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并没有破损的地方,易水寒上上下下地检查了几遍,然后,又拿起了一支笔。看到七七不解地目光,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听人说,把烦恼写在风筝上,然后,把风筝的线剪断,让它飘远,这样烦恼就会跟着消失了。我想试试!”r
“哦!”七七笑了,点点头,“这可能是真的。”r
“你呢？有什么烦恼没有？”r
七七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在蝴蝶的翅膀上写着什么,于是,她轻轻地说,“从前有,现在没有了。”r
“那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写上,也许天上的神仙们看到了就会帮助你实现了!”易水寒满脸的虔诚有如一个信徒在诚挚地祈求着神仙们的降临。r
“哦？”七七也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似乎已经写完了,把笔递给她,“给你,有什么就写上吧!”r
七七接过笔,看着他,“你要把它剪断,让它自己飞走吗？”r
“嗯!”r
“它很漂亮的,多可惜？”七七有些不舍。r
“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你喜欢,我再做一个送你。”易水寒心意已决地站起身来,所有努力都试过了,也许再加一些神灵的祈福,自己的难关就会过去了。“我换衣服了,你别转身。”他说着,把衣柜打开,拿出了运动衣运动裤,好久没穿了,看着就舒服。r
七七听话地转过身来,抱着风筝的双翼,看到了易水寒写在上面的几行字,“赐给我二百万美元吧!让我的公司复活吧!”r
她的心念一动,原来他是需要钱？“你的公司要破产了吗？”她轻轻地问。r
“哦!”易水寒听到她的问题,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的痛处,从小到大,他经历了太多的意气风发,还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会把破产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破产,这两个字都构不上,因为,它让我有一种胎死腹中的感觉。”r
“胎死腹中？”七七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不解他的意思,“是不是缺少启动资金？”r
“是,哎,你怎么懂这些？”易水寒穿好了裤子,裸着上身奇怪地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r
七七立即羞涩地低下头,这些个字眼平时经常听爹的和哥哥们在家中说起,于是,她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但是,她不想告诉他说是因为哥哥们告诉了她,不想。r
易水寒看到她又低下头,还以为是自己的裸露让她感觉到害羞,赶紧穿上衣服。看到她握着笔,“你写了吗？”r
“哦,没有!我还在想写些什么？”七七轻声地说着,重又抬起头来。r
“那你慢慢想,我去把线找出来,我得好好想想我把线轴放在哪儿了。”他说着,转身出去了,不一会,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
七七咬着嘴唇,看着易水寒写上的几个字,二百万美元,二百万美元,她有心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她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多大,但是,她立即想到自己可以帮助他,一定可以。看看自己手中的笔,她沉吟了一下,在蝶翼的下面找到一块白色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写上了易水寒的名字,当然,在另一只蝶翼的空白上,她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次,她写的是阮若茵,因为她知道阮若茵这三个字才代表了这世界上的这个人是她,而不是别人。r
“好了吗？”易水寒已经提着线轴进来了,看到她兀自发呆,立即感觉很好笑,“怎么,想一个愿望就这么难吗？你应该写上,快让我找到我的家,是不是？”r
“哦!”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笔。r
“别着急,明天我就去媒体帮你找到你的家人,你一定会回到家的。”易水寒接过风筝,细心地把线接在上面。r
看到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写下的字,七七的心顿时放下来,偷偷地笑了笑,轻轻地哦了一声,算作是对他的回答。r
“好了,我们出发,哎,你还没有换衣服呢？”易水寒看着穿着自己肥大睡衣的七七惊奇地说。r
“哦!”七七立即就去解自己的扣子。r
“等等!”易水寒按着她的手,“我出去,你再这样毫无心机,我怕我会犯错误。”r
七七困惑地看了看他,他已经转身走出去了。七七又是淡淡一笑,这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背上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有自己的电话和车子的钥匙。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做的几件事一定要尽快去做了。r
