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解放看完一摞《询问笔录》，不觉快到下班时间。他将材料送还小王小张，顺便谈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到镇长那儿既算打招呼又算请假。镇长对他女儿小妍的病情很关心，吴解放简单说了几句，并将话题转到请假上，镇长虽说内心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吴解放千恩万谢。下班后他到机关食堂吃晚饭，不少同事询问小妍的情况，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说。吃完饭后，他去了刚开的超市，买了一些土产，回到家后立即着手收拾明天带往省城的东西，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电话响了。r
“喂，请问哪位？”吴解放问。r
“老吴你好啊，我是孙富甲，回来了。”r
“噢，孙主任你好，下午刚到。”r
“刚才看见你们家有灯光，估计你或者曾主任回来了，就试着打了电话。怎么样，女儿好些了吗？”r
“好些了，基本脱离危险，没大碍了，只是额头上有些表皮伤，胳膊接得也还可以，下一步就是将息调养了，谢谢主任关心啊。”r
“这就好，这就好，真把大家吓坏了，老吴啊，昨天我们研究了，供销社虽说不景气，拿不出更多，救急不救穷，我们先救济一千元，聊表心意吧……”r
不等孙主任说完，吴解放马上感激地说“这、这、这，不用呢，不用呢，多不好意思，孙主任，这太感谢了！”r
“应该的，应该的，这点钱不顶大用，买点补品吧，明天一早我叫人送去。”r
“真是的，总是让你操心。真不知说啥才好，太感谢了。”r
“你在家还呆几天吗？那个……”孙主任马上移换话题，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r
“我准备明天一早去省城，主任有事吗？”r
“没什么大事，下次等曾主任回来再说吧。”r
“你讲，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我负责转告，或者我来办。”r
“其实也没太大的事，就是请你转告曾主任，现在供销社改制方案快宣布了，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她真的能够走得开的话，最近只要回来天把，就是天把，老吴你看……”r
吴解放犹豫片刻，还是爽快说道：“没事，主任放心，小妍那儿除了我，还有她姨父姨妈照应，回来天把没关系的。”r
“老吴啊，不愧爽快人，说真的，这个时候要不是有急事，绝对不敢开这个口，真是不好意思啊。”r
“哪里呀，不要紧的。”r
“那不打搅了，老吴。”r
“行，就这样，挂了。”吴解放放下电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感到堵堵的，一股无名火直往上涌，憋得要命。r
第二天一早，吴解放乘上大巴，先去了一趟秦州护校，说明情况后为小妍办理了休学手续，特地为女儿收拢了一下物品，将该洗的诸如床单之类用品全部打包，然后乘上开往省城的班车。r
经检查，吴曾妍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用主治医生的话说，到底是年轻人，除了肱骨和肋骨骨折外，其它都恢复得很好。曾可莲每天早出晚归，来回穿梭于医院和曾可艾家中，中午饭菜有时候在医院代伙，多数情况下是曾可艾送饭。吴解放在医院时，中午饭基本由他骑车拿取，晚上再一起回到曾可艾家中。这是吴解放回省城的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饭，看了曾可艾给钟国仁贴完药贴，吴解放曾可莲梳洗一番，便去寝室休息。刚进卧室，吴解放便不太爽快地对曾可莲说：“这次回去孙富甲打电话了，说救济我们一千块钱，给小妍买补品。”r
“噢，是吗？”曾可莲见吴解放似乎话未说完，继续问道，“他没说其它事吗？”r
“噢，他说了，最近供销社改制方案基本确定，尤其是人员分流方案，想征求你这个副主任的意见呢。”r
“管不了这么多，女儿这样，哪有功夫操那份闲心，他们定就是了，我有什么意见，根本就是树倒猢狲散，弄来弄去还不是给点钱打发职工走人，眼不见为净，看了反而心烦，让他们折腾去吧。”r
“这样不好吧！”吴解放认真地说，“怎么说也在那儿呆了一二十年，人总是有感情的，特别是那些职工，多可怜，能给人家争一点利益就是一点，反正是公家对个人，最后一锤子买卖，我觉得，有些事该过问还是要过问的，你说是不？”r
“按说是这样，可你说说，我现在怎么管？”r
“所以，孙富甲让我转告你，这两天最好回去一趟呢。”r
