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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章十四。回家


  离开钟家大宅后,吴缘将夏末秋的手机转手卖掉,回收的钱财以钟非楠的名义捐给了福利院,并且改了行程,他们没有继续南下,而是立即去了青藏,在藏南公路上超度过亡魂,到布达拉宫体会佛法。这之后,他们到台湾日月潭,与水中鬼手较量一番;到云南十万大山,拜访过神秘隐居的龙蛇;到东北林区,收服了一只作恶的黄皮子……

  最凶险的一次,大概是到泰国,有个黑巫师表面向吴缘请教道法,却暗中设计将夏末秋抓走了。而吴缘刚把黑巫师打败,夏末秋就自己从地牢里逃出来了,虽然中了好几样蛊毒,性命垂危,但依旧被吴缘从死亡边界拉了回来。

  解蛊时释放了不少黑血,夏末秋虚弱地靠在师傅怀里,情绪尚未从紧张中舒缓过来,硬撑着模糊的意识,喃喃低语道,“师傅,不要离开,不要走……”

  吴缘看了看夏末秋涣散的瞳孔,知道他现在神志不清醒,所说的话应该是深埋在潜意识的意愿,心里不禁有些异样,快三年了,他曾多次置夏末秋处于危险而不顾,为的就是让夏末秋得到高强度的历练,虽然修行进步神速,但心性上还是太依赖他了。

  “傻徒儿,我不在你身边,你才有更多的提高空间啊。”吴缘给夏末秋包扎着伤口,心叹这孩子怎么这么信任他呢,到底还是太善良了。

  夏末秋说着,语气里竟带上了哭腔,“可是我只有你了……”

  吴缘动作一顿,转而按摩起夏末秋的太阳穴,助他安神安睡,然后再继续包扎,一脸心事重重,良久,才轻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不曾得到,也会害怕失去。

  因为他拥有的太少,太少,少到令人心疼。

  四川,乐山高铁站。

  吴缘不时侧头打量身边的少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只是个小婴儿,还是个被灵体缠身、性命堪忧的婴孩,转眼,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已是个健康结实的少年,面无表情时眉眼淡漠,但笑起来时分外帅气可爱,如果可以,真希望他能在道院多住一段时间,哪怕几天,也是很温暖的回忆了。

  经历那场巫师大战后,夏末秋和师傅回乌陵道院修养了大半个月,今天,正是他13岁生辰,家里人要接他回家了。

  高铁站外,一辆昌河M50等待他们许久,车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面容略显沧桑,但面相憨厚,给人老实本分的印象。夏灿阳一眼认出了吴缘,他有些诧异,十几年过去了,这个道长竟还是18岁的青年模样,一双眼总是微微眯着,透着股安详恬淡,又有种高深莫测。道长身边的少年清秀白净,夏灿阳有些不敢相认,但那少年的眉眼和嘴唇像极了莫岚姗,肯定是他的孩子啊!

  夏末秋一脸困惑地面对这个情绪激动的男子,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生父,但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便有些难以接受。吴缘只好在旁悄悄拍了夏末秋的肩膀,夏末秋才生涩地叫道:“爸。”

  “哎!末秋,我的孩子,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呀,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岚姗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夏灿阳颤着手抱了抱夏末秋,眼眶里满是泪花,嘴角却挂着辛福的微笑,“孩子,我们要回家了,你高兴吗?”

  “我——”不知为何,夏末秋的心紧张得开始狂跳,他说不清是期待这一天太久了,还是害怕这一天太久了。以前,他拼命修行,是为了不被邪物吃掉,为了提升道气压制邪气,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有一个普通的家以及平凡的人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的招阴邪骨,但这也意味着,师傅不会再保护他了。

  他期待着平静的生活,却又害怕师傅的离开,他甚至开始留恋那些惊险的日子。

  “我很高兴。”夏末秋最后只是淡淡地回应,“爸,我们回家吧。”他走到夏灿阳身边,第一次站在师傅对面,忽然发现师傅的双眼有些异样,似乎是不太对称,虽然师傅总是眯着眼,但他能辨认出师傅的左眼似乎比右眼更明亮一些。一直以来,他更多都是待在师傅身侧,多是看到侧脸,正面比较时,才能看出双眼的不一致。

  吴缘原本正在和夏灿阳交谈,推辞了夏父的谢意,忽而发觉到夏末秋带有疑惑的观察,于是笑笑,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徒儿,我最后一次提醒你,第一,不要撩开刘海,第二,我给你的项链要随身带着,任何时候都不许摘下来,第三,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坦然接受。”

  “回家吧,有缘再见。”吴缘直起身,朝父子俩招招手,孤身往回走,背影并不落寞,不见离别的哀伤,反倒是夏末秋险些跑过去挽留他,但最后,他只是紧紧攥住项链冰凉的珠子。

  这项链很简陋,就是一条红绳系着一颗外表白色半透明、内裹黑珠的类椭圆石子,手感圆润,坚硬冰凉,是离开道院时,师傅从药房取出来给他戴上的,还特地给他梳剪了刘海。之前他是留中分的,颊边鬓云垂在耳侧,外表倒真有些像古风女子,换成刘海后,少了几分女气,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个过分清秀的男生罢了。

