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吴解放执意陪护老太太。老太太的情形仍然与前夜一样继续昏睡。这下崔院长坐不住了,为防意外,他同意老太太转院。r
当天上午,吴解放曾可莲雇船将老太太送到东方县城,住进县人民医院精神病科。同样先做各种检查,结果与前面基本相似。只是出现了新情况,一连三天持续昏睡不醒,这让主治医生一筹莫展。为尽快找到病因,东方县人民医院决定请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专家前来会诊。r
听完吴解放曾可莲关于老太太生病前后的情况介绍,请来的两位专家认真调阅了老太太的病历,特别是对老太太的人生经历、反常举动进行了认真仔细的研究,最后得出最大可能性结论,老太太患的是一种罕见的失意修复颠倒癔症。两位专家说,国外曾经有过类似病例的个案报道。r
“那么,这种病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呢?”吴解放急切地问。r
戴眼镜的王博士说:“多数情况下是由于心理因素诱发,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或强烈的情绪体验、暗示等。临床主要表现为意识状态改变、情绪暴发、遗忘、身体障碍等。诊断依据主要有心理社会因素作为诱因;临床表现为意识范围狭窄、情绪发泄、阶段性遗忘、鬼神附体、多种人格或其他癔症特征的精神障碍;起病急,过去有类似发作史;有充分根据排除器质性病变。”r
曾可莲被这番话弄得糊里涂糊,着急地问:“那么,你推断,老太太再醒时,还会说些什么呢?”r
张教授说:“据我推断,老太太下步的行为表现将是极度的悲伤。”r
“为什么?”曾可莲急切地问。r
“因为生了儿子后紧接着失去了日思夜想的亲人……”r
不等张教授说完王博士接过话头,他激动而自信的说:“是的,之后是一段漫长的失忆过程,经过一阵强烈刺激后,才会慢慢地进行记忆修复。不过,绝大多数病人经过一段时间调养,不同程度会有好转,关键在于调养等待,国外报道一般调养时间在半年至三年不等,有的时间更长,据文献记载,最长的达二十年之久。”r
“那么,如何治疗才好呢?”吴解放一脸忧伤。r
王博士说:“一是稳定患者情绪,使其远离心理刺激源;二是解释支持性心理治疗,疏泄情绪为主;三是针对现状药物调节,当然必须排除一些神经系统器质性疾病和某些躯体疾病引起的误诊。”r
听完介绍,吴解放曾可莲似懂非懂但又觉得恍然大悟,他们悲伤不已,不知老太太要经过多长时间的治疗和调养,病情才能有所好转。他们希望两位专家竭尽全力救治他们的母亲。r
第四天夜里,老太太醒来时不停的“呜呜”哭声,验证了两位专家分析的正确性。于是,征得吴解放曾可莲的同意,医院采取了两位专家的治疗方案:药物调节加静心等待。r
下午,乡派出所蒋所长和小王来医院看望老太太,带了一大堆吃的。蒋所长询问病情,吴解放告诉他老太太得了罕见怪病。谈话中得知,苟如柏也住在这家医院,现在重症监护病房,仍然昏迷不醒,主治医生说伤得太重,很可能成为植物人。r
一听苟如柏住在这个医院,曾可莲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再听说昏迷不醒可能成为植物人,她又渐渐恢复了平静。但心中仍然悬着一块石头,总是放置不下。r
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蒋所长突然话锋一转,好像极不情愿地说:“老吴啊,镇长让我转告你,就是让我跟你商量一下,能否参加苟如柏案的调查?”r
“那怎么行!”不等吴解放表态,曾可莲很不高兴地接上话茬,而且口气很不友好,她见自己忽然失态,赶紧将语气放缓,“不是我不让老吴参与,所长你也看到了,老太太病成这样,再不治疗怎么行,就这么一个儿子,再说我和老吴都是场面上走的人,外面会指我俩脊梁骨的。”r
“不过……曾主任说的也是,这些我都给镇长汇报了,可镇长说,老吴这人办事认真,处理类似问题很有经验,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县市领导都很重视,听说政法委雷书记都做了批示哩。”r
“谢谢镇长对他器重,可这上有公安局,下有派出所,老吴不就当了几年兵,又没干过保卫刑侦,平时处理问题也是跑跑腿,打打杂,有点经验有什么用,再说,那些接受调查的原本都是本家老乡,他去审谁问谁呀?地球离开谁不转,何况他吴解放这个小助理呢。”一席话说得蒋所长满脸通红。r
曾可莲这般态度,吴解放简直不敢相信,相处十多年,他很了解她的习性,待人接物不是这个样子,为给蒋所长台阶下,吴解放给蒋所长陪上笑,递上茶,然后冲曾可莲说:“妈妈的病把你给吓着了,心里急,这我明白,可所长只是传个话,到时候我向镇长解释。”r
