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市公安局苟如柏专案组这次调查的阵势挺大。来到省城后，他们先与学院所在地的鹭洲派出所取得联系，然后一起来到学院保卫科，那位冯副科长一看非同小可，立即将此事呈报院长书记。院长书记同样不敢怠慢，委托院办梅主任出面协调处理此事，明确要求积极配合公安部门搞好调查取证，最大限度的控制知情范围，坚决维护学院的形象和声誉。r
经过研究，根据“从重从快、严厉打击”的政策，专案组确定了内紧外松的询问调查取证方案，对贾怀当先进行询问，如果取得相应的行踪证明材料，则立即取消调查；如果得不到可靠的证明材料，则采取监视居住，必要时可刑事拘留，带回东方审讯。r
这是一个沉闷潮湿的下午，贾怀当刚到教室，班主任就通知他到保卫科去一趟。贾怀当心中“格噔”一下，心想，难道还是那个案子不成。走出教室，保卫科小汪已站在门外等候，随后将其带走。r
还是那个会议室，还是那个坐法，只是询问人变了。电风扇“咯吱咯吱”直响，贾怀当流了很多汗。询问人是贾水春，与上次一样，先是让贾怀当介绍自然情况，然后叙述那天的行踪及证明人。贾怀当如实述说。贾水春边听边翻上次小田他们做的笔录，见前后讲述一致，有些甚至只字不差。末了，贾怀当问了一句：“同志，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r
贾水春迟疑一下，点头同意。r
“我不明白，苟如柏遭袭成了植物人，那么多仇家，为什么偏偏怀疑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人判了几年刑，什么时候出狱，现在长成什么模样，还有除了春节和前些时候祭祖以及我爸出车祸，今年我就再没回过秦时，现在三番五次让我讲述那天的行踪，我不懂，究竟为什么？”贾怀当十分不解而痛苦地问。r
贾水春看了看贾怀当，眨了眨眼睛，极具威严地说：“为什么？为的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搞清楚，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捍卫法律的威严，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r
贾怀当毕竟是没什么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尽管满肚子委屈，面对这些穿制服的人，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毫无说服力地为自己辩护：“同志，我绝对没干丧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请你们无论如何相信我。”r
贾水春说：“你有没有做什么，我们不好下结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只注重事实与证据，我们现在也没有说苟如柏案就是你作的，紧张什么？行了，在情况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请你配合我们，没有得到许可暂时不要离开学院，必须随叫随到，有什么想法及时跟我们沟通，这是对你负责。要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坦白从宽，抗罪从严，我们会将一切的一切弄个水落石出，还是一句话，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你先去吧。”r
走出大楼，贾怀当汗流浃背，他既不解又愤懑，不解的是这世界究竟怎么了，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发生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愤懑的是自己什么也没做，多少年前的苦难居然成了所谓作案动机，仿佛真的成了坏人罪犯，真他妈成了今古传奇！不行，我得找钟老师曾师母，他们必须实事求是地为我做出证明，那天的情况那么清楚，只要静心坐下稍加思考，肯定能想起任何细节，除了违背他们的意愿跟小妍交往之外，我贾怀当没做过一件令他们讨厌的事情，毕竟我还是小妍的救命恩人，而且真心诚意地帮助过他们，何况我与小妍是真诚相爱，不是乱搞男女关系，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就昧着良心装着回忆不起来呢，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面前含糊其辞，钟老师曾师母受过教育的人，他们不会这么做的。想到这些，贾怀当决定中午去找钟国仁曾可艾。r
贾怀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摁下钟家的门铃。开门的是曾可艾。见是贾怀当，曾可艾顿时把脸拉长，冷冷地问：“有事吗？”r
贾怀当身子仿佛矮了半截，硬着头皮祈求道：“您好师母，我想找您和老师有点急事。”r
