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曾妍无可奈何地挂断电话，她完全能够体味贾怀当愤懑痛苦忧伤的心情，可她没有办法，唯一的就是下步央求爸妈打电话恳请姨妈出具证明。可怎么向爸妈开口呢？吴曾妍围着电话亭打转。黄昏里，西边地平线最后一抹红霞已经收起，东边地平线却骤起了浓密的云块，东边下雨西边晴，有情无情在人心。姨妈呀姨妈，人心都是肉长的，假如贾怀当是你的孩子，作为母亲你将作何感想。可惜姨妈没生过孩子，不会产生这种舔犊之情怜子之心。种种迹象表明，贾怀当根本没有作案，他是无辜的，无论遇到多大阻力，都要为他消除嫌疑。想到这儿，吴曾妍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r
听到铃响，曾可莲接电话，一听是女儿小妍，马上问：“吃饭了没有，有事吗？”r
吴曾妍顿了顿，喃喃地说：“妈，女儿想了半天，有件事想求妈妈。”r
“什么事？”r
“拜托您看在贾怀当救过我的份上，看在我与他认识一场的份上，看在小妍是您和姨妈唯一的女儿份上，求求姨妈放贾怀当一码好吗？”r
听到女儿话说得这么郑重，且带着哭腔，曾可莲十分吃惊，不知女儿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忙问：“什么，求姨妈放谁一码？妍妍啊，你别激动，慢慢讲，出什么事了？”r
吴曾妍说：“事情是这样的。年初，老家有个叫苟如柏的，不知遭到什么人的袭击，成了植物人。很早以前，贾怀当还有他死去的父亲，曾经遭受过这个人的迫害，因此公安机关就怀疑贾怀当有作案嫌疑，派人调查贾怀当，巧的是，案发当天晚上，贾怀当就在姨妈家中。可能是我跟贾怀当交往的缘故，姨妈就是不肯为贾怀当出具证明。现在，贾怀当即使说明当天的行踪，但没有证明人，公安机关就不认可，嫌疑也就无法消除，这样一来，轻则可能退学开除，重则可能身陷囹圄。妈妈，贾怀当绝对不会干那种事，他说他既不知道苟如柏判了几年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狱，更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去袭击这个人，更何况那一天确确实实是在姨妈家。好端端的大学生，就因与我交往，就要遭受不白之冤，断送美好前程，这未免太险恶可怕了。妈妈，女儿求您了，给姨妈打个电话吧，无论如何不要带有任何偏见，实事求是地为贾怀当出具证明吧，救救贾怀当，救救女儿这颗濒临崩溃的心吧……”r
吴曾妍的泣诉，听得曾可莲十分悲戚，想想这个可恶的苟如柏，过去丧天害理的事做了一堆，如今奄奄一息快见阎王了，还在荼毒生灵祸害别人，真是令人切齿。但女儿这个请求让她又勉为其难一筹莫展，答应吧，她知道即使求曾可艾，姐姐那个性格，绝对不会轻易答应，因为是贾怀当，如果换了别的什么人，兴许还会通融，前些天，因为秦州约会喝酒的事，两人电话中已经不欢而散，事后还被吴解放尅了一通；不答应吧，女儿说得很有道理，因为他们交往，就这样违心不出具证明，眼睁睁地把个无辜年轻人前程毁掉，确实过分可怕不近人情，更重要的是女儿小妍，如果一口拒绝，听她那悲伤欲绝的祈求声音，万一真的想不开出个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r
想到这儿，曾可莲叹息不已：“妍妍呀，上次回来妈不是跟你说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贾怀当的情况，就应该听妈妈的话，与贾怀当断了算了，妈妈现在跟你一样，想到这事心就特别烦，心就特别累，烦得累得衣不支体。父母对儿女始终是单相思，没有一个父母斗得过儿女，但小妍啊，父母绝对为你好，绝对没有任何坏心！贾怀当究竟有没干什么事我们谁都说不清楚，而姨妈的这个电话我肯定打，我会说服她实事求是地出证明，现在的问题你知道不，你与贾怀当交往姨妈比我还着急，小妍啊，姨妈没有孩子，她是多么的爱你，你知道吗？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明白吗？姨妈做事可能有点偏激，但最终的出发点是好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埋怨甚至怨恨姨妈。这两天，可能你奶奶病情加重的缘故，我老是睡不安稳，眼皮跳过不停，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此，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要想得太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贾怀当只要确实没有袭击那个人，我看即使不出具任何证明，过段时间终究会真相大白，都九十年代了，一定要相信科学相信真理，懂吗？”r