“吴解放,不管你解释不解释,反正,这趟浑水我劝你不要搅,把你母亲的病好好治治,不然我现在就回清明,你在这儿陪你母亲。”说罢就要收拾东西。r
曾可莲这么一说,弄得蒋所长更加尴尬,他红着脸说:“这样吧老吴,这事后面再说,你和曾主任先陪老母亲治病,一会我和小王先到局里开会,有情况我们回头联系。说罢起身告辞。r
曾可莲自己也感到话说得有些过分,连忙给蒋所长打招呼,说,刚才不是冲他的,主要是老太太的病简直把人急疯了,不是不让吴解放参与苟如柏案子调查,而是能不能等等再说。r
这番话,让蒋所长很是受用,他不无大度地笑了笑,说:“我理解主任的心情,谁家没有父母,你的这份孝心,想必镇长能够理解。”r
临走时,蒋所长给吴解放留下一张纸头,上面记了一串人名,他让吴解放看看,有没认识的。r
蒋所长走后,吴解放绷着脸说了几句曾可莲,他认为,不去就不去,那么激动干什么,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再说,这又不是蒋所长定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得大家脸上挂不住,何苦而来。r
曾可莲也说今天有点失态,为了找到合适理由,说自己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吴解放不置可否,看了看老太太吊的瓶子,坐到一边看蒋所长给他的那张纸头。r
关于苟如柏遭袭案调查对象,贾舍村:贾平汉贾平民贾怀当刘思海刘思江刘思河陈文明赵济星慧静贾怀根,梅村:沈尖红胡校长张庆海崔业根董宏扣李小粉,吴次庄:吴爱国吴爱成吴援朝吴国庆杭文龙李光荣文开实章洁淑鞠得,进县:石油公司领导,秦州市委吴昊……r
看了名单,吴解放感到,这件事调查起来不简单。不过,他对杭文龙这个人似乎更熟悉一些,几乎不要调查便能说出子丑寅卯,这人与苟如柏不共戴天,吴次庄无人不知。杭文龙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一来自己有毛病,二来苟如柏确实害了他。r
“文革”期间,苟如柏在双进大队,也就是现在的吴次庄搞“一打三反工作宣传队”,那时杭文龙是二队会计,可能背后议论了苟如柏几句,苟如柏便组织人突击查账,结果发现几笔账前后对不上,经过仔细查校,终于发现杭文龙做的手脚。对于这类情况,工宣队首先按照“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很多问题可以在学习班得到解决”的最高指示,让杭进入“学习班”,其实就是看管起来,不让与家人和外界联系,认真反省坦白交待。杭文龙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仓库里,开始死不认账,苟如柏认为这是捞取政治资本,向舅舅吴昊证明自己有才干的大好时机,又是整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会计的绝好借口,于是亲自上马,采取疲劳战役,二十四小时突审,白天他睡觉让其他队员审到天黑,晚上他点上煤油汽灯审到天亮,几个回合下来,杭文龙终于招架不住,如实交待了如何做假账贪污一百二十三元钱和七十斤粮票的错误事实。r
要命的是,杭文龙平时有赌博恶习,加之最近又让媒婆在双跃大队,现在的贾舍村介绍了对象,想让其退赔,除了将送去女方的定婚彩礼追回外,其余全部赌输。怎么办?苟如柏让人上门强行将其家中的几件不成样子的家具抬出作价折款退赔,但仍然有六十多元还不上。杭文龙被宣布撤消会计,接受批斗,放出来后定为贪污分子管制劳动。老母亲一气之下服毒自尽。贾舍村那个姑娘与他退后亲远嫁他乡。自此,杭文龙再也没人提亲,即使有人提,一听说是受管制的贪污分子,姑娘们纷纷避之如瘟神,但凡五番六次便彻底打上了光棍。这件事,杭文龙当时敢怒不敢言,毕竟做了亏心事,但想想苟如柏折磨自己的情景,他就气从肺里出,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咬下这小子一块肉来。“文革”结束后,杭文龙多次到公社上访,反映当时被苟如柏逼供的情形,经重新审查和调查当事人,发现当年审核时由于受苟如柏指使,有的账目确有重复计算的,公社很快为其摘除了贪污分子的帽子,但此时他已四十来岁,并且养成赌博的毛病,有几个钱就赌掉,度一日算一日,生活过得缺鼻子少脸的。r
“不过,那天杭文龙与李爱国他们赌了一夜,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想到这,吴解放不禁自言自语起来。曾可莲不知吴解放嘀咕什么,想想刚才自己的反常态度,也就没有再问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