曾可艾没好气地说：“有事下午来，这会儿午睡呢。”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噎得贾怀当怔在门前好半天。r
吃了闭门羹，贾怀当只好悻悻地回到宿舍。路过电话亭，他给吴曾妍拨电话，一会儿功夫，两人通上话。贾怀当情绪低落地将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吴曾妍，希望她打电话给曾可艾，让其实事求是地给自己出具证明。吴曾妍答应马上就打。贾怀当问吴曾妍讲话的情绪怎么比自己还要槽。吴曾妍长叹一声说：“本不想立即告诉你，今天早上打电话回家，问我爸关于你爸的交通责任认定情况，结果令我非常失望，居然是你爸与司机负同等责任，这样一来赔偿就会很少，真不知这个结论怎么做出来的？”r
听到这一消息，贾怀当简直掉进了冰窟窿，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翻腾开来，这下完了，这样划分太不公道了，这就意味着不但得不到赔偿，还得倒退人家司机钱，完了，完了，今后的日子没法过了。贾怀当克制住情绪，对吴曾妍说：“出乎意外，预料之中，你想想，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有理讲不清，不是说人倒霉喝水塞牙吗，欠下的债慢慢还吧，有什么办法呢，唉……谢谢你好妹妹，同时也谢谢你爸的关照费心！不然得到的赔偿会更加少得可怜。”r
吴曾妍完全能够体味此时贾怀当听到这一消息的心情，没说更多安慰话，因为她知道，如此重大创伤，安慰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只忧伤地说了一句：“哥哥千万别难过着急，事已至此忧也无用。哥哥放心，我这就打电话给姨妈，有消息我立即电话告诉你，你千万别急。”r
贾怀当挂上电话，眼泪簌簌而下，他实在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槽成这样，这世界究竟怎么了。r
贾怀当踉跄地走回宿舍，爬上四楼几乎虚脱，他顾不得汗水泪水一大把，一头倒在床上之便昏昏沉沉睡去。r
朦胧中被人叫醒，说是秦州来的电话，是个女同学。贾怀当三步并着两步，“噌噌噌！”的跑到电话亭。贾怀当喘着气接电话：“小妍吗？”r
“是，怎么赶这么急，喘成这样。”吴曾妍心疼地说。r
“怎么样，姨父姨妈怎么说？”贾怀当急切地问。r
吴曾妍沉默片刻，失望地说：“电话是姨妈接的，跟你说的一样，那天的行踪她说她想不清楚，但从话音听出，好像有交换条件。”r
“条件，什么条件？”r
“我们两个必须停止交往，一刀两断。”r
“那不断呢，不断怎么样？”r
吴曾妍平静情绪后说：“即使真的想起了那天的情况，也不出具证明。”r
“原话就是这么说的？”r
“是的，就是这么说的。”r
“我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r
“明摆着，以此为条件，要挟我们断绝往来。”r
“怎能这样，怎能拿我的人生前途做筹码，这，这未免也太可怕了？”贾怀当出离愤怒了。r
“是的，我也这么想，我哀求她先出具证明，然后再谈分手的事。”显然吴曾妍在流泪哭诉。r
“她怎么说？”r
“她说不行，而且话说得很难听，具体怎么说的，我就不说了。反正，就是不想出具证明。”吴曾妍显得极其悲伤。r
“说得再难听我也不在乎，不妨说给我听听。”r
“她说，唉，怀当哥，我还是不想说，你听了一定会生气。”r
“说罢，没关系。”r
“她说，她与你既无亲又无故，凭什么冒风险给你出证明，而且，而且像你这种口是心非不讲信用不知廉耻的人，更不值得冒风险。”r
“什么冒风险，不就是如实讲话吗。什么叫口是心非不讲信用不知廉耻，不就是男女之间正常交往吗？话怎能说得这么难听，做人怎能这样，怎能……”r
“我跟她讲，现在的问题不在哥哥你那儿，而是我不同意分手。”r
“她怎么说？”r
“她说少撒谎，说我完全被你骗了，她说从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说，这次如果不答应果断分手，休想她出证明。”r
“做人总得讲点良心，危急关头不求全力相助，不落井下石不行吗？”r
“我同样跟她讲了，哥哥曾经救过妹妹，做人要讲良心，可她冷笑着说，良心，她说如果哥哥你也知道良心二字，就不应该做出这种以怨报德的事情，祸害自己不算，还想祸害别人……哥哥你就别听了，妹妹听了都十分伤心。现在，现在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姨妈的情绪异常偏激，真不知到底想干什么……”吴曾妍泣不成声了。r
贾怀当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吴曾妍，也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办。倒是吴曾妍在电话那头安慰他：“哥哥别急，妹妹再想办法，求求爸妈给姨妈打电话，实在不行，我去省城跪着求她。”r
贾怀当痛心疾首，不停地击打脑袋：“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个什么，算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