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r
贾怀当曾经非常喜欢这首凄美动听的歌曲，而今看到天上的残月，他更加怀念儿时虽然艰难但十分自由自在的岁月，更加怀念虽然穷酸但无忧无虑的学校集体生活，更加怀念虽然失落但充满自在自信与小妍相处的美好时光。r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r
唉，一个“愁”字哪堪了得！r
检察院讯问之后，怎么就没了动静？他们问得很细，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反复核实。都怪自己不学法，不知这些细节中有无一线生机，可转念一想，死就死罢，杀人偿命，自古如此；死就死罢，人生在世即使百年，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也就短暂一瞬，二十年与一百年，都是白驹过隙，无非落下了不好的名声，给众多活着的人带来了无尽的伤痛。贾怀当啊贾怀当，你还有什么企求，把自己的生身父母搞清楚，就算了却了一生最后的心愿，如果真的判了死刑立即执行，那就上诉，争取一点时间，找找亲生的爸妈，问问抛弃自己的缘由，足矣！r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气明显转凉。掐指一算，大约快到中秋。自己的生日就在国庆节，贾怀当知道，为了震慑和打击犯罪，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审判一批犯人，尤其要杀一批罪犯以儆效尤。果然，不久后的一天上午，来了一位法官，问贾怀当是自己找律师，还是法院指定律师。贾怀当苦笑了，心想找不找律师意义都不大，当即表示请法院指定。这就意味着审判即将开始，末日即将来临。r
第三天，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开审理贾怀当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案件。r
听到审判长的传唤，贾怀当戴着沉重的刑具，鹅黄色囚衣马夹内穿着那件带血的破旧的草绿色上衣，被两个全副武装的法警押上被告席。尽管被剃去了头发，而且瘦得脱了人形，但一出场，旁听席上立即发出了低声议论。r
贾怀当扫视旁听席，只见钟国仁吴解放坐在前排，其余的人基本不认识，没有发现曾可莲吴曾妍，没有发现贾家的任何亲戚本家。钟国仁吴解放的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火焰，看到他们，贾怀当垂下了乌青的眼睛，低下了头颅。r
一切按照法定诉讼程序进行。r
首先，公诉人宣读公诉词。r
接着，进行法庭调查。r
审判长：“被告人贾怀当，你对诉讼人指控你伤害曾可艾的犯罪事实有疑义吗？”r
贾怀当：“没有。”r
审判长：“你是用这个哑铃伤害被害人的吗？”r
贾怀当：“是的。”r
审判长：“你当时知道被害人在门后吗？”r
贾怀当：“不知道。”r
审判长：“你为什么要加害被害人？”r
贾怀当：“当时喝了酒，行为盲目，没有主观故意。”r
审判长：“你砸了被害人多少下？”r
贾怀当：“当时喝了酒，只知道砸了很多，具体多少不清楚。”r
审判长：“之前与被害人有过节吗？”r
贾怀当：“没有。但对她不给我实事求是出具相关证明有些意见。”r
审判长：“实施犯罪后，你逃离现场了吗？”r
贾怀当：“逃离了。”r
审判长：“你为什么要投案自首。”r
贾怀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r
审判长：“你知道你是故意杀人吗？”r
贾怀当：“知道杀了人，犯了死罪，但不是故意的。”r
审判长：“传证人到场。”r
李爱美晃着一身肉，走了出来。r
审判长：“请证人自我介绍。”r
李爱美：“我叫李爱美，江南农学院副主任实验技师，与被害人曾可艾是对门邻居。”r
审判长：“李爱美，你原先认识被告人贾怀当吗？”r
李爱美：“不认识，但曾经见过。”r
审判长：“某年月日，你看到贾怀当伤害曾可艾了吗？”r
李爱美：“虽然没有看到，但听到了。”r
审判长：“请说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r
李爱美：“那天我正在吃晚饭，忽然听到门外咚咚咚的响声，出于好奇，我打开门，借着灯光，我看到这个人，正在对门挥舞着东西猛砸躺在地上的曾可艾。我当时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关门。”r
审判长：“是你报的案吗？”r
李爱美：“是的。”r
