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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撕心裂肺


吴曾妍一觉醒来,发现妈妈躺在地上睡着了,叫了两声“妈妈”见没答理,就再没烦妈妈,而是继续将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乱装,包括先前不是箱子里东西也往里装,直装得箱子堆出了尖尖堆不了了,还是一个劲地往上堆,滑落到地上继续捡起来往上堆,循环往复,乐此不疲。此时已到中午,吴解放下班回家,见曾可莲昏睡地上,女儿在一边没完没了地堆东西,感觉不对劲。他连忙走过去呼喊曾可莲,见其没什么反应,一下慌了手脚。r

曾可莲感到有人喊她推她,吃力地睁开双眼,见是吴解放,很想立即爬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头很晕,腿发软,浑身乏力,怎么用劲也起不来身。r

曾可莲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吴解放立即打电话到医院,说女儿无人照看,希望出个急诊。打完电话,吴解放将曾可莲扶上床躺下。一旁的吴曾妍无动于衷,照例继续不停地没完没了地堆放物品,堆了滑,滑了堆……r

医生很快来了,根据症状初步诊断曾可莲为眩晕症,伴随上呼吸道感染。打了一针,给了一些扩充血管和消炎退烧的药物,嘱咐一番后医生便匆匆回家吃饭。吴解放赶紧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水,伴随口吹,估计开水凉得差不多了,扶起曾可莲慢慢服药。r

曾可莲眯着眼无力地躺在床上,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十分恶心,一个劲地想吐。刚才,那只镶绿玉金耳环,像一只巨大的魔箍,牢牢地套住了她的脑袋,只要想到那个血腥场面,那声声啼哭就像咒语一般,将那箍不断地收紧,勒得她头疼欲裂。真好后悔呀,当年为什么鬼使神差要留下那只耳环,满以为远在天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谁曾想近在眼前竟然还握在自己女儿手里,天意还是巧合,报应还是惩罚,只有老天爷晓得!那么,小妍怎么得到这只耳环的,捡的买的还是有人送的?对了,女儿不是经常念叨什么“一个耳朵眼”、“怀当哥的耳环”吗?天啦天啦,难道这只耳环是贾怀当送给她的?那么,贾怀当又是从哪儿得到这只耳环的?一连串的问号,弄得曾可莲,头更晕,目更眩,天更旋,地更转。r

对曾可莲来说,这可不是一只普通意义上的耳环,这是外婆送给妈妈的礼物,也是那个****年代妈妈送给女儿的护身宝物,妈妈将它缝在自己的衣服里,图的就是吉祥平安。然而,妈妈到死都没想到,就是这只镶绿玉金耳环,非但没给女儿带来吉祥平安,反而给女儿增添了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往事如烟,如烟的往事黑云一般压在曾可莲的心头……r

二十年前,曾可莲知道怀孕后惶惶不可终日,姐姐曾可艾去了秦州学习,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为掩人耳目,在知心伙伴徐蓓蕾筹划下,曾可莲佯装请假回吴江休养治病,实际上悄悄藏到了徐蓓蕾梅村的住处。时间在等待中一天天熬过,肚里的肉球在一天天疯长,临盆已是指日可待,两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儿也一天天紧张起来。r

这天中午,徐蓓蕾收到吴江来信,是弟弟写来的,说国庆节快到了,想到乡下看看姐姐,按照信上推算弟弟已经出发。拿着信,徐蓓蕾急得差点哭起来,怎么了得,弟弟一来曾可莲住哪儿?这事如此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可是性命攸关。曾可莲见徐蓓蕾十分慌乱极其烦忧,忙说宋元镇那边还有一个特别要好可以信赖的小学妹,可以先到她那儿暂住几日。徐蓓蕾死活不答应,说弟弟来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混上几日就行了。曾可莲嘴上答应,其实内心早有打算。徐蓓蕾上工去了。她梳洗一番,什么也没拿,头上包条白纱巾,挺着肚子,慢慢走出村子。她想去宋元镇莫庄与那个小学妹商量一下,如果确实方便可行的话,就先去住上几天,等蓓蕾的弟弟走了以后再折回来。r

