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端坐在木椅之上,吐了口粗气后,面色亦是愈发精神了。鲁大见此,却仍旧是寸步不离的站在其身旁。
周毅单手搭在扶手之上,手指有序的敲打着,与方才的羸弱相比多了一份从容与淡然。只见他吐纳片刻后,终于朝着鲁大摆手示意道:“说吧。”
周毅似乎早就料到自己这位大徒弟有大把的话想同他说,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鲁大似乎早就在等待周毅的这番许准,此时终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师傅,老六他……”可话至一半,却是欲言又止起来。
周毅闻言顿时心生狐疑,开口问道:“四下无人,怎么连你也吞吞吐吐起来。”
鲁大拱了拱手,低声称是,随即再次说道:“老六的事,想必并未逃过师傅法眼。今日两位长座现身,此后更是有师伯亲至,事态发展可谓是超乎了原先设想。方才老七也是因为此事,才显得有些失态。”说到最后,也不忘替自己的师弟开脱一句。
周毅却是意味深长地轻哼了一声,说道:“同你们一样,此次替你小师弟疗伤,为师也遇上了诸多意料之外的事儿啊。也是因此,为师对屋外之事,也只是知晓个大概,你不妨再亲述一番,我看看有无出入。”
鲁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师尊嘱咐之后,我便急忙唤两位师弟回山。夜色渐深之时,小师弟惨叫传出,诸峰之上顿时灯火通明,我等虽料定有人前来探查,却不想是平日与两位师弟素有仇怨的周大庚长座,和碧环峰上的闲寂真人。”
“哦?那另一人竟是闲寂?他竟有这般闲功夫前来巡山?呵呵,看来是几款丹药终于凑够了数啊。”周毅自言自语道。
鲁大被周毅如此插了一句,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见他低头冥思,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师尊所言极是,方才徒儿竭力回想,真人同师伯言语时,确实提及到启炉一说,不免使人想要丹药一物,想必定是同师傅猜测一般无二了。”
周毅轻笑两声,道:“你继续说吧。”
“徒儿先劝两位长座自行离去,无果之后,那周大庚也尽显来者不善之态。未说上几句,便同老七动起了手来。起先老七倒也知晓分寸,只是与其周旋,并未使出十成力来。据我观察,那周大庚也同样如此,这倒是印证了师傅此前与我闲聊时提到的,这周大庚表面严厉无比,实则求贤若渴一事,待后辈确实是体贴入微啊。”说着说着,鲁大脸上竟是泛起了两份笑意来。
“哈哈,是啊。要说这大庚呐,确实是师侄一辈中较为出色的一人,只是平日中待人有些严厉,可实际上,却是颇受黄尘峰上一些年长弟子的爱戴。刀子嘴,豆腐心呐。说到此处,倒是同你那七师弟颇为相似啊。”周毅肯定地说道。
鲁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次开口道:“两人本是有来有回,老七更是有老六相助,本乃相安无事之局。可不知为何,那周大庚却是突然心生恼怒,我一个不留意间,老七竟是双手落红……”言至此处,鲁大言语之中已是透露出一份自责之意来。
“原来如此,你倒也不必过分自责。哼,老七和大庚二人动起手来,难免会有失分寸。你六师弟日常之中虽是难以言语,可对你们师兄弟几人却最是在意。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让他见了你们的血,再加上他心智未全,一身冰灵气难免暴走。唉,终究是为师道行不够,未能将你六师弟治愈完全,常年来,都只能靠几道虚焰加以扼制而已……”周毅言语之间,竟也自责了起来。
“师尊言重了!我等五人若无师尊收留,也不过一介遗孤罢了。此次还是徒儿办事不利,还请师尊,莫要自责了!”鲁大只觉得是方才自己的一席话才牵引出周毅的此番自责之言,不禁有些慌张。
“哈哈,你我在这儿较真什么?清景峰六人,此时不都相安无事吗?你啊,就是在我面前,太怯懦了些。”周毅察觉到鲁大的紧张之情,赶忙打趣道。
鲁大闻言,作揖的双手不禁松开,显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方才还惊慌失措的他此时却显得憨厚无比,可他这才放松了片刻,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周毅立刻察觉到了鲁大的变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否是想说老六此时被你院长师伯擒去,下落不明,让尔等心生不安呐?”
