就是破坏上山下乡,那就死定了,谁都保不了。据说,这个知青后来不知调到哪里去了,从此呢,苟如柏再也没敢越过雷池半步。现在看来,这也可算一条鲜为人知的线索吧,可惜已属捕风捉影人逝物非的传闻了。r

“再则,我谈谈对这个案子的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我认为,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做过细的排查工作,必须对每一个涉嫌人进行认真调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以列出重点人,比如,那个赤脚医生的丈夫,当年就有过激言行;比如,那个被吊打的人的子女现在哪里;再比如,当年那个知青到底是谁,现在何处,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瓜葛,或者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这些细微末节都要弄得十分清楚。r

“最后,我还要强调一下,苟如柏在人们眼中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不至于到杀到剐的地步,即使犯了死罪,也还有法院来判,私下偷袭将其致残,这是严重犯罪。希望同志们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切实认真地侦破这个案子。久拖不破,只能让人民群众议论纷纷,损坏和影响政府和政法部门的形象。”r

听完吴昊这番绵里藏针的谈话,贾水春立即笑着答道:“老首长说得极是,我们将尽最大努力破这个案子。”见吴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马上补充说:“现在的问题是,由于有些人和事,时间隔的长了,一时很难核查,比如刚才首长说的下放知青什么的,这些人多年前就返城的返城,调走的调走,再说,当年即使有什么瓜葛,人家现在有了家庭,恐怕问谁谁都不愿提及或承认,关起门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这个案子现在调查起来有不小的困难,还请老首长见谅。”r

没等贾水春说完,吴昊便不高兴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呷口茶,阴阳怪气地说:“没有困难,要我们公安部门的同志做什么?同志们,人命关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故意伤害,那么多的线索摆在那儿,居然成了无头案,这叫受害人的家属如何感想如何原谅?关键是我们的领导同志重视不重视,我们的工作人员尽心不尽心,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我现在还在台上,这个案子还会拖成这样?可能早就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苟如柏再怎么坏,也得给其一个公道说法,不能这样不了了之,这是法纪社会,无法无天是不行的。”吴昊自知激动失言,马上调整一下情绪,转换口气脸上挤出一点温情,“当然,我不是冲同志们发火,我讲话历来对事不对人,我是急,感到这件事太奇怪,才发这通牢骚的,不是么?”r

早已脸色通红的贾副局长,只好颔首陪笑。吴解放和小田一直没有吱声。吴昊似乎言犹未尽,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大海之中掉根针都能捞上来,何况现在侦破手段这么先进,只要同志们不懈努力,这个案子就一定能够水落石出,文革期间那么多冤假错案都查清楚了,难道这个案子真的这么难,我就不信这个邪。”r

贾水春内心叫苦,口不敢言,只好一个劲地点头认可,他心里明白,这些退下来的领导,资格老、影响大、脾气暴,在他们面前不顺着点,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吴昊发完这通牢骚后,他立即表态,一定把老首长的指示精神,转达市局主要领导,认真扎实地抓紧破案,不辜负老首长的期望。r

快到中午了,吴昊礼节性地挽留他们留下吃便饭。贾水春再三婉言谢绝。r

走出吴家院子,室外的空气仿佛清新了许多。吴解放说:“原先听说吴昊口才好,今天还真领教了一下。”贾水春轻蔑地笑了笑,不以为然抱怨地说:“早知道你们本家这副面孔,八抬大轿抬我都不来,真不清楚状况,到底谁求谁,小田你说是不?”小田笑了,说:“是的,不过,管他吴昊有昊,现在咱们最好找个地方弄点饭填填肚子。”贾水春爽快地说:“行,中午我请客,找个地方痛快喝两杯,消消晦气。”r

说罢,三人一路说笑,冲一个叫“水乡人家”的酒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