“好了吗？”易水寒在外面大叫着。r
“哦!”七七应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拿着风筝那宽大的双翼,笨笨地向门口走去,却一下子横在了门前。r
“应该这样拿,小笨蛋!”易水寒看到她其实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立即大笑起来,接过风筝,把它立起来挟在腋下,轻松地就出了门。r
七七立即微微地噘起小巧的嘴,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起来,这一次,她笑出声音来。在易水寒的身后,她可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他有些瘦削,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白衣和深蓝的裤子让他清爽得就像是一个大男孩子,他应该二十六岁了吧,这也许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很年轻,很有朝气,同时也有了一些阅历。她想到了他刚刚沮丧地神情,胎死腹中,当他那样沮丧的时候,脸上还是闪耀着希望的光芒,在他如此无助的时候,他一样保留着一份希望,哪怕是把希望寄托在神灵的身上。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呢？七七的心里猛地一跳,那种把自己与他牢牢相系的感觉再次浮上来,而且在心头沉积下来,趋之不及就根深蒂固了。r
阳光似乎是在积极地配合着他们,所以,躲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肯出来。风时快时慢地吹拂着香江两岸,吹皱了江水,吹乱了柳丝,吹散了花蕊,吹飞了压抑在易水寒心头的所有不快。他看看天,又看看街上行走的人,扭头看看盯着自己的七七,“我们去郊外？”r
七七立即瞪大眼睛,用力地点头。r
于是,坐上一辆开往近郊的公交车,他们开心的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七七好奇地看着这车里的一切,她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感觉到与从前坐过的车是那样的不同,这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长头发的女孩子,短发的男孩子,中年的阿姨,叔叔,还有打打闹闹的小孩子,整个车厢里有这么多不同的面孔,只是,他们每一个都是一样的神情,那就是漠然。七七不喜欢这样的漠然,于是,她新奇的神情慢慢消失了,她看了看身边的易水寒,他正看着窗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于是,她顺着他的目光,把头转向了窗外。r
窗外的景物正依次滑向后面,人形,树影,道路两旁的商铺店面,高大的棕榈树叶子,偶而会轻轻地刮在车窗上,发出刷刷的声音。七七转头看看易水寒,他正看着自己,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r
郊外有大片的草地,风毫无阻挡地吹来,吹着七七的裙裾飘动,秀发飘然,她眯着眼睛,伸开双臂,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新鲜的空气,这种感觉是如此惬意。易水寒含笑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是我的天地。”r
七七立即欣然。跟着他踏上草地,向前跑去。这不是城市中央那些人工培植的草坪,这只是随意生长的野草,但是却有一种纯粹天然的美丽在悄悄的开放,草丛里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绽放着淡淡的紫色,浅浅的黄色和静静的白色。一些草叶刮在她的脚踝上,痒痒的有微微的痛,但是,这却丝毫没有阻挡他们的脚步,这种痛让七七想到十二年前,逃离的时候那些树叶划过脸上时的痛,而现在,她再次有了那种逃出牢宠的释放,如同那时伏在他的背上一样,她紧紧的握着易水寒的手,携手并肩着向前而去。r
“看!”他停在了大片的草地中央,抬头看看天,大声地说,“是不是很广博的感觉？”r
七七顿时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久居家中,目光时常被楼群所阻隔,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苍茫感,她甚至从没有想过目光可以如此深远,远远的绿色在青白的天空之下延伸着,她想起了天似穹庐,笼盖四压,天苍苍野茫茫的诗句,也理解了这样的诗句从来都不是想像,而是由景而发。她的心似乎在加速地跳起来,转了个圈儿,她用力地呼吸着旷野的芬芳,“我想起了汉乐府,而且这种味道好特别!跟家中草地上的味道截然不同,这是野花和野草的味道吗？”r
“是!”易水寒点点头,俯下身去折了一朵小小的紫花,“就是这种花儿的味道,别看它很小,但是,只要你仔细地分辩就可以闻得到它淡淡的清香。”r
七七接过来,放在鼻尖上,花蕊上花粉立即沾在了她的鼻尖上,嫩黄的花粉让她的神情更加可爱。易水寒立即大笑起来,随手拂了拂她的鼻子,“你真可爱!”r
