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匹快马穿过一座土城,掀起滚滚烟尘,转眼间便消失在大漠的尽头,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
土城一片死静,昨日还曾喧哗热闹的这座小城,几乎一转眼便没有了生机,夕阳下,通红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大地上也是通红的,有血,流成河,血流成河。
没有了生机的土城散发着刺鼻的血腥,空旷的街道上到处是人的尸身,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大地上的鲜血已经渐渐干枯,少年苏绝艰难地从尸体中爬起来,睁开眼睛,望着这一切,好生茫然、好生惊恐、好生困惑。
在少年的心里,天道从来都是至高无尚的,代表天道的道宗更是崇高的存在,信奉它的人绝对不该如此残忍、好杀。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便听老师说过无数关于道宗的事迹,点点滴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美好的画面,那些画面让他好生向往,他认为那是真正人间,而他所住的地方,着实有些可怜,似乎被道宗遗忘了,有些人居然还诋毁道宗,甚至不得提及道宗,这让他很是生气,老师说那是因为不同宗、不同信仰的缘故,可在在他看来,难怪书中将这些人称为野蛮人,却是有道理的。因此当老师过世之后,他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去看一看美丽的世界,用事实去否定那些野蛮人的言论。
可就在刚刚,画面似乎一下子都碎掉了,那一队道宗护宗骑兵,手中的屠刀是那般闪亮,那般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地便砍向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难道只是因为此地远离道宗,荒芜贫瘠?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是野蛮人,没有信奉道宗至高无上的神……禹吗!
可他们也是人啊!不是说人人都是苍天的子民吗?少年抬起头,天空下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少年茫然,却忽然想到那些人说的那个传说,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苏绝坐起来,便看见一颗头颅,那是一颗少女的头颅,那个少女昨天还给了他一个馒头。
少女长得不美,却有着一对异常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便如溪水一般,闪烁着天真和快乐,而此时那双眼睛还在,却变得空洞、死灰,眼神中天真和快乐也被愤怒和恐惧所取代,少女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苏绝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眼角有泪痕,虽然已经干枯。
苏绝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心都在抽搐,他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开始拼命地呕吐起来,不停地呕吐,不停地呕吐,到了最后连血都吐了出来,才勉强停了下来,这让他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加虚弱,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
土城名叫安古城,传说曾经是塞外的一座大都市,但经过那场战争之后,渐渐败落,如今不过是一座小城,住着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年轻人一成年便离开古城,一直向北,去了传说中的古域。在苏绝所居住的山里,也有很多人去了古域,虽然没有人知道古域在哪里,但人们相信他就在北边,一直向北就可以走到传说中给予人灵魂力量的古域。
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那些大家都清楚的原因,年轻人走了便不再有人前来,古城已经渐渐荒芜,如果不是他的附近有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那个淡水湖,也许这里早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那湖名曰云雨湖,不大却清澈见底,此时一个大和尚就站在湖边。
大和尚灰布的袈裟脱了一半,围在腰间,露出来梧桐色的肌肤棱角分明,在阳光下散着光。
大和尚长着一颗圆圆的脑袋,光滑的头上冒出了细细的头茬,黑而坚挺。
大和尚笔直的身躯站在沙丘旁,虎目直视,如青松一样挺拔,如顽石一样冰冷,让人不敢接近。
大和尚就这样站着,凝望着天边渐渐升腾起来的朝阳,似乎在等待或寻找着什么。
突然,一阵清风拂过,大和尚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浓重的眉毛一挑,目光射向了土城的方向,下一刻迈步向前,大地都开始晃动。
大和尚走的很慢,步伐很平稳,速度却是出奇的快,几乎是一转眼,人已经站在了城门外。
安古城的城门大开着,地上的血虽然已经干枯,却依旧散发着扑鼻的腥味。
大和尚站在城外,双眼顺着城门向里望去,一颗头颅挂在城门上,残肢散了一地,黑压压的苍蝇在半空盘旋,几只秃鹫在空中滑翔,随时都会落下,饱饱地美餐一顿。
