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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章十三。动摇的心


  眼尚未睁开,耳边隐约有人叫道“醒了醒了”,手还被人紧紧握着。

  夏末秋睁开眼,果然是钟非楠这货,他的脸色有点憔悴,但无法阻挡他生龙活虎的精神气。

  钟非楠给夏末秋倒了杯水,半喂着给他喝下,忽然说道:“对不起啊,当时没能保护好你。”

  夏末秋摇摇头,“你做的没错,彻底解决敌人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我理解。你先跟我说说,我睡了多久,迁坟的情况怎么样?”

  “你躺了有三天四夜。当时和黑沙门火拼结束后,吴缘道长让人送你回钟宅做手术,他自己主持完了迁坟仪式,过程挺顺利的。”钟非楠忽而压低声音道,“小秋秋,你师傅到底是不是你亲师傅啊,我就没见过他来看望你。”

  夏末秋想也不想就说道,“我师傅做事自有他的原因,我又何必强求他一定要来陪我呢?”

  钟非楠许是没想到夏末秋这么信任他师傅,不禁愣了一下,吃了口小醋。

  “还有,不要给我起肉麻的绰号,叫名字啦。”夏末秋到底不能无视钟非楠叫他“小秋秋”。

  “好吧夏春秋。”

  “你妹啊我叫夏末秋!秋末出生懂不懂!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连人名都记不住!”夏末秋心说自己果然不适合和笨蛋做朋友哇。

  钟非楠万分尴尬地转移话题,“额,秋末是什么时候?”

  “11月末,但我是中秋季11月1日18时出生的,也就是壬午年初七酉时。”

  “哦,这就是算命用的生辰八字吧!快给我也算算!”钟非楠说着也报了出生日期。因为他是出生没多久父母双亡,才被送入孤儿院的,所以不存在什么身世不明的狗血桥段。

  “七杀。”夏末秋皱眉说道,“甲木生卯月,八字无印最为凶,果然是凶煞之体,难怪师傅——”难怪师傅不让我过多接触钟非楠,他的凶煞气场会克制我的邪骨,对我运势不利。夏末秋清楚师傅的修为,想必见到钟非楠的第一眼就相面出他的命格了吧。转头,见钟非楠还在等他解析命格,就挑重点说,“你的领导力很强,加上个性强硬,杀气傍身,适合在黑道中生存。不过你命中需要贵人,否则杀气太重会反噬自身,若有贵人在旁,还可助你大有成就。”

  “哦吼吼,那钟非凤还真是挑了个好接班人。”钟非楠拐弯自夸一下,又问,“但是,我上哪儿找什么贵人啊?”

  夏末秋脸色变了变,纠结好一会儿,咬牙挤出三个字:“我就是。”

  钟非楠有种被5百万砸傻的感觉,要不怎么说幸福来得太突然,要不怎么说缘分天注定,这贵人(媳妇)没跑了!

  下一秒,吴缘敲门,进屋就见钟家小子抱着自家徒儿的大腿不撒手,登时被吓得不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什么呢!”

  钟非楠的脸被推着:“就六懒琴(交流感情)……”

  夏末秋推着钟非楠的脸:“师傅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然后吴缘就把钟非楠拎了出去。

  “徒儿,还是跟我说说你和钟少爷到底怎么回事吧!”吴缘危机感爆发,觉得再不管管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

  夏末秋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就把钟非楠的命格体质以及在地穴的表现,还有在黑帮火拼时保护他的心意告诉了师傅,“我刚才给他算命,已经知道我俩命格相衬,或许,我和他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可能。”吴缘愠怒地阻止夏末秋的遐想,“他可是凶煞体质,你必须离他远点!”

  话音刚落,夏末秋就怔住了,这是多么耳熟的话,几乎是从小听到大——“他是邪骨头,你得离他远点!”、“这娃子招鬼,可别被他缠上!”、“离我远点,脏东西!”……人言可畏,每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心上,时至今日,仍会隐隐作痛。

  吴缘也明白自己戳痛了徒儿,气势一敛,也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叹,“徒儿,我是为你好。算命,不只是看命格,一个人的成长环境、遭遇的经历甚至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可能改变命运,八字相衬是没错,你确实可以说是钟家小子的贵人,但与他相处久了,你的邪骨会发生异变,此消彼长,你的运势会为他所用,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徒儿,你曾告诉我,你很难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伤害任何人,却被讨厌、被排斥、被中伤。而我安慰你——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伟大,牺牲自己来成全你,所以,体谅他们对你的防御和害怕。

  同理,不要要求自己伟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管你是为了交朋友还是为了帮钟家小子挡煞运,一句话,在邪骨被制之前,不准与他人亲近。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好吗?”