审判长：“你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吗？”r
李爱美：“我负法律责任。”r
审判长：“现在进行法庭辩护。”r
律师：“审判长，各位法官，犯罪嫌疑人贾怀当，虽然有杀人故意，但其初衷并非想置被害人曾可艾于死地，从其犯罪的节点和阶段来看，一是喝了酒，其意识行为有所失控；二是开始他并不知道受害人站在门后，从而发生冲撞时将其撞倒，根据法医鉴定，造成被害人直接死亡的原因是撞击后后脑碰到地上的哑铃，造成脑干出血死亡，也就是说受害者的直接死因是撞击后脑死亡。被告人贾怀当的这一鲁莽行为，直接导致了被害人的死亡，但过失的成分很大，此时我们只能说是过失犯罪；三是被告人贾怀当之后又对被害人实施了伤害，且作案后有逃跑情节，但第二天主动投案自首。综上所述，被告人贾怀当在整个实施犯罪过程中有两点请法官注意，一是过失部分，二是自首部分，合议庭在量刑时应加以考虑，也就是从轻量刑。”r
律师的一番辩论使场内一片哗然。反应最为强烈的是钟国仁和曾可英，钟国仁当即举手起立，表示对律师的抗议，未得到允许，他就起立激动地说了起来：“贾怀当早有杀人的主观故意，被害人倒地后已经失去一切反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用哑铃痛砸被害人，直砸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怎能是过失杀人，明摆着是故意杀人！喝酒行凶，罪加一等，以酒三分醉，借机报复，只要实施犯罪，就是故意行为。杀人之后，迫于严打威慑走投无路之下被迫出来，根本算不上投案自首，如果是投案自首，为什么作案之后不马上自首？贾怀当故意杀人，就该判极刑立即执行，以平民愤申张正义！”r
钟国仁一番慷慨陈词后，吴解放曾可英等都振臂高呼，故意杀人，国法难容！r
审判长高呼“肃静”，对钟国仁吴解放曾可英提出警告，如再不经允许发言，立即哄出法庭。全场顿时安静。r
审判长：“刚才，辩护律师的意见本庭会根据法律精神予以考虑。旁听席上所指的一些细节，本庭同样会认真对待。现在，被告人进行最后陈述。”r
贾怀当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审判长，各位法官，首先，我对被害人，我的师母曾可艾表示忏悔谢罪！其次，我向我的老师钟国仁表示忏悔谢罪！第三，向所有认识我的朋友同学，特别是养育了我的父母和叔叔忏悔谢罪！我伤害了师母，是个伤天害理之人，我罪有应得，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但是，我还是要说上一句，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但我愿用鲜血偿还血债！我不求法庭和法官对我从轻发落，不管怎么判决我都服从，只有一点我才上诉，那就是判我死刑立即执行。为什么？我不是为了苟活和翻案，而是想在这宝贵的时间里了却一桩心愿。审判长、各位法官，就在半个多月之前，我的叔叔来看我时告诉我一个不敢相信的秘密，原来，我是一个弃婴，一个来到人世就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人都有父母，我希望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大家看到了吧，我今天穿得十分古怪，告诉各位，这是我的母亲生我时穿过的衣服，上面还有斑斑血迹。我要弄清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抛弃我？我要穿着这件血衣向我的妈妈忏悔谢罪！我要穿着妈妈的血衣走向刑场，与妈妈的血液再次融为一体！我的陈述完了，谢谢审判长和各位法官。噢，对了，审判长，能询问一个题外的问题吗？”r
“可以，但必须简明扼要。”r
“谢谢。请问，世界杯足球赛最后谁赢了？”r
审判长先是一怔，然后环顾左右寻找知道答案者。静默片刻，一年轻法警征得同意后回答：“法国队赢了阿根廷队，一比零。”r
贾怀当点头致谢。法庭上下一番窃窃私语。r
片刻，审判长高声宣布：“合议庭将会根据法庭调查、公诉人、辩护律师、证人和被告人的陈述，根据犯罪事实和法律精神，择日宣判。休庭。”r
众人起身，议论纷纷，只有一个人还呆呆地坐在那里，就是曾可英。他看了又看贾怀当，尤其看他身上穿的那件破旧的草绿色上衣，想想刚才贾怀当说的那番话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苦闷与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