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怀当丧魂落魄地挂上电话。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相信曾可艾在这紧要关头会对自己如此漠视甚至见死不救。不行，一定要见钟老师，曾可艾不代表钟老师，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学生，他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老师。想到这些，贾怀当再次满怀希望地来到钟家，再次不情愿地摁下门铃。令人失望得很，开门的仍然是曾可艾，而且脸色更难看口气更苛刻：“摁什么摁，贾怀当，我家门铃是你随便摁的？你这三番五次的骚扰，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说，别说吴曾妍打电话，就是她来跪着求我都没用，出不了证明就是出不了证明，没见过你这样死乞白赖的人。行了，钟国仁出去了，有事等他回来再说。”说罢，再次“砰！”地一声关上门。由于声音太大，惊动了对门的李实验，她打开门缝，伸出那张白胖的脸，打量一下贾怀当，猛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起来：“噫，这人怎么有点像……”说完缩回脑袋关上门。r
贾怀当木头一般立在那里，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再次吃了闭门羹的他，心力交瘁地回到宿舍。伍同学见贾怀当萎靡不振，非常理解父亲刚刚去世、公安机关又来调查的贾怀当的心情，于是提议贾怀当到门口喝杯啤酒，调节调节心绪，舒解舒解压力。贾怀当心境坏到极点，不容考虑就鬼使神差地满口答应了。r
“太阳神酒家”生意兴隆，消费者多为农学院的学生。伍同学点了三个炒菜一个锅仔六瓶啤酒，菜没上桌两人便就着瓶子吹了起来。没吃一口菜两瓶啤酒便“咕噜咕噜”喝进肚子，真是酣畅淋漓痛哉快哉，贾怀当顿感心中舒坦了许多。菜上来后，两人又是各开一瓶，同样一口气各吹一半，贾怀当从啤酒的苦涩中体味着人生的不幸滋味和自己命运的多舛，他现在很想脱离现实，以酒消愁，麻醉自己。从不喝白酒的他突然提议，说今天喝酒感觉特别爽，干脆来点白的如何？伍文斌可能是两瓶啤酒下肚的缘故，欣然同意贾怀当的建议，立即叫服务员拿来一瓶泗亭特酿，打开后就用啤酒杯子斟满，两人痛快地喝了起来。r
钟国仁回到家，心情十分复杂。r
曾可艾问：“东方市公安局的人问什么了？”r
钟国仁说：“能问什么，还不是贾怀当那天的行踪。”r
“那你怎么回答。”r
“回家认真回忆后再说。”r
曾可艾见钟国仁似乎有些思想负担，于是没有再问什么，她忽然想起刚才的不愉快：“贾怀当已经来过两次了，我没给他好脸色看，看样子他相当紧张不安，这个人不给点压力不知道姓什么。对了，小妍那个死丫头刚才也来电话了，同样让给贾怀当出证明，这孩子不知真少一窍还是假少一窍，我想肯定是贾怀当怂恿她打的电话。”r
钟国仁问：“你怎么回答？”r
曾可艾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说要好好想想。丫头的声音好像很失望，听了心里不是滋味。”r
钟国仁沉默片刻，郑重其事地说：“不过呢，这次公安机关好像不是仅仅做做样子，来了个副局长，问话极其严肃，希望我们本着对当事人负责，对法律负责的精神，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出具相关证明。我想了想，既然要负相关法律责任，就不能昧着良心说话。阻止小妍与贾怀当交往完全可以采取更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采取这种莫须有的方法置其于绝境，恐怕有些过分。想想这个人为了小妍，为了我治病等，心中总觉得不是滋味。说实话，我也好好想了想，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帮我们杀了鳝鱼取了血，确实是很晚才离开的。假如因为我们不出证明就让其遭受不白之冤，确实良心上过不去，这种事只有‘文革’期间某些坏人才做得出来，何况我还是他的老师，凡事不能做得太离谱你说是不？”r
一席话，说得曾可艾心服口不服，她气愤地说：“理是这个理，但咽不下这口气，想想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可恶，嘴上说与小妍分开，背后又跑去约会。原先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东方市来了真的。现在，出不出证明我就不管了，但我只认一条，他必须尽快离开小妍，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还有，今后请他不要动辄往家里跑，看到他那个死样子我就来气！”r
钟国仁说：“出就出吧，好人做到底，小时候我们救过他，现在我们再成全他一次，再说，谈恋爱与伤害案本来就是两回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人会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说不定我们出了证明，他会被感动从而主动离开小妍呢。”r