七七立即羞红了脸。但是,易水寒已经伸手拭了拭风向和风力,然后,放下手中的风筝,指着北方说,“我们得向那个方向跑,今天是北风,怪不得有些凉爽。”r
“哦!”七七答应着,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线轴,帮助他扯着线。r
易水寒似乎也是久疏倦阵了,跑了两次,风筝依然没有飞起来,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蝴蝶的翅膀,恼火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七七,我就把你变成碎片。”r
七七立即笑了,“它一定可以飞起来的,它可是一只大蝴蝶。”r
“好,就再试一次,让我们的心愿飞起来!”易水寒笑着说,脚步已经再次启动了。r
好在,第三次,蝴蝶总算是飞上了天,易水寒抖动着手中的线,把它放得很远很远,然后,他把线轴压在自己的身下,躺了下来。拍拍身边的草地,看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七七说,“休息一会儿吧!”r
七七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青白的天空竟然也会有刺眼的感觉,蝴蝶已经飞得很高,看不到那双永远盯着她的眼睛了,它已经浓缩成了一只小小的蝴蝶,“它飞得好高,好远啊!”r
“是啊,它好自由啊!”易水寒长叹一声,把手枕在头下,看着那个渐远的点。r
“它哪里自由啊,它的线不是还在你的手中吗？”七七奇怪地扭过头看着他,他正目光迷离地看着那蝴蝶。r
“它过一会儿就自由了。”易水寒轻声地说着,拿出了压在身下的线轴,随手扔在一旁,线轴不停地转动着,然后,线像一只脱了僵的野马一样,飘然上升,跟着蝴蝶越升越高,扔在一旁的线轴孤零零地伏在草丛之中,有一种解脱后的沉沉落寞。r
七七始终盯着那线,然后,又看看易水寒,想从他忽然落寞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易水寒轻轻一笑,大声地说,“飞吧,飞吧,飞到你要去的地方,带着我的烦恼飞走吧!带着七七的愿望去找那些神仙们吧!”r
七七看着他的侧影,轻声地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的,“你的烦恼一定会消失的,我的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r
“会的,会的!”易水寒转过头,看到七七清亮的目光中有一种肯定,他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宽慰,仔细想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上天安排这个安静的女孩子来到他的身边,或许不是一个麻烦,而是一种恩赐,他伸开胳膊,示意七七躺过来。七七向他移动过来。易水寒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然后说,“我不是冒犯你,而是感激你,你让我安静下来,是你的安静让我平静下来。”r
七七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清澈的光芒,是真诚的感动,他笑了,“你是一个让我没有杂念邪念的女孩子,就在刚才,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天外飞仙或是外星来客,你忽然来到我的生活里,让我的烦燥平静下来了,所以,我很感激你。”r
“如果我可以帮助你,那才会值得感激,可是,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烦恼不是问题,真的。”七七一语双关,但是她只能说到这儿,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她的行动,她知道她只能这样做。r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所以一定要有些成绩,总是想独树一帜,标新立异,于是,我在时机尚未成熟,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就妄图起飞,这总归是错误的时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我不会认输的,我知道了自己的错处,就总会有机会来弥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会东山再起的,我一定会像这只风筝一样,越飞越高。”r
七七笑看着他,心里暗自说,“你放心吧,你的公司不会胎死腹中,我会让他起死回生的。”r
“二百万美元就可以让你的公司盘活了吗？”r
“嗯？”易水寒有些惊讶,她又说了一个名词盘活,“是啊,二百万可不是个小数字。”r
“这二百万可以做哪些事情？”七七看着天空,随意地说,耳朵却在认真地听。r
“我可以购置最好的服务器,做出最好的应用软件,做最好的门户网站,也许还可以在纳斯达克上市。”易水寒也在看着宽阔的天空,此时此刻他的心又被放逐在了天空之上,那种野心又在蠢蠢欲动了,他的声音很大,很有穿透力,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