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多天过去。经过精心治疗和曾可莲的悉心照料,吴解放观察两日就可以出院了。r
这天下午,吴解放午睡醒来,镇党委书记沈文明,在新任副镇长刘得志陪同下,专程前来探望,这使吴解放曾可莲深受感动。然而,沈书记的一番介绍,让吴解放险些再次犯病,住院前刘得志还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助理,怎么十天不到就成了副镇长呢。当年,吴解放在部队就是正连职军官,转业地方后一直当民政司法助理,按行政二十二级拿工资,一干就是七八年。三个月前大学本科毕业的文副镇长调到东方市教育局工作,群众组织人事部早就风传,人选第一吴解放,第二才是刘得志。本来,两人的任职条件基本相当,吴解放除了年龄大两岁之外,其它诸如级别、资历、学历、能力等都强过刘得志,按说解决副科级当个副镇长顺理成章。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吴解放突发心脏病,考虑到身体因素,加上刘得志的远房表叔在秦州市委当副秘书长,可能私下打了招呼,这么一来,刚好解了清明镇、东方市个别领导的围,让刘得志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副镇长,且公文下得特别快捷。r
见吴解放神色难堪,沈书记立即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解放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喽,你这一病,整个机关都很紧张,我和老吴要求大家都去体检,官做得再大,钱存得再多,没法消受有什么用呢。本来嘛,老刘这副担子是想让你挑的,凭你的能力水平一点没问题,但现实情况摆在这儿,我们解放同志的身体都积劳成疾成这个样了,加上母亲又重病缠身,怎么忍心再压担子。所以,市里研究,先解决副科待遇,等身体康复了再考虑实质性位子。今天,一来看看你,要安心养病;二来通个报,算是道个喜;三来谈个话,望你正确对待这件事。”一向严肃有加的沈书记,终于大方地露出了少有的笑容。r
吴解放嘴上没说心里在想,时下用人就这么回事,说你行什么都行,说你不行门都没有。原先用人是指鹿为马,怎么说用的都是动物;而今是指鹿为树,连动物植物都分不清了。这就是多少年来“交给组织、正确对待”酿出的苦酒。能说什么,一切木已成舟,就像玩游戏,必须按既定规则行事,谁不一本正经地玩谁就出局。尽管一肚子二百五,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嘴里还要表几句违心话,听者明知对方口是心非,但也乐得认真去听,末了还郑重其事地美其名曰,态度诚恳,正确对待。你不诚恳,你不对待,你能干什么?r
吴解放照例说了一番客套话,沈书记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临走,副镇长刘得志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床头柜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书记的一点心意。老吴啊,今后多关照啦。好好养病,养好了再出院,啊。”r
两位镇领导走了,吴解放倍感苍凉。难道真的自己生病了才没当上副镇长?绝对不是!如果是,那么贾怀当的那封信不就成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判决书?说到底,终究给了人家一个生病的口实,这个贾怀当到底是个不能宽恕的冤家对头。想到这儿,吴解放感到那封信对自己的伤害太致命了,贾怀当的所作所为太不可饶恕了。r
两天后,吴解放闷闷不乐地离开医院。回到家,他让曾可莲先去市医院看望老太太,顺便给他买几盒速效救心丸、地奥心血康等药品。r
曾可莲走后,吴解放将《询问笔录》拿出仔细研究,发现其中有不小的回旋空间,他认为小田说得对,只要钟国仁曾可艾不出具体详实的证明材料,贾怀当就难脱故意伤害的嫌疑。于是,他立即拿起电话拨了起来。r
“喂,可艾吗,我是解放,国仁最近身体好吧?嗯,嗯,嗯,对了,我跟你说呀,上次调查姓贾的那个事,详实的证明材料暂时不要出,对,不能出,从调查笔录看,没有你们的证言,这小子就脱不了干系,对,还是你的主意好,即使什么也没做,让他背着包袱生活,非逼他与小妍分手。这个人嘴上一套,背里一套,是,是,有问题。小妍我们盯紧点,到你那儿同样帮我看死。你不知道,这小子狂得很,口气大得很,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好了,就这样。另外,治疗心梗方面在什么特效药吗?不,没什么,随便问问,有事来电话。还有,少跟可莲讲这些,我看她脑子里好像少根筋,真不知当妈的怎么回事怎么想的。行,就这样。”r
