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解放终于决定将女儿送到省城的精神病医院治疗。r
那一天，吴曾妍将耳环来历说出之后，曾可莲的眩晕症立即加重，惊得吴曾妍不知所措。她将妈妈扶到床上，非常周到地倒了开水，然后坐到床边守着妈妈。对于自己犯病之初与期间的事，她怎么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好像昏睡了一场，连梦一样的印象都没有，记忆好像磁带被消了磁。r
吴解放回到家，见曾可莲睡在床上眯眼不睁，吴曾妍安静地坐在床边，心中极其不是滋味。没等他开口，吴曾妍马上慌张站起身：“爸，你回来了，妈好像病了，病得蛮重的。”r
吴解放不觉一愣，心想这孩子哪像有病，但为了不让女儿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噢，是吗？对了，你吃药了吧？”r
“吃了。”r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吴解放连连抚慰女儿。r
吴曾妍从表情上看得出来，爸爸还在把自己当病人看待，于是，以非常认真的口气问道：“爸爸，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了。”r
吴解放更加疑惑，忙问：“你的病？妍妍哪儿不舒服吗？”r
“我没有哪儿不舒服。爸，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是怎么得精神分裂症的？”r
这句话，问得吴解放手上的水杯差点掉到地上，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感到女儿身上有了某种质的变化，忙问：“小妍，你这是……怎么回事呀？”r
“刚才妈妈都跟我说了，我知道我得了精神分裂症，这没什么。不过，爸，我想求你一件事？”r
“怎么，妈妈跟你说了？说了什么，求我一件什么事？”r
吴曾妍仍然认真地说：“求你给姨妈打个电话，快给贾怀当出个证明好吗？”r
这番话，让吴解放大失所望，他表面没有显现任何反应，笑着对女儿说：“噢，好好好，爸爸下午就给姨妈打电话，小妍先去自己房间坐会儿，或者帮助照看妈妈，爸爸做完饭就打电话。”r
吴曾妍见爸爸仍然把自己当精神病人看待，急了：“爸爸，你怎么还把我当病人看待，我现在已经全好了。我求你爸，如果不给贾怀当出证明，弄不好真的会把他的前程毁掉的。”r
吴解放见女儿又要开始胡搅蛮缠了，看看曾可莲昏睡的样子，心中已经烦得要命，于是装做极其耐心的口吻对她说：“孩子，你先别激动，你没有病，那是妈妈病糊涂了编出来的，你没有病，从来没有病，知道吗？”r
“我没病，真的没病？”吴曾妍因生气而笑了。r
“是的，是没病。妍妍没病，妍妍要相信爸爸的话。”说罢，就要去做午饭。r
吴曾妍忍无可忍了：“你真的以为我是疯子。爸，你怎能这样？”r
吴解放没有理会责备，因为他被缠得有些吃不消了，面对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儿，他能说什么呢，只好低头哽咽地自言自语：“唉，还说自己没……真是可怜，姨妈都死两个月了，贾怀当抓进死牢那么多天了，还让姨妈出证明，真是，真是……”r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下，吴曾妍真的傻了。她先是浑身发抖，接着高声尖叫，然后嘴中不停重复：“姨妈死了，怀当哥抓了，姨妈死了，怀当哥抓了……”说着说着天旋地转口吐白沫失去知觉。r
吴曾妍病情突然加重，让吴解放大惊失色。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可能闯了大祸。他悔恨交加抱着晕厥的女儿高声呼唤失声痛哭。r
无可奈何的吴解放，只好将女儿和曾可莲同时送省城治疗。r
入院初期，吴曾妍与上次犯病一样，用镇定剂后马上睡觉，醒来后又哭又笑，原先挂在嘴边的是“耳环证明”现在口中念念有词的是“死了抓了”，整日重复不停，直说得口干舌燥，让人听了心疼不已。r