鲁大闻言,赶忙说道:“师尊明鉴,‘擒去’一词倒是言重了些,徒儿自知师伯乃德高望重之辈,哪能加害六师弟,只是此举终究是显得……”说到最后,鲁大却是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平日中温和宽厚之人的突然举动。
“哈哈,你可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周毅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鲁大。
鲁大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开口说道:“周大庚离去之时,院长师伯也是这般告诫他的。”
“哦,是吗?”鲁大所言似乎有些出乎周毅的预料,只见他缓缓侧过身子,望向了厅堂中央悬挂的一幅画卷。
画卷中是一位神态端庄的和蔼老者,此人一头苍白发须与衣袍融为一体,双手中捧有一枚洁白玉如意,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举止神态更是超脱常人,可以将如此神态刻画的这般栩栩如生,想必这作画之人也并非寻常之辈。
鲁大顺着周毅的视线,也将目光投向了画像中人,对视之间满是虔诚之意。似乎二人都对画像中人心怀尊敬,想必此人也是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了。
周毅仍旧紧盯着画像中人不放,嘴角却是不禁意间泛起了一丝笑意,紧接着目不转睛地开口说道:“终归是我的师兄啊!”
鲁大闻言,脸色却是未曾变化,似乎是能够体会到其中深意,甚至眼中目光也都灼热了几分,颇感深情。
就在这时,周毅却是缓缓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鲁大,鲁大见状,亦是连忙迎上周毅的视线,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终归让他有些诚惶诚恐,目光之中似有闪躲之意。
就在鲁大惊慌之时,他一只小臂却是突然被周毅牢牢握住,随后便闻周毅开口说道:“你是清景峰上的大师兄!有些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自知你于外人面前向来强硬,可若是以后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其余长座,而是院长,宗门之人,得道高人,甚至陆地神仙呢?你的路,可还长着呢!”
突然的话题转折让鲁大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可细细品读后,鲁大却发现自己常年久居清景峰上,除诸峰长座和院长有过数面之缘外,方才师尊提到的其余之人,自己却是从未接触过。而那这些人,却多存在于院外的诸天世界之中,或是书卷画册之上。
难道师尊是要将自己赶出这清景峰外不成?鲁大想到此处,急忙开口说道:“弟子只愿余生都能伴在师尊左右,师傅可莫要将徒儿逐出师门呐!”
“诶,你莫要胡思乱想,能有你这样一位弟子,这样一位大师兄,实在是清景之幸啊!只是这人到了岁数,终归是要出去经历些风浪的。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眼下终归是要做些准备,而在这尖峰山脉之中,也该有个过渡的。好了,来,你先坐。”说着说着,便将鲁大拽到了一旁的木椅之上。
鲁大向来尊师重道,哪里允许自己同师尊周毅平起平坐,此时正要作势起身,却发现自己的那节小臂仍旧被周毅牢牢地攥在手中,挣脱不得。他这才发现周毅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般庄严深邃,立刻会意此时可不许自己再多作矫情,于是总算是安安稳稳地将身子贴放在木椅之上。
周毅见状,脸上却也不见悲喜,仍旧静静地看着鲁大。而鲁大瞳孔中的神色,也终于从不安和抗拒,缓缓转为了接纳,甚至闪耀出了平日的从容和坚毅。
“那我们现在就来聊聊那些你不一定知道,倒也差不多该知道了的事情吧。”周毅终于开口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挥手抬起了一道灵力屏障来,而周毅原本低沉的嗓音在这屏障之中竟显得更是沉闷,似乎正是这道屏障阻隔了声音的传播,而一旁的鲁大见此也不得不再次感慨灵力的妙用无穷,可再联想到自己,却空留一声叹息……
周毅却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六师弟平日之中寡言少语,其一是患有喉疾,其二便是心智未全。这第一点我早前便同你们言明,贼六虽说身负磅礴冰灵力,但也因此常年患有喉疾,以至于难以开口吐字。而这第二点,我虽未明说,但这么些年下来,你也应当看出个大概了吧?”
鲁大闻言,立刻重重点头表示了肯定,毕竟同门师兄弟间,一行一举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