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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艰难的是找自己


同一片天空之下的蓓儿却正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七七的变化让她深感不解,整个晚上阮府上下全部屏息静气,因为阮品回到家后发现女儿又一次夜不归宿,便立即面色阴沉,所有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虽然,阮品并没有对蓓儿有任何责备之情,但是,他这样的神情足以证明,他对所有人的不满。阮太太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他的神情才有所放松,甚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犹疑,但是,总算是有一些云开雾散前的冷静。r

夜色沉沉,空气中已经有雨的味道,尽管昨晚已经是彻夜不眠,但是,蓓儿今天却同样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翻身而起,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穿过大厅,走出大门。r

站在外面,蓓儿立即感觉到了呼吸的顺敞。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她抱了抱肩膀,在游泳池边坐了下来,脚伸进了清凉的池水中,顿时一阵神清气爽,水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晃动着,她的目光停留在水下自己那双模糊不清的脚上,心中却在轻轻说着,七七,你究竟在哪儿?在做些什么?和谁在一起?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很想念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家都在为你牵肠挂肚?是不是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个性了?不再需要我了?可你从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的,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了?七七,知道吗?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依赖,没想到现在看来,却是我一直都在依赖着你。r

大门缓缓地开了,一辆车的灯光照进来,她顺着刺眼的光束向那儿望去。看不清楚是谁的车?她在心里猜测着是阮若虚还是阮若谷中的哪一个。光束随着车的转身消失了,她看清楚是阮若虚的车,有点微微的失望,但是,还是很开心地冲着向她走来的阮若虚笑着摆了摆手。r

“怎么坐在这儿?”阮若虚的声音永远是这么平和温柔,正如他这个人一样,沉稳中带着谦和。r

蓓儿笑了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r

“是不是很不适应七七不在的日子?”他半蹲下来,但是小臂撑在弯下来的右腿上,蓓儿在心里感到好笑,阮若虚总是这样,做事情也好,生活中也好,就是这样四平八稳,一板一眼的,又带着那样的优雅。r

“是啊,虽然平时我们并不在一个房间里睡,但是,这两天来心中却总是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件心爱的东西一样。”r

“是啊,七七这是怎么了?”r

“刚刚我还在想,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会是七七的依赖,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成为了我的依赖。”r

阮若虚扭过头看看她,她正低着头看着荡漾的池水,似有所思,他心中一动,依赖,恐怕你们不是彼此的依赖,七七会长大,会独立,而那时的你怎么办?会把谁当成全部的依托?如果是我怎么样?r

“蓓儿,七七有你真的很幸运,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肯把青春花在她这样的孩子身上,可是你却做到了。”r

“我不认为这是耗费青春的事情,在我心里一直都认为,能在七七的身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对我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若虚哥,知道吗?今天下午,当她回过头对我说,蓓儿姐姐,我可以的,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七七真的长大了,而我也在变老。”r

阮若虚被她的话说得笑出来,“傻丫头,你才多大,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一朵小小的蓓蕾,待开未开,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你竟然说自己老了?如果你老了,那么我岂不是老朽了?”r

蓓儿笑了笑,“若虚哥,你似乎从来不开玩笑的。”r

“是吗?是不是我平时太严谨了?”r

“也不是,只是你做事情总是很认真很专注很一丝不苟的,让我很钦佩。”r

“是不是感觉到了拘束?”r

“没有呀,你很温和,很亲切,而且我还知道你在公司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司,做你的下属真的很幸福。”r

“你听谁说的?”阮若虚很意外的看着她,她正笑着看自己。r

“不只是一个人这样说哦!”r

“那你呢?听了他们的话怎么想?有没有崇拜我?”阮若虚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心底却在紧张地听她说出答案。r

蓓儿却没有感觉到他的本意,天真地说,“哦,我啊,当然对你仰慕有余了,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人又玉树临风,帅得一塌糊涂,你可是你们公司女职工的偶像。”r

阮若虚几乎大笑出来,“蓓儿,你从不这样夸人的吧?怎么听来这么别扭的。”r

“有吗?”蓓儿也笑起来,自己当然有一点夸张的,但是,阮若虚的确如此的,“若虚哥,我没有夸人,我是在讲真话。”r

“蓓儿,我们认识几年了?”他话锋一转,忽然问。r

这个问题让蓓儿认真地思索起来,“十年了吧?”r

“十年,十年——”阮若虚忽然陷入了一种沉思,十年,十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少事?会让多少人发生变化?他由青涩懵懂变得冷静沉稳,蓓儿由一个毛头丫头变得楚楚动人,而这十年里,他的内心世界又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由对蓓儿的毫不在意到刮目相看,再到今天的心生挂牵,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的在意?她又会在他的生命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r

“听起来很长,是吗?可是,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蓓儿看了看正在风中摇摆着的树梢,感慨地说,“我刚来的时候,这棵树才刚种下,你看现在,它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看起来十年树木这话一点也不假。”r

“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阮若虚不由得心生感慨,人是最难长成的,这几年来他常常会有一种困惑,对自己,他又了解多少?有时候在做了某件事以后,他常常会问自己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就像他希望接近蓓儿,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她?他看看蓓儿黑暗之中朦胧的侧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很清晰地告诉他,他希望这个女孩子会永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带着一点点小心却又带着她骄傲的个性生活在他的身边。可是,在这个声音的后面又紧紧地跟随着一只手在掌握着他的行为,他知道这只手姓阮,这个姓氏让他如同一只提线木偶按着一条指定的路线走着每一秒,如果蓓儿没有出现,他可能会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可是,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么近的距离,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却在犹犹豫豫之中徘徊着,始终缺少了那种勇气。r

