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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子夜盗案


贾平汉忐忑不安地走进村委会办公室。自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正儿八经找他说过事,来的路上他就琢磨,这县上来的大领导,怎么会找他了解情况呢,是不是弄差了,还是什么别的。一进屋,发现是吴解放,他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心想,不是说县上来人吗,怎么是这个人,是不是因为上次拦车诈钱的事,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二十块钱嘛,大不了吐出来不就得了。r

贾平汉一进门就鼠眉贼眼地打量吴解放,没等吴解放开口,赶紧垂着眼皮说:“二十块钱用了五块,还有十五没带来,要不我回去拿行不?”r

贾平汉一席话,说得坐在一旁的小张简直成了丈二和尚,一点儿摸不着头脑。吴解放听了“噗哧”一声笑了,说:“啥呀,老贾头,你以为我为那事来的,真是的……不过呢,以后别干那损事了,人家根本没撞你,硬是赖人家,这事不光彩,以后别整,你说对不。”r

贾平汉一听,也乐了,露着一口锈牙,连连点头笑道:“哎,哎,嗯啦,嗯啦。”r

“你坐吧!”吴解放转入正题,“今天来,跟你打听一个人……”r

“打听人?”贾平汉有些疑惑。r

“是的,据我们了解,这个人你认识,而且你很恨他。”r

“谁呀?”r

“苟如柏。”r

“苟如柏?”一提这人,贾平汉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问这个王八蛋干吗?”r

“我们想了解一下,当初你们是怎么结下冤仇的。”r

“这个……这个,啊呀,这么些年了,还提那码子事干吗?”贾平汉显然有些藏藏匿匿怕谈以往,不住地用手抠鼻子,并将抠出的鼻垢不停地在手上搓着。r

“现在不是想不想谈的问题,而是要如实地谈!”坐在一边的小张说,“如果说不清楚,恐怕要吃官司。”r

“吃官司,为啥?我不就弄了生产队几十斤粮食嘛,他凭啥要吊人打人踢人啦,我看要吃官司的是他,干我屁事,不告他已经便宜他了,这么些年了,还想倒打一耙怎么的,哼。”贾平汉很气愤。r

“老贾头,你把小张的意思弄错了,我们今天来,是替你说话的,至于苟如柏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我们主要是想通过当年的事,再看看眼下的事,还你一个清白,明白吗?”r

“这话中听。不过,当年我也有不是,但还不都是那帮兔崽子逼的。”说罢,贾平汉说起十分心痛的往事。r

贾舍村三队是全村有名的粮食高产队,有人说可能是用了钟所长那个“九二0”的缘故,为了响应“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示号召,三队在粮食仓库外,修建了十几个储备战备粮的“土圆仓”。这一做法很快引起了蹲点抓新生事物的苟如柏的注意,星期天回城,他将这一做法专程向时任县革会主任的舅舅吴昊汇报,吴昊十分欣赏这一创举,说过段时间一定抽空过去看看,如果确实管用,还可以开现场会,在全县推广这一新生事物。为了落实这一重要指示,回到贾舍后,苟如柏先召集贫管会成员开会,然后召开大队小队干部会议,讲清重大意义,统一大家思想,动员全大队每个小队,按照统一模式制作土圆仓,仓库中现有成粮全部放到土圆仓中,没有成粮的先向社员借,开完现场会后再撤出返还。苟如柏反复强调,建好土圆仓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是展示农业学大寨丰硕成果、落实“备战备荒为人民”伟大战略部署的头等大事,任何人不得怠慢讲价钱。r

贾平汉贾平民兄弟一家四口人,原本是多年的缺粮户,贾平汉俩口子又是有名的二流子,一家人只有贾平民挣点工分,每年的口粮都分不回家。现在让其暂交每人五十斤原粮,全家把嘴扎上都没有办法。为这事,贾平汉被叫到队长家两次,警告说如果过期交不上,就是对抗执行县革委会指示,就得按对抗党和毛主席革命路线论处,就要挨斗。听完这些上纲上线的话,贾平汉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世代贫下中农,怎么能成为“五类分子”,就是想天大的办法也要交上原粮。自家没有,看能不能借点儿,可跑遍村庄,一粒谷子都没借着,硬着头皮去了一趟梅村妹妹家,只才借到三十来斤麦子。怎么办?再不借来就有可能成为坏分子,那个黑锅一旦背上可是几辈子的事,可眼下哪来那么多的粮食呢。急昏脑袋的贾平汉,正道弄不到粮食,只好动起歪脑筋,打起了生产队粮食的主意。r

晚上,他找来一根竹竿,将竹节打通,然后将一头削尖,再把一条长裤的腰和一只裤脚缝上,做成一个简易口袋,子夜时分悄悄溜了出去。个把小时后,他慌慌张张扛着鼓鼓一裤袋东西回家。此后的两个晚上,贾平汉都是满载而归。第三天夜里,贾怀当一觉睡醒,发现他爸贾平汉左手拿了根小竹竿右手拿个裤袋子,神神秘秘地往外走,他以为他爸出去套黄鼠狼什么的,出于好奇,蹑手蹑脚跟着出了门。贾怀当隔着一段距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贾平汉,来到了三队谷场边上那些新建的像坟一样的土圆仓边上,为不让他爸发现自己,他闪到一处草丛中隐蔽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他爸鬼鬼祟祟地四下瞅了瞅,见没什么动静,猫腰摸到土圆仓跟前,将那根竹竿一头伸入裤袋子内,一头捣破茓子插入土圆仓内,不一会儿那裤袋子就渐渐地鼓了起来。突然,几道强烈的光柱一齐向贾平汉射来,同时,几个荷枪民兵一齐扑上去,将贾平汉压得“哇哇!”乱叫。贾怀当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同样被迎面而来的民兵像抓小鸡一样拎着衣脖逮了起来。r