“啾，亏他说得出口，做得出来，也不想想我家女儿命都差点丢了，一点不体谅别人，他不想想，现在我能离开吗？”曾可莲很不高兴。r
“不过……”r
吴解放话未出口，曾可莲就没好气地问：“不过什么？”r
吴解放长叹一声继续说：“不过，这话说了你别急，我觉得，回去天把处理这些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有关人员分流的大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最后为人家多办点儿好事实事，人家一辈子不会忘记，小妍这边有我和她姨，再说，我也说了问题不大。但回不回去你自己定，孙富甲也奈何不了咱，你说是不？”r
“行了，容我想想后再定吧。对了，这次回去那个案子有什么说法吗？”r
“我们那个组调查了几个人，没什么进展，不过这个苟如柏已成植物人了，真是活该报应。”r
“这话怎讲？”曾可莲故意追问。r
“你没有看那些个询问笔录，这个人先前干了太多的坏事，早在十多年前就差点被人砍了。”r
“为什么？”r
“玩女人呗。”r
“什么女人？”r
“一个赤脚医生。”r
“哪个赤脚医生？”r
“你想听听？你不是对这案子挺反感的吗，怎么突然关心起来？”r
“随便问问不行嘛，只是好奇而已。”r
“这个苟如柏，倚仗有个做官的舅舅，文革期间什么人都敢欺负，除了女知青不敢碰，玩了一大堆女人，在贾舍村学什么小靳庄抓什么新生事物呆了不到半年，不知怎么与村卫生院的那个叫马什么莉的勾搭上，一天刚好被贾怀根就是马的丈夫逮了个正着，两人扭打在一起，好在女人死命抱住丈夫，这狗东西才得脱身。好了，贾怀根恼羞成怒，狠揍了女人一通，女人自觉没脸见人，一气之下喝了农药，丢下一儿一女。贾怀根只想教训老婆一顿，没想弄得家破人亡，悔恨万分不能自拔，一天喝了半瓶白酒，提着刀去找苟如柏拼命，要不是几个民兵将他扭住，苟如柏只怕当时就人头落地了。据说，从这以后，苟如柏再也没敢去过贾舍村一步，他的舅舅吴昊听说后，为了息事宁人，要求公社领导和大队民兵营长出面调解，最后经过软硬兼施，赔了贾家五百元钱，才将这事摆平。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简直一个人碴。”r
“真不是东西！那现在调查工作都弄完了？”r
“基本差不多了，但目前还找不出一个嫌犯。”r
“怎么呢？”r
“虽然都有作案动机，但都没有作案时间。不过，现在还有几个人没调查，弄不好会提供一些新线索。比如他的舅舅吴昊，他的姨侄文开实夫妇，还有贾怀当，就是贾舍村过年时碰车讹人的那个贾老汉的儿子，据说在省城上大学，不过从掌握的情况看，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苟如柏放出来，村上也没人看见他回家，据我推断同样没有作案可能。”r
“行了行了，不谈这些了，一说案子我看你没完没了特别激动，管他谁作的案，我看，只嫌作的太轻，一棍子打死这个坏蛋才好呢，干了这么多坏事。”曾可莲眼露凶光。r
“理是这个理，但他作孽自有法律来判，再说，这人刚从狱里放出来，说不定已经改造好了呢！”r
“哼，是狗终究改不了吃屎，这只吃屎的狗还是除掉的好。”r
“你这人真是，好像苟如柏也给你吃了不少苦头似的，这么恨之入骨。”r
曾可莲一听，自知话儿说得有些偏激，于是缓了缓口气说道：“这到也是，与我什么相干，不过，这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成，比死了还要遭罪，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也够狠的。”r
夜深人静，月光流水一般泄上窗棂。吴解放已经沉沉睡去，确认苟如柏成为植物人的消息后，曾可莲心中如释块磊，但激动还是悲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也睡不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生活了，她那深埋心底的秘密，随着苟如柏失去记意将永远在人间蒸发。至于明天回不回去，看早上医生查房时女儿的病情进展再说。哎，小妍啊小妍，妈妈在过去的生活中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你是妈妈的唯一，如果失去你让妈妈怎么活呢……r
想到这儿，曾可莲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似乎有些困了，浑沌中仿佛见到了故去的父母，还有已经能够开口说话的婆婆，他们好像都在询问小妍的病情呢，可她好像嗓子出了毛病，干干的涩涩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