蓓儿奇怪地看着他,他在想什么,如此出神,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也会有让他费解的难题吗?她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若虚哥!”r

阮若虚被她忽然伸过来的手拉了回来,但是,错愕之间,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蓓儿!”r

蓓儿看着阮若虚,他正在看着她,那种目光让她忽然感觉到有些意外,这种目光她也非常熟悉,似乎是之前的哪个时间里就这样相视过,阮若谷认认真真的注视着自己时就是这样一种眼神,她的心里猛地一紧,讷讷地近乎呓语似的,“若虚哥?你怎么了?”r

“蓓儿!我——”r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门开了,阮若谷的车飞快地驶了进来。车灯强烈的灯光射进来,他们顿时愣住了,手还握在一起,愣愣地看着阮若谷的车停下来,又看着他下了车向他们走来。r

蓓儿这才回过神来,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哪知用力之下,整个人忽然失去了重心,身体向前一倾,落入了游泳池中。r

“蓓儿!”兄弟俩个同时大声惊呼着,他们都知道蓓儿幼时在乡下由于溺水所以一直对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便始终没有学会游泳。r

阮若虚站起身来脱下了身上整齐的西装正待跳下水去,阮若谷早已一个箭步跨上来,用力地跃入了水中,黑暗之中向在水中挣扎着的蓓儿游去,并已经牢牢地抱住了她。r

这情景让阮若虚愣住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阮若谷把蓓儿扶上来,然后,自己也爬上来,他的身上还穿着水淋淋的西装,他如遭重锤一样坠入了寒冷的谷底,他看到自己的自己的西装正可怜地萎缩在地上,像是在嘲笑他的犹豫,又像是在嘲笑他刚刚一瞬间的冲动。他苦笑一下,听到阮若谷在焦急地问,“蓓儿,你没事吧!”r

蓓儿咳嗽了几声,声音颤抖地说,“没事,没事,若谷哥,你呢?”r

“我?”若谷笑着,“当然没事!怎么那么不小心?”明明是责备,可是声音却轻柔得不像那个语速极快的阮若谷了。r

阮若虚拣起自己的衣服,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强烈的失落,以及这失落带来的心痛,轻轻地说,“你们聊吧!我先上楼了。”r

“哦!”蓓儿回想着他刚刚的目光还有那双手传来的热度与力度,便尴尬地不敢再抬眼看他。r

蓓儿的神情被阮若虚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一痛,再看阮若谷不解的目光,勉强自己笑了笑,然后,转身向房门进去。他感觉到自己忽然软弱得几乎挪不动自己的脚,但是,大脑在努力地支配着他的脚,他必须要离开,而且用最快的速度离开。r

阮若谷看着阮若虚逃离似地离开,想起刚刚他握着蓓儿的手的情景,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清楚的意识同样带给他强烈的震惊,甚至是震荡。他下意识地扶起蓓儿,看到她低着头,于是,他说,“回去吧,今天晚上的风很凉,你的衣服都湿了。”r

“嗯!”蓓儿点点头,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意外了,她也需要安静下来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r

这个晚上,大雨果然来了。风似乎更大了,裹夹着雨点发出了呜咽的声音,游泳池里的水被雨点敲打出成片凌乱的圆圈,经久不息。r

阮家的三个房间里,三个年轻的心同时沉重起来。r

蓓儿安静地躺在床上,阮若虚和阮若谷的目光在她的脑海里轮番闪过。在这个时间里,她不敢相信一直被她视若兄长的阮若虚会有那样一种深情和专注的目光,这种目光竟然还是给自己的,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被角,手上他的余温似乎还在,那种力量似乎也在,天啊,她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一件原本就复杂的事情现在已经变得愈发复杂。当这种暗藏的情感被揭开之后,她竟然恐惧得发慌,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阮若谷的名字,然后,就是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的重复出现,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r

阮若谷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很久,他的脑子里重复出现的是阮若虚握着蓓儿的手时,扭头看着自己的震惊的神情,然后,他有所察觉地强颜欢笑让他的心刺痛般难受起来,顿时涌出了万般猜想,在此之前,他一直深信蓓儿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后,他动摇了,他从不敢把自己放在阮若虚的对面,因为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种对比,但已经根深蒂固地认为,大哥就是大哥,提前生了三年,便预示着他可以在他之前拥有一切。三十年来,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他们可以同时喜欢一件东西,但是从来也都是相互谦让,而现在,他们竟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怎么办?蓓儿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的心中更倾向于谁?他的心里已经极其混乱,索性把花洒放在头顶上,让水毫无保留地浇在头上,水温调得很凉,浇在头顶尤其凉,他的头脑立即清醒了过来,呻吟一声,努力地在唇齿之间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大哥,你是我大哥!”r

阮若虚则一如往常地沉静,他有气无力地窝坐在那张可以看得见天空的藤椅上,手拄着头,思绪跟身体一样有气无力地移游着。从中午在商场门前的停车场上看到蓓儿与若谷的对视开始,他的心就变得虚浮不定,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想对蓓儿一吐为快,但是,转眼之间,阮若谷的出现让他立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人最艰难的恐怕就是找自己。他有了清晰的感觉,但是越是清晰越是让他痛苦,他叹息一声,感觉到身体里终于有一种力量了,这种力量把他从犹豫之间推到了一个与他想像之中截然相反的方向。所以,他决定了要跳出这个三个人的世界,爱情的世界里,两个人才公平。而他,早已是一个局外人。r

三个人沉重的叹息与痛苦的呻吟在阮家的偌大的房子里回旋飘荡,久久不散,这栋曾经充满了他们快乐与无忌的笑声,如今却冷清得可怕。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