  夏末秋还是那副愣愣的样子,似乎不太习惯师傅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他越发觉得钟非楠像一辆从拐角冲出的车,撞散了一直以来他对师傅的信任,而车祸之后,只剩慌乱。

  “师傅,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祸害,只有被人排挤的份儿,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去排挤另一个祸害。可惜了,两个祸害,只会惺惺相惜。我既然知道被排挤的痛苦,就不会把这种痛苦转嫁给别人。”夏末秋第一次作出反抗,“师傅,我不会疏远他的。”

  吴缘此刻的内心好气哦,深呼吸又叹气,只能使出杀手锏,“徒儿你还没明白重点吗?重点不是他的煞体克制你,而是你现在所具备的邪气会给他、给飞盟带来不小的麻烦,你修为不够,根本无法对抗那些东西,到时候,我能保护你,但他们呢?你就不担心连累其他人吗?!”

  夏末秋再次愣住,心中的信念不住地动摇。他信了钟非楠会保护他的承诺,却忘了自己的弱小,忘了自己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转念一想,他承受了那么多伤灵纹,吃过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变强吗?这段缘分虽珍贵,但他不能停在这里,不能总是躲在别人背后,他想要独当一面,想要回家啊!

  吴缘看出夏末秋的挣扎与纠结,心中也不忍徒儿备受煎熬,伸手将瘦小的他揽入怀中,“徒儿,不要怪我,你和他,只是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我答应你,13岁生辰,你就自由了,到时候,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掌舵,是好是坏,由你一人承担。而你要答应我,忘记钟家小子,为师实在不希望你受伤。”

  夏末秋埋头在师傅的怀里,终是忍住眼泪,答应师傅,他会当作一切从未发生,钟非楠,到底只是一个过客……

  我愿意相信你,只是对不起,我不能信你。

  第二天一早吴缘就决定动身离开,轿车刚发动,一个人影蹿出趴在车窗上,正是翘课来送行的钟非楠。司机认得那是钟少爷,虽然不知道少爷怎么在这儿,但不敢冒犯少爷,就乖乖停车开了车门。吴缘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心下懊恼,要不是钟宅附近实在打不到车,他断然不会让钟家司机送他们去车站。

  钟非楠钻入车厢,向夏末秋要了手机,添加联系人,“呐,有事随时打我电话,随叫随到!反正现在交通通讯这么发达,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距离啦,再说哥又不缺钱,出场费就不劳你报销啦。”

  夏末秋面无表情地接过手机,通讯列表只有一串号码,联系人写着“非楠哥”,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却是一痛,比当年被人恶语相向时更痛。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猛地抱住钟非楠,很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保重”。

  钟非楠被夏末秋忽而冷淡忽而热情的表现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开开心心地拍拍他的背,“小孩子黏人的样子果然很可爱呢!好啦,哥有空会去找你嘀,不用太想我。”

  “拜拜——”

  目送车辆远去,钟非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夏末秋眼神中的忧伤,那好像不是离别的伤感,而是重回孤寂的忧郁,就好像经此一别,就不会再见一样……钟非楠转着自己的手机,心中否认,错觉吧,他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哥们,再远的距离也不可能消磨这份情谊。

  再看手机,通讯录置顶联系人写着“夏末秋大贵人”,钟非楠感觉有点长了,想了想,改成了“贵妃”,嗯,非常符合朕的风范!

  只是钟非楠没想到,这个号码,他再也没能打通过。

  他坚信这份情谊不会被距离、不会被时间、不会被任何旁人打断,除了,他们自己。

  三年后,钟非楠坐在车上,车停了,他却迟迟不下车。司机只好劝道,“少爷,不,您现在是盟主了,为了飞盟的未来,为了保住前盟主的心血,忍受一段政治联姻又何妨,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我知道。”钟非楠将目光从通讯录置顶的“贵妃”二字移开,望向面前奢华大方的易氏别墅,久久才平静下心情,感觉有什么东西,终是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