说来也怪,苟如柏这两天到各生产小队察看土圆仓准备情况,发现有个土圆仓外面的地上,洒有少量的谷子,起先,他以为是围土圆仓的茓子质量有问题,或是老鼠作的孽,但仔细一看,不是那么回事。第二天,在另外一个土圆仓又发现了类似问题,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让几个民兵将土圆仓打开检查,终于发现了“敌情”,原来有人偷窃,但他不明白怎么偷的,仔细观察洒了谷子麦子的土圆仓后发现,此贼利用的是一根管子扎入作案的,十分狡猾。于是他让民兵保守秘密,二十四小时暗地察看,一俟抓获,连夜突审。他认为,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特别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阶级敌人的蠢蠢欲动。r

听到民兵报告,盗窃粮食的贼抓到了,苟如柏既气愤又兴奋,可一听说是贾平汉父子,他根本无法相信,贾平汉虽是出了名的二流子,但三代出身贫农,平时小偷小摸,但从不敢做诸如偷盗粮食这样大的蠢事,审问其为什么要偷粮食,只挨了一个耳光,就说出了理由,他说生产队逼他交二百斤粮食,修什么土圆仓,还说是什么苟队长下的死命令,不然就要被批斗,实在没有办法交上,只好做出这等坏事。不说这些也罢,直把矛头指向苟如柏,这下可算贾平汉倒了血霉。苟如柏一听冷笑一声,一挥手,几个民兵马上会意,呼拉一齐上去,将贾平汉高高吊了起来,苟如柏让其坦白三个问题:一、谁指使偷的;二、偷了多少次;三、偷的粮食在哪里?后两个问题都交待了,就是第一个问题交待不了,一顿拳打脚踢后贾平汉还是说不上来,苟如柏暗示他有没有什么人怂恿他,可怜老实巴交的贾平汉,实在不明白苟如柏的意图,更不会无故陷害好人,最后被打得没有办法,竟然瞎编是苟队长让他干的,惹得苟如柏气急败坏,拿起竹竿狠狠地给了贾平汉几下子,一边打一边问贾平汉认不认得他是谁,直打得竹竿开裂才住了手。苟如柏本想将这事与阶级斗争连在一起,没想审出这么个笑话来,特别扫兴恼火。r

现在,贾平汉父子已被关在猪舍内半夜一天,由于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贾平汉虽然被放了下来,但被折腾了一天半夜,又饿又累,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贾怀当小狗一般吓得蜷缩着身子,不敢吭声,虽然没有挨打。但也饿得肠子咕咕叫,见饲养员打来热乎乎的猪食,忍不住的他竟然狂吞了两口,可一会儿功夫便呕吐起来。r

苟如柏听说小兔崽子饿成这样,灵机一动,心想乐子来了。他让人拿来半碗米饭,放上几块红烧肉,那个香就连刚吃饱了饭的人都无法抗拒。他对贾怀当说,听说你叫狗子,只要学几声狗叫就给你肉饭吃。小怀当已饿得发昏,别说让其学狗叫,学驴叫学猪叫都行,于是吃力地学了几声狗吠。小怀当学了几声狗叫后,还是不给饭吃,苟如柏笑着说,既然你叫狗子,那你就是你妈跟狗生的,如果你说你是狗日的,我就真的给你吃。孩子反正弄不懂什么意思,只要得到饭吃,就说自己是狗日的。听完这番话,苟如柏和几个民兵笑得乐翻了天。之后,他们把那半碗已经凉了的饭给了小怀当。r

小怀当狼吞虎咽吃了两口,猛然想起了躺在地上的爸爸,于是他把碗拿过去,抓了一把饭送到贾平汉嘴边,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贾平汉闻到香味,条件反射地吃力地张开了嘴巴。这一幕让苟如柏看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起一脚,想将贾怀当手上的饭踢掉,由于事发突然,小怀当根本没有避让反应,这一脚不偏不倚,刚好踢到小怀当胸部,顿时,小怀当被踢得像球一般飞起,“噗”的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先是没有动静,接着满地打滚,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这才痛苦地挣扎着哭出声来。苟如柏一见小怀当口鼻流血伤得不轻,同样有些惊慌,一边解释说不是想踢人的,一边让民兵把贾平汉押回大队,通知贾家人赶紧将小怀当抱回去。r

后来,小怀当连续几天发烧昏迷,要不是钟国仁送到村卫生室,曾可艾处置得当,及时转到公社卫生院,恐怕小命早就丢了。r

贾平汉说到这儿,两只泪眼充满仇恨,他说:“苟如柏这个狗娘养的好在被抓到了狱里,要是放出来让我碰见,老子非揭了他的狗皮不行,该挨千刀的东西……”r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吴解放,说秦州护校来电话,有急事找他。吴解放先是一怔,继而赶紧去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