曾可莲经过服药吊瓶，病情很快有了好转，意识清爽之后，得知女儿病情加重始终不太相信，因为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怪梦，梦见女儿神志恢复了正常。她将梦中情形说给吴解放听，听得吴解放心痛万分无言相对泪水涟涟。吴解放打碎门牙肚里咽，能说什么，敢说什么，该说什么？他比谁都明白，这一次是自己亲手将心爱的女儿推入万丈深渊的。r
现在女儿终于住进省城也是全国一流的精神病医院接收治疗。听完情况介绍，医生说：“精神病人反复发作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好多病人几个月清醒，几个月糊涂，清醒时跟正常人无异，糊涂时根本无法理喻。不少病人犯病时并不承认自己有病，不肯服药，行为古怪。不过，如果治疗不及时，多次刺激，反复发作并不好。治疗的最佳方法是坚持药物控制，注意情绪调节，不受大的刺激。”r
省城医院不让家人陪同，吴解放曾可莲只好住到钟国仁那里。r
曾可英没有走，他在等待贾怀当的审判结果。他和钟国仁吴解放有一个共同心愿，判处贾怀当死刑立即执行，为曾可艾伸冤雪恨。r
自从那天吴曾妍说出耳环是贾怀当送给她的礼物之后，曾可莲整日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唯一的侥幸就是贾怀当的耳环有不同的来历，比如捡的或者偷的。只要不是从小戴在耳朵上，即使从小戴在耳朵上，只要不是她的亲娘给的，只要他不是弃婴，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像想象的那样糟糕。r
这天晚上，祭吊完曾可艾，四个人默默坐下吃饭。r
曾可英瘦骨嶙峋，边吃边轻声问钟国仁：“审判日期定下了吗？”r
钟国仁：“快了，按惯例，国庆节前一般要判一批重刑犯。”r
曾可莲现在满脑子都是贾怀当的身世，因为一旦这个确定下来，他才好确定参加不参加审判旁听，她试探性地问：“会判死刑吗？”r
钟国仁斩钉截铁的说：“肯定得判死刑，而且必须立即执行。否则，我就上诉高院。”r
“对了，那天那个浑球说，如果立即执行，他也要上诉，说什么为了寻找他的什么亲生妈妈。如果判了死刑他还能上诉吗？”曾可英疑惑地问。r
“能，当然能，十天之内可以上诉，不过要是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只要没有新的证据，上诉基本上都被驳回维持原判，只是多活几天而已，前后加起来个把月甚至更短。”吴解放肯定地说。r
曾可莲一听可英说“寻找他的什么亲生妈妈”这句话，内心显得极度惊慌恐惧，忙问：“可英哥刚才说什么，寻找他的亲生妈妈什么意思？”r
曾可英说：“这个浑球小子说，半个月前，他的什么叔叔探狱时告诉他，自己原来是个弃婴，也就是到目前为止自己是谁生的都不清楚，这个野种死到临头了还想这些，谁知道狗嘴里吐出的什么东西。”r
“噢，是这样啊！”曾可莲说这话时早已五内俱焚，精神处在了崩溃边缘，为了保持尊严，在三个男人面前还是最大限度地保持了镇静。现在终于肯定，贾怀当就是苟如柏的野种，就是二十年前自己丢弃的那个婴儿，而那个丑陋的小个子男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养父或者叔叔。天啦，这是什么孽缘，这是什么报应，这是什么恶果，这是什么祸根？从这一刻起曾可莲灵魂出窍了，顷刻之间几乎成了行尸走肉……r
吴解放见曾可莲脸色蜡黄，嘴唇青紫，眼皮垂落，问她哪里不舒服。钟国仁曾可英同样感到曾可莲好像身子在摇晃颤抖，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曾可莲忍着极度悲伤和恐惧，推说头突然晕了起来，估计休息一下可能就没事了。r
吴解放扶着曾可莲到房间躺下。闭上眼，曾可莲脑子里一片杂乱，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又像姐姐呼唤自己的声音，吴解放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迷茫地答了一句十分痛苦不着边际的话：“真想姐姐啊，真想见姐姐啊……”说罢泪如雨下。r
吴解放忧伤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