挂断电话,吴解放一阵冷笑,贾怀当啊贾怀当,本来,我还以为你这小子人品不错,没想到,跟我玩起这一手,行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
曾可莲中午回家,告诉吴解放,老太太换房间用药后,褥疮基本治愈。此外,为了治疗心梗,专门请教了市心胸内科的那主任,他讲,平时千万不要劳累,初期必须卧床休息,情绪不要大起大落,好了之后戒烟戒酒,血压血脂定期检测,搞好控制,不然发展下去十分不利。r
忽然有人敲院门,曾可莲赶紧去开,原来是派出所长蒋晓峰和小王,他们提着水果和西洋参礼盒来看吴解放。r
蒋所长老远就高声说:“老吴啊,我是昨天下午才听说的,此前去了河南一趟,上午去了医院,医生说你刚好出院,真是的,看上去结结实实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r
吴解放苦笑着说:“唉,流年不利,这不,年初老母亲生病,接着女儿车祸,眼下自己又弄出这事,真的鬼缠身似的,很不顺呢。”r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和女儿死里逃生就是吉星高照。尤其这次弄清了病根,今后就能对症下药搞好预防,再也不会发生危险了。这就是所说的否极泰来。”蒋所长滔滔不绝。r
吴解放自嘲道:“那是那是,这就叫塞翁失马呗。”r
“不过我倒是说句不该说的话,上次那个凶死鬼的丧你就不该去吊,乡下老话,冤死鬼,避十里,弄不好真会惹上七灾八难。当然这是迷信,但这话既然有人讲,咱就得掂量掂量。”蒋所长边喝茶边神秘兮兮地说。r
“那天去我就反对,就是不听,有些讳还是要忌的,天不怕,地不怕,你以为你是姜三莽呀,连鬼都避着你?”曾可莲嗔怪吴解放。r
“对了,小王,上次你们去省城的调查我看弄得挺好,之前我仔细看了笔录,我看贾怀当那天的行踪并没说清楚,这还是苟如柏案调查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吴解放突然说起这事,令小王措手不及,蒋所长不知所云。r
小王连忙向蒋所长解释:“噢,对,是这样的所长,前段时间去省城调查了贾平汉,就是刚才说的那个遭遇车祸,老吴前去吊丧的那个人上大学的儿子贾怀当,原先也是嫌疑人之一,本着对其负责,受老吴之托,我与县,不,是市公安局的田革新一起去了省城,具体的情况和调查笔录还没有来得及给你报,在老吴那儿,这个,这个……”下面的话小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之前老吴特地交待他不要再问这事,可才过了十来天,而且在所长面前讲这事,究竟什么意图,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好用眼神示意吴解放,希望能够解释解围。r
“噢,是这样的老蒋,起初我以为那人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看笔录,让我吃了一惊,发现那人那天的行踪根本说不清楚。或许是巧合。问题在于,那天没人能够证明他的确切行踪,出具的一些证明存在明显漏洞,而且含糊其词,不能说明问题。当时,为了保护当事人,我让小王小田先不要声张,再说那家又出了事,还有那人又是小妍的恩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多少有点袒护吧,想弄点材料帮其脱掉干系,现在看来,事情不那么简单,反而弄巧成拙。不过再什么关系,就是我家小妍,如果有什么嫌疑也绝对不能放过,这是违法犯罪的事儿,人命关天,你说是不?这事如果有什么不妥,在我这儿,不怪小王,下步怎么办咱们再研究。你说行不?”r
一席话,既给小王解了围,又将其中的细节解释得清清楚楚,倒是听得曾可莲心头紧紧的,喉头干干的,不知说什么才好。r
临了,蒋所长说:“但愿能将案子破了,不然,吴昊那儿整日电话催着,市局和派出所的面子也挂不住,法纪社会弄出个无头案来,向人民群众不好交待。”r
“是的,你我从事政法工作这么些年,在这个案子上出洋相,真有点晚节不保的滋味。”吴解放见蒋所长有告辞的意思,于是欠欠身子:“谢谢你这么忙还来看我。”r
蒋所长开玩笑道:“一向心好的人,一下子心就坏了还让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希望你心快点好起来,做个有良心的人,哈哈……”r
送走蒋晓峰,吴解放的心情反而晦暗起来,尤其是刚才说的那段玩笑话,更让他砰砰心跳。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之初,性本善,谁让你贾怀当居心叵测背后做动作,能怪我吴解放心狠手辣吗?人总该将心比心,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好撕下脸皮大动干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