尽管这番话连自己都没有信服，但还是理直气壮地拿来说服女儿，曾可莲非常担心，女儿那颗多愁善感脆弱稚嫩的心灵再次受到打击和伤害。r
妈妈的话尽管啰嗦，但就像一股凉爽的风，让吴曾妍火急火燎的心灵稍事得到些许平静。她在电话中感谢妈妈，催促妈妈快点打电话，最好马上就打，最好让爸爸知道也帮助说两句话。曾可莲真的为女儿的天真单纯难过不已，她哪里知道，吴解放现在刚好不在家，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不知又要闹出什么风波。为了不让女儿失望，她只好违心地说了几个“行”。r
挂断电话，吴曾妍轻松了许多，她立即给贾怀当打电话，只可惜拨了半天同学都说不在。她只好悻悻回到宿舍。r
钟国仁来到医院，急诊室传出的消息让其瘫倒在地：曾可艾因伤势太重，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已经停止心跳和呼吸。r
医生讲，凶手下手狠重。曾可艾身上有多处钝器打击的伤痕，左面颊、鼻梁、左牙床等都呈粉碎性骨折，左胸两根肋骨断裂，前额有一锐角撞痕。致命伤在后脑勺，有个鸡蛋大小的凹陷，导致了脑干出血。r
悲伤欲绝的钟国仁老泪纵横，他痛心疾首呼天哭地：“是谁呀，是谁作的孽呀，可艾呀可艾，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死得这么惨啊……”r
曾可艾面目全非，警方和医院暂时没有同意钟国仁看尸的要求。情绪失控的钟国仁被强行注射少剂量镇定剂，然后被送到鹭洲派出所。昏昏然醒来，派出所长问钟国仁有无秦州侄女的电话号码。这一提醒不要紧，一下刺激得钟国仁咆哮起来：“贾怀当！贾怀当！杀人犯贾怀当！杀人犯贾怀当……”r
所长见钟国仁不停地叫唤“贾怀当”，连忙高声制止钟国仁：“别再嚷了，谁是贾怀当，贾怀当是谁？”r
“贾怀当，贾怀当，他，他，他是我的学生……”说罢，钟国仁眼前一黑再次昏厥过去。r
钟国仁被送进急救室。r
夜幕下的农学院戒备森严，抓捕犯罪嫌疑人贾怀当的行动正在实施。学生公寓被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久，有人在院墙附近发现了贾怀当带血的衬衫，又发现了围墙上残留的血痕。这说明，贾怀当已越墙逃出学院。市公安局警力大出动，迅速布控车站码头，揖拿嫌犯贾怀当。r
此时贾怀当并没走远，躲在了鹭洲公园湖边的灌木丛中。他惊恐万分头疼欲裂，他不知道曾可艾伤得怎样，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的肢体近乎麻木，蚊虫的叮咬已不觉痛痒，远处呼啸的警车让他心惊肉跳。他的口袋中只有十几元钱，连买张车票都不够，上身只穿一件扯坏的背心，胳膊上蹭掉一块皮火辣辣的。他后悔自己喝酒，害了师母，害了小妍，害了自己，害了家庭。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干过一件坏事，转眼之间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魔。他知道自己插翅难逃，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明天天一亮，整个学院就会知道，这座城市就会传遍，贾怀当是个杀人犯。r
想到这些，贾怀当痛心疾首悔恨交加，怎么办，怎么办？扪心自问，我贾怀当并不想伤害师母，我的初衷只是去索要证明材料，根本不知道将其撞倒，更不知道那时她会蹬踹自己，当时砸她只是本能防范，可我毕竟砸了她而且那样疯狂残暴。师母伤得怎么样？老天爷啊，千万别让师母伤得太重，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贾怀当只有死路一条啊！对不起呀师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呀钟老师，你知道，学生连杀条鳝鱼都怕，怎么可能对有救命之恩的师母行凶！师母啊师母，你千万挺住，千万不能死，贾怀当求求你，求求您坚强地活下来，只要您活下来，贾怀当今生今世为您做牛做马都行……贾怀当自知罪孽深重，没有退路，走投无路，唯一出路就是投案自首，对了，所有犯了罪的人只要投案自首，都会得到宽大处理从轻发落，现在轻也好重也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投案自首，投案自首……r
夜深了，起风了，忽然下起毛毛细雨。贾怀当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加上雨淋，他瑟瑟发抖，蜷作一团。r
惨淡的夜，恐怖的夜，苍凉的夜，黑暗的夜，无边的夜……r
这是贾怀当有生以来最难熬最可怕最漫长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