  家里的情况夏末秋是知道的,因为师傅与家里人一直保持联系,偶尔会告诉他一些。在夏末秋离家修道的第二年,母亲莫岚姗又生下一名女孩,因冬季出生,取名夏落雪,同年三叔夏河溪结婚;第三年,三叔做生意顺利,家境渐渐变好,但奶奶突发急症,过世;第四年,弟弟夏天晴出生,但母亲因体质弱,难产过世;第五年,三叔的妻子车祸过世;第七年,小弟三岁,夏灿阳因担心单亲家庭会给孩子带来不好影响,便再娶,继母杨莉尽心照顾弟弟,但五岁的妹妹很不喜欢她;第九年,因妹妹和继母大闹矛盾,爷爷在雨夜里寻找离家出走的妹妹时,不慎掉入井道,被发现时已断气了。之后,三叔再婚两次,但妻子不是意外死亡就是因病离世,还有一次是一尸两命,腹中胎儿都已有4个月大了……

  得知情况后夏末秋很是不解,夏家竟然连连办丧事,像是被诅咒了一般,虽然很想回去看望家里人,但夏末秋估计自己的体质只会给家人带来更多麻烦,只能在心里祈祷家人平安,好在那之后就没再听到家里出事的消息。

  夏河溪经商初有小成后,夏家就从老家搬到了乐山,在高级住宅区有一套大房子,原本可以让一大家子人安心舒适地生活,但接连几年的白事使得这座大房子略显冷清,玄关处挂着桃木剑,客厅里摆着狮子头,楼梯风口贴了太极图……

  若不是知道家里曾出过大事,夏末秋差点以为这是来镇压他的邪骨的。正打量着,一名美艳少妇端汤从厨房走出,笑吟吟道,“小秋回来啦,快坐快坐,等你二叔接你弟弟妹妹回来,我们就开饭。”

  “末秋,这是你杨莉姨,不习惯的话,就先叫杨姨吧。”夏灿阳轻声说道,引导夏末秋尽快融入家庭。

  夏末秋淡淡点头,叫了声“杨姨好”,杨莉喜笑颜开地回应,还招呼他赶紧坐下休息,坐了半天车肯定累了,一股子朴素的热情,但夏末秋难以心生好感。

  可能是之前的防备心态还没转化过来吧。夏末秋暗暗安慰自己,现在他要做个普通人,总提防他人是无法建立感情的,要学着相信对方。

  相信……非楠……夏末秋隐约想起那个名字,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却安慰自己道:他那么厉害,就算命中有劫数,也没关系的。

  “我大侄子回来啦!快让二叔看看!”一名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进屋,赶到夏末秋面前,好一番摸头拽胳膊拍肩膀,弄得夏末秋一脸懵逼,最后,夏暑光捏着夏末秋的脸一阵欣慰,“长大了呀,瞧瞧这孩子,多健康紧实,这眼睛、这嘴巴,简直跟大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夏末秋心中一动,自己真的很像妈妈吗?虽然二叔的“见面礼”让他有些受惊,但他不讨厌二叔的豪迈热络,对这个家的隔阂感也减轻了些。

  “二叔你过分了啊竟然把我和弟弟扔在车里!”一个双马尾麻辣萝莉气呼呼地领着一个眉清目秀、面容温和的小正太跑进屋,把夏暑光埋怨一番后,才转头打量夏末秋,一双浓眉大眼透着点狡黠,“你叫什么呀,打哪儿来的?长得还挺好看的,来来来,咱们自拍一张,我传到朋友圈炫耀炫耀。”说着,还真的掏出了手机。

  “落雪,不许胡闹,叫哥哥!唉这孩子——”夏灿阳嗔怪道,似乎对女儿的不晓事很无奈啊。反观乖萌乖萌的小正太,主动彬彬有礼道:“哥哥好,我叫夏天晴,今年9岁了,这是我姐姐夏落雪,比我大两岁,欢迎哥哥回家。”

  夏末秋点点头,“你好。”话说为什么姐弟俩性格差别这么大,妹妹不知像谁,弟弟倒继承了父亲温和的性格。一旁的杨莉见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就招呼着开饭。饭桌上,夏落雪坐得离杨莉远远的,宁可从弟弟的碗里夹菜,也不肯往那边靠近一点。杨莉无视夏落雪的憎恶,依旧笑吟吟地给夏末秋夹菜盛汤。

  “好像,三叔还没来。”夏末秋问道。

  “哦,你三叔在事业上比较拼,经常出差不在家,过几天才回来,不急,他说会给你带礼物的。”夏灿阳解释道,“再过两个个月就放寒假了,你是要现在就去学校看看,还是下学期再入学?”

  夏末秋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下午就去吧,我想尽快适应学校生活!”在场的人差点被他眼中bilingbiling的光芒吓到,夏灿阳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笑道:“好,不过入学考试的事,小秋有什么问题吗?”

  “哦有考试啊——”夏末秋严肃道,“哪个年级的考试?”

  “大概,初一上学期,但是那所学校比较严格,可能还会考察下学期的内容。”

  “那好,待会儿去买些教材,我复习复习,下午考试没问题。”

  夏落雪举了举筷子间的红烧排骨,“霸气!”夏天晴则是钦佩道:“哥哥好厉害!”

  初回家的第一顿饭,吃得热闹喜悦,夏末秋真切地感受到家的温暖,但是——夏末秋心有忌惮地看看庭院的树,怎么老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