见了如此惨烈的景象,大和尚浓重的眉毛微微一皱,但也只是微微一皱而已,便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跨过了残肢断臂,跨过了一颗颗头颅,踩着干枯的血水向着城里走去。
很快大和尚便站在苏绝的面前,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昏迷中俊俏的少年,看着他那瘦弱的身躯,双手合十,弯腰一把抓起苏绝的胳膊,见这少年竟还有些气息,念了一句我佛慈悲,便将苏绝背在身后,继续前行,在确定再无生机之后,转身出了土城。
大和尚站在土城之外,口中念念有词,念的却是往生咒,念罢,一挥手,土城便掀起浓浓烈火,眨眼间火光冲天。
大和尚也不理会,背着苏绝回到湖边,将苏绝放下,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入苏绝口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抽出九十九根银针,刺入苏绝身上九十九处大穴,一边行针,一边皱眉,这少年不但身体虚弱,切身体中百脉十之八九鼻塞不通,居然还能活着,实是奇迹。
大和尚行针之后,见少年脸色微有好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少年即便今日侥幸生还,命也不久矣。想着,大和尚将少年抱至水边,正欲为其清洗身上的血污,却听到远处一声凄厉的惨叫。
大和尚猛然站起,举目远眺,天际隐隐有黑雾弥漫,忙将少年放在湖边,挥手之间少年四周升腾起一层雾气,将少年笼罩其中之后。
大和尚跨步向前,一路向北,走着、走着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几息之间便越过土城。
土城已经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大和尚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虎目死死盯着前方,下一刻便看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被人拦腰砍断,不远处一匹黑色的战马不知道被什么拍成了肉泥。
大和尚依旧没有停留,下一刻他看到了三个人的尸体和三匹马的尸体,继续前行他看见十个人,十匹马……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越来越多,大和尚越行越快,肉眼几乎看不到了踪迹,渐渐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开始减少,因为那些骑兵活着的人越来越少。
终于再也看不到尸体,大和尚在一块断壁前停下,想着刚刚那几百个窥虚级的道宗骑兵如此简单地被那个人杀了精光,怒发冲冠,一声大吼,声如铜钟:“孽障,还不现身送死!”
“哈哈哈,居然还是个秃驴,倒是好玩。”一个阴柔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随即一道刺眼的白光凭空而现,却是九九八一把利剑。
“阿弥陀佛!”大和尚一声佛号响天宇,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爆发,眨眼间飞沙走石,将那九九八一把利剑挡在了丈外的虚空之中。同时,大和尚一步向前,天摇地动之间,从背后抽出一把大补刀,照着虚空就是一刀,咔嚓一声霹雳随之响起,震耳欲聋。
“好!”虚空中阴柔的声音一声娇呼,九九八一把利剑发出剧烈的颤抖,突然化作流光向四周飞射而出,一转眼在空中形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网,一张让天地瞬间失色,让日月瞬间暗淡的剑网。
“天罗地网!”大和尚微微皱眉,举刀,双脚所站位置急剧下陷,天空中的剑网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
“秃驴,你这等自以为是的混蛋,披着伪善的外衣,干着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勾当,今日便让本座将你打入轮回。”虚空中阴柔之声再起,天地之间瞬间漆黑一片。
漆黑之中,大和尚痛苦地支撑着,补刀已经碎裂,僧衣已经化碎末,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黑暗,眼角已经流出了血,他怒吼道:“几千生灵一瞬间血肉横飞,魔宗余孽,却还有脸说别人,贫僧今日就算舍了这臭皮囊也要送你去轮回重塑!”说着,一声厉吼,整个人突然开始膨胀,一瞬间几丈高的身躯如金刚一般散发着金色光芒。
“阿弥陀佛!”大和尚仰天长啸,双臂张开,一声巨响,身体自丹田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爆发,瞬间笼罩四野,照亮了整个天空。
“金刚舍命!小秃驴,你是谁?你好狠!啊……”虚空中阴柔之声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然后空中绽放出千万朵血色花朵……万千血花之中一道极亮的光点向着南方遁去,片刻没入在天际……
“不好!”大和尚舍命一击,将虚空中人击杀,身体遭受巨大的损伤,可见那虚空之人却舍体而出,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冲破轮回命轮要远遁而去,大和尚如何肯放走这孽障,一咬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化作一道红光急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