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你很累吗?”她轻声地说。r
她的话让阮若谷心头一振,她的猜测没错,十几年来,他在一种快节奏的生活中不停地前进,始终未曾停下,一个累字足以涵盖他几乎从来没有时间思考的这种感觉,蓓儿终究是了解自己的,其实,在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外表之下,自己终究还是有人的脆弱面的。他忽然收回目光,注视着蓓儿,而蓓儿也正在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而深遂,隐含着一种柔情,他顿时感觉心内一软,一股暖流在心头漾开,迅速遍及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柔软了。r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累,因为我没有时间来思考。”r
蓓儿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他刚刚看过的天空。r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样,从来不会停下来,就连说话的语速也是快过旁人的。”r
“因为我是阮若谷,所以,我要走在旁人前面。”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天。r
“可我有时候也在想,抽打着你的那只鞭子是什么?”她依然注视着天空,轻声地说,语速很慢,但是,字字清晰。r
“是阮若谷这个名字。”r
蓓儿目光一闪,心头一动,是啊,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从来就要走在别人的前面,这个名字就要高高在上,这个名字就要与众不同,这个名字也在时时地提醒着她,他是天上的雄鹰,而自己是水里的小鱼,只能仰视,而无法靠近,“是,这是一个多么非同凡响的名字?这是一个多么高不可攀的姓氏。”r
“是啊,无法选择,无从选择。”阮若谷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语速,眼睛直直地盯视着天上飞过的一个黑点,那看起来像一只风筝,谁会在八月的天气里放风筝呢?谁还会把它放得这么高远,这时他这才感觉到空气已经浮动成了风,吹拂得人心乱乱的。r
“风筝!”蓓儿轻声地自语着,他们的视线竟然是落在一处的。r
“是,是风筝。”他轻声地说。r
“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蓓儿好奇地看着它的位置变换,感觉到这风筝的与众不同。r
“没错,断了线的风筝,从此自由自在。”阮若谷轻轻一笑,如同自嘲。r
蓓儿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小时候在乡下的跟一群小朋友们放风筝,跑到跑不动为止,那时候,累也是那么畅快淋漓,可是,来到香港以后,就再也没有放过风筝了,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体会过那种彻头彻尾的快乐。”r
“城市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抛弃了很多东西,你也很累,是吗?你不快乐,是吗?”阮若谷扭头看着蓓儿的侧影,还是弯曲的睫毛,但是,她这次是直视苍穹。r
“累?我不累,因为我生活得没有目标,不像你。”r
“可是,你不快乐。”r
“无所谓,我没有亲人,所以,少了一种责任,让自己体面的责任,这也不像你。”这是蓓儿心口最大的伤,孤儿,她常常这样告诉自己,不仅没有体面的家世,而且是个孤儿,而他,每次想到这儿,她就会不由得心疼,继而心烦意乱。于是她又在冷笑,冷冷地,淡淡地,有一些若有若现,不着头脑。r
阮若谷看着她,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一些不屑,也有一些骄傲,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与我相提并论?难道她现在与自己一样也是心乱如麻了吗?“蓓儿?”他困惑,同时也感觉到了心疼,她会累,会不快乐,她现在的神情完全像一个受了伤害的人,那么是为什么?自己怎么可以让她累让她不快乐?这个念头一经冲上头脑,他就忘记了是怎样的一个原因让蓓儿如此,r
蓓儿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赶紧仰仰头,眼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也随即平静了下来,笑了笑,看着困惑地注视着自己的阮若谷,他的眼神中有一抹柔情,难得的柔情,她的心立即被他的柔情软化了。可是,她不想说话,只是看着他,想把那一抹柔情留下来,深深地印在脑海里。r
阮若谷即使再聪明,可此时此刻却想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的眼神似乎是一种力量让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说下去又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也注视着她,只是这样一次对视,他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因为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他想,也许只有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目光。也许只有阮若谷才会这样勇敢地想到她是爱自己的。r
有很久,他们就这样无言相视着,世界在这个时间里忽然停顿下来,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彼此黑白的眼眸,当然还有心底一份单纯的向往。风在视线之间穿过,如同遇到了一道铜墙铁壁,立即转动了方向,绕路而行了。r
阮若虚远远地停下车,向他们走来,可是,看到他们这样如同凝固一样地无言相视,他愕然一愣,忽然就停住了。他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转瞬间五个手指就攥在了一起。他也凝固成了一尊雕塑。r
也许很久过去了,天空依然是苍苍的白,风依然是轻轻地吹,草依然在风中摇摆,城市依然在天地之间静贮。r
如果不是蓓儿身上的行动电话怵然响起,也许,时间就此停滞在了这三双视线的凝固之间。但是,七七的电话这个时候来了。蓓儿顿时一惊,阮若谷也忽然惊讶地回过神来。r
蓓儿手忙脚乱地接过电话,七七已经在那端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要回家,你回家等我,我有事要跟你商量。”r
“七七,你在哪儿,我们去接你。”r
“不要了,我马上就回家。”七七是在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在说话,这种语气让蓓儿忽然愣住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七七从来都是不说话,或者是慢慢的,可是现在,语速很快,而且干脆利落得不像她。r
“好!”蓓儿只好错愕地答应着。r
“她说什么了?”阮若谷着急地问。r
“她说她现在回家,有事情跟我商量。”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了,抬头看到阮若虚正站在远处发呆,“哎,若虚哥,七七有打电话来,我现在就回家去等着她。”r
阮若虚笑了笑,“是吗?太好了,好,那你现在就回家。”r
“哥,你也想说我们在这儿等等她,是吗?”阮若谷急忙地说,他的直觉告诉他,七七应该会来。r
“嗯,也许她会到这儿来拿车。”阮若虚点点头。r
“真不愧是亲兄弟!”蓓儿看着他们兄弟俩笑着说,没错,他们总是这样不谋而合的,不只这一次了。r
“当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r
“蓓儿,回家去怎么说想好了吗?”阮若虚不放心地叫住已经转身欲走的蓓儿。r
“当然,我会在家附近等着七七的。”蓓儿转过身点点头,“或许,你们会在我面前迎接到她的。”r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r
“哥,蓓儿学会了撒谎,太不像话了。”阮若谷调侃地说着,目光在蓓儿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r
“我是跟你们学的。”蓓儿说着就转身走了。r
阮若虚笑看着她轻灵的背影向前而走,转过头看到阮若谷正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似往日那样轻浮,心内一沉,自我解嘲地笑了笑。r
“走吧!”他拍了拍阮若谷的肩膀,于是,两个人坐进了阮若虚的车里,看着七七可能出现的每一个方向。r
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轻盈地走进了他们的视线。r
“七七!”兄弟俩同时叫出声来,尽管这个情景早已是预料之中,但是,似乎已经与七七分离了许久的感觉在七七出现的时候同时涌了上来。他们立即兴奋地同时打开车子的后门,跳下来,向七七奔去。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