走出梅村,曾可莲心中空荡荡的,有股说不出的苍凉与凄楚,由于体胖身重,她越走越累,只好走走憩憩,憩憩走走,走到中午时分,好容易走到贾舍村外秦东河的西岸。她太累了,腿抬不动,气不够吸,汗珠一串接着一串,实在不能走了,索性坐到田埂上,一任秋风吹拂。正在这时,她忽然看到远处河堤边上靠河一则有个小茅棚,终于见了人烟,起码能要碗水喝了。可是当她走近一看,失望极了,原来是个早已丢弃没人居住的茅棚,里边破烂不堪,只有一个塌了角的砖垒的土床,上面散落着破损的草毡。就这地方曾可莲已经很满足了,她疲惫极了,太想躺下来休息了。谁知,躺下后,她一觉睡到天黑,月亮已上树梢。如水的月光连同秋天的寒气一同涌进茅棚。曾可莲又冷又饿又渴又乏,加上对于旷野的恐惧,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走也不是。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她想妈妈姐姐,要是她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多么悲伤啊!想想往日的遭遇,看看现在的处境,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插上双翅,操起利刃将那个恶魔千刀万剐!r

夜更深了。蓓蕾见不着自己多着急呀!曾可莲想,以后应该留个字条,明天早上回家给她解释。忽然,曾可莲感到身上寒寒的,肚子紧紧的,再过一会儿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肚子开始疼痛起来,且隔一段时间疼痛一阵,次数越来越密,程度越来越重。曾可莲慌了,难道要生了?都说生是快乐的,死是悲哀的,可眼下这生是多么的不幸和悲哀啊!她用手拍打肚子,希望肚里怀的是个死胎,不是死胎生下来也立即掐死……可是,一条活鲜的生命,而且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况且都是世人作的孽与他何干?人生在世,什么都可选择,谁能选择是谁生的?唯一的选择就是与蓓蕾商量好的,扔掉,让其听天由命……疼痛已经让曾可莲忘却一切,汗水早已湿透衣衫,此时她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了妈妈,看到妈妈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她感到整个身体不住的往下沉往下坠往下落,自己再加大一点力度身体就会四分五裂……不一会儿,身子底下一片冰凉,阵痛更加剧烈,撕心裂肺,生不如死……r

“哇!”地一声啼哭,一个男婴坠地。恍恍惚惚中,出于本能,曾可莲狠心地拽出胎盘,然后用嘴咬断脐带,将自己肥大的草绿色的外衣脱下,将那个声音微弱浑身颤抖的赤条条的小生命包了起来。此时,天已大亮,曾可莲一抬头,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既紧张又害怕,但还是向他发出哀求:“大哥,好心的大哥,求你救救孩子……我是良家女儿,遭人坑害怀上孩子……到这荒郊野外生产……求你到村上的小店里帮我买点草纸……大恩大德……”没等曾可莲说完,男人点了点头,扔下手中铁锹,飞也似地冲了出去。r

男人走了,曾可莲慌了,不知下步怎么办了。她想,孩子终于被人发现,也就是说小生命会有人抱走了。现在,她终于以一种母性的目光审视这个可怜的东西,这是一个不太重的男婴,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小嘴儿肉嘟嘟的,黑黑的头发,粉扑扑的小脸,看上去多可爱啊!天下没有妈妈不爱孩子的,就连老母鸡都会,这是天性和本能。可是孩子,由于你是罪恶种子在妈妈身上萌发的毒芽,你给妈妈带来的不是荣誉和自豪,而是耻辱和灾难……对不起啊孩子,不是妈妈心狠,而是天理人伦世情不容,不得不把你抛弃,如果你命大有造化天该不绝被好心人收养,长大成人有了出息,那是上天对你的怜悯;如果我们今生有缘,哪天有人说起你的妈妈,孩子你就用心灵寻找吧,即使过了百年,我都会在天堂等你……r

想到这儿,曾可莲撕开夹袄,将妈妈给自己的那只镶绿玉金耳环狠心地扎到了孩子细嫩的耳垂上,随着哇哇哭声,血漫漫流了出来,那扎的不是孩子耳朵而是她的心,那不是孩子耳朵在流血而是她的心在流血……r

她挣扎着站起来,将孩子重新包严实,用稻草拥好放平,然后将那堆血糊糊的胎盘掩埋,而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茅棚,带着一身一脸血污,踉踉跄跄地向梅村方向走去。r

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曾可莲先到一条小河边清洗血污,然后继续艰难地行走。究竟什么时候到梅村的,她根本弄不清楚,在路上昏倒过多少次同样不知道,徐蓓蕾什么时候找到她并将她带回家的同样不明白,现在是早晨中午还是晚上她心中一概无数,徐蓓蕾问她肚子里的那个哪去了她同样说不上来,她太虚弱太危险了,可以说从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性命……r

尽管徐蓓蕾给予悉心照料,由于损伤太大,好长一段时间里,曾可莲的元气内亏都没恢复,整日似乎生活在梦境之中,就像现在这样,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天翻地覆乾颠坤倒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