“别做梦了，我看你再怎么施恩于这种人，他都无动于衷的。老鼠儿子会打洞，就冲那家人那副德性，再进化一千年，乡下的驴子还是驴子，绝对变不了马。对了，你们系今天晚上还聚会吗？”r
“聚，据说院办领导也参加，晚上六点半。”钟国仁说罢准备换衣服。r
“曾可艾问：“假如那个贾怀当再来怎么说？”r
“就说等我回来。”r
“行了，晚上不要喝酒，面神经麻痹最忌的就是酒，别自找麻烦。”r
钟国仁穿了一件黑色长袖T恤衫，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一下头发便匆匆下楼。曾可艾关上木门，看时间差不多六点了，脱去外衣踢腿弯腰，拿出哑铃开始锻炼。r
贾怀当与伍文斌终于将那瓶白酒喝完。伍文斌趴在桌上基本不能动弹，贾怀当脸红得如同猪肝，两眼满是血丝，说话舌头打卷，走路七倒八歪。邻桌的同学问他行不行，他一把推开同学，情绪激动地又喊又叫：“我什么都没做，我怕谁，我怕谁，我什么都……没……做……”r
贾怀当嘴里不停地嘟哝着“我怕谁”，踉踉跄跄鬼使神差地来到学院家属院。仲夏的傍晚已经降临，多数人家正在做饭。贾怀当懵懵懂懂地爬上四楼，见防盗门没关，潜意识告诉他老师家有人。他熟练地摁下门框上的门铃。见没有动静，他用力拍打木门，见还没有动静，索性将身子后退，躬起身子准备撞击。就在这时，曾可艾刚好开门，没想到此时的贾怀当刚好像牛一样撞了上来，由于身体躲闪不及，曾可艾“啊！”地一声，直挺挺向后摔倒下去，哑铃触地时发出“哐当”巨响。贾怀当见曾可艾摔在地上，手舞了两下，脚刚好蹬在了他的腿上，痛得他酒意突发，以为曾可艾故意踹他，一股压抑多时的怒火顿时爆发，他抬起脚狠狠踢了手脚颤舞的曾可艾，但还不解恨，他见地上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拿起来就朝曾可艾身上头上乱砸一气，直砸得曾可艾一动不动了无声息。r
惊叫和声响惊动了对门的李实验，她打开门，光线射出，眼前的血腥场面将其吓得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她迅速关上门，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报警电话。r
李实验的尖叫，将贾怀当刺激得酒醒一半，一看一个人躺在自己身边，贾怀当本能地吓得扔掉哑铃，带着一身恐惧和血污鬼哭狼嗥地冲下楼去。快到一楼，由于外亮内暗，贾怀当脚下踩空，摔得嗷嗷直叫，秽物吐了一脸一地。就在这时，警车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贾怀当虽然头重脚轻，但已基本清醒，可就是站不起来，他瑟瑟发抖惊恐万分，挣扎着爬到附近的树木丛中，趴在那儿不敢出声。r
警车鸣叫着闪烁着驶入家属院，谁也没有注意树木丛中的贾怀当。几个刑警掩着鼻子迅速上楼，简短几秒钟拍摄现场，赶紧将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中的曾可艾移上担架，抬下楼抬上已在等候的急救车。急救车灯光闪烁呼啸而去。r
留下的刑警继续勘察现场，收集各种痕迹，如鞋印、指纹、血迹等。此时，学院毕院长、刘副院长和保卫科副冯科长等闻讯赶来，但都不准靠近现场。对门的李实验惊魂未定，面对刑警的询问，语言颠三倒四，说行凶者很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对了，中午好像来过。刑警让其别着急，喝口水，稳定情绪，慢慢回忆。李实验整理一下思绪，猛然惊讶地叫了起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那个帅气的小伙子，高鼻子，大眼睛，一米六七的个子，身上一股酒气，对喝过酒，是曾可艾侄女的男朋友，没错，就是那个年轻人，天啦天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r
一席话，几个刑警都没听懂什么意思，希望她不要激动，最好能够说得明确一些。李实验说：“快，快，快给曾可艾在秦州读书的侄女打电话，她认识这个人。”r
贾怀当趁人不备，惊恐万分地逃离现场，他将沾有血迹秽物的衬衫脱去甩掉，上身只穿背心，翻墙离开校园。r
二十点三十分左右，钟国仁和几个同事骑车回学院。见院门口停着警车，大家都有些紧张起来。见是钟国仁，等候这里的刘副院长和冯副科长将其叫到传达室，一刑警语气冷静地告诉他，个把小时前曾可艾遭到袭击，受了伤，已送医院抢救，希望他不要惊慌。话音刚落，钟国仁脸色刹白，急忙追问曾可艾的伤势。刑警让其上车，一起去医院看看。钟国仁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几乎是被架上车的，周身不停地颤抖，牙关咬得格格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
警车风驰电掣直奔医院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