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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了,蓝茑仍然在书桌旁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每一行字,那是她尚未修改完成的论文。长长的头发随意束着马尾垂在脑后,她身材愈发修长,也清瘦了许多,修长的手指还在键盘上跳动着。蓝鹏伸头进来看到妹妹仍然在孜孜不倦地敲着键盘,回过身去准备了热牛奶,又重新进来。“行了,差不多了,喝杯奶,睡吧!”r
蓝茑抬起眼镜后细长的凤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屏幕,轻声说,“哦!不行,还不行。”r
“你这样熬是不可以的,明天头昏昏的去跟导师研究论文,还能听得进导师的话吗？”蓝鹏坐在床边,看着认真的妹妹。r
“没问题!”蓝茑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回手搭在蓝鹏的肩膀上,大声地说,“你今天怎么也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又因为若茵？”r
“知道就好!”蓝鹏捏捏她的脸蛋,“若谷哥又出差了,家里只有若茵一个人,她的车坏了几天了,不打算再修,所以,我负责接送她。”r
“干嘛,她是不是准备回香港了？车子坏了也不再买新车？”蓝茑眨眨眼睛,猜测着。r
“她也不说。我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培森教授很希望她留下来。”蓝鹏想了想,皱了皱眉说,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眼见着,他就要回香港了,他是希望若茵也回去的,可是,若茵至今也未曾给他一个暗示或是明言,他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r
“若茵这家伙就是命好,遇到这么好的导师,我就惨了,我的导师简直就是一位白脸的包公,论文修改了几次了,还是不满意。”r
“哎,严师出高徒嘛!”r
“却也是!方法不同而已,培森教授是出了名的和蔼可亲,因材施教,哎,有点儿像孔老夫子。我的史密斯是出了名的严苛,哎,谁让我选专业的时候误入歧途了呢？”蓝茑抱起自己的双腿,在椅子上蜷成一个团,下巴枕在膝盖上,悠悠地说。r
“又胡说八道了!”蓝鹏敲敲她的头,“放松一下,是不是好多了？”r
“嗯!我原是紧张得要命了!现在好多了。”蓝茑笑着抬起头,“我的哥哥,谢谢你啦!”r
“哥哥,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哥哥了？今天这么乖,明天一定通过了。”r
“借你吉言!”r
“明天晚上,给你庆祝,哦,若茵要来看你,你们很久没见了吧!”r
“哦,差不多一个月了,大家各忙各的,哪有时间见面,她自从进了医院有时候还在晚上值班,哪有时间陪我啊!”r
“若茵今天又上手术台了,她特兴奋,说是第一次和培森教授合作完成了手术,开颅和缝合都是她做的。”r
“啊？真的呀,进步蛮大的嘛,蓝鹏,你要小心了,医生可都是心狠手辣哦？万一结了婚,睡到半夜醒来,抱着你的头——”r
“你胡说什么？”r
“吓你呢？不过,我真是服了她了,竟然想做外科医生,这样吧,蓝鹏,明天上午我的论文顺利的话,下午去医院找她,然后,你也来医院我们会合,怎么样？”r
“好啊,难得你终于要解放了。”蓝鹏笑着抚了抚蓝茑的头,“哎,怎么又不叫哥哥了？”r
“哎,什么哥哥,大几分钟而已!”蓝鸢皱了皱眉,端起牛奶,一饮而尽,“好了,好了,谢谢哥哥!我要继续了,你可以出去了。”r
“坏丫头!”蓝鹏随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端起奶杯,离开了房间。屋子里重又平静了,只有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器发出嗡嗡的声音。蓝茑重又盯着屏幕,却发现一个人影进入了大脑之中,让她无法凝神其中,她沮丧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养了养神,试着凝聚心神,但是,又失败了。r
“阮若茵,你这个小魔鬼!都是你害得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蓝茑看着天花板,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又笑了,“为什么等明天,现在就行动。”说着,她抓起电话,拨了号码,得意洋洋地躺在软软的床上,听着铃声在电话那头响起,直到若茵迷迷糊糊的声音说着哈喽,她立即大笑起来,“喂,小姐,梦会周公了？”r
“大小姐呀,现在几点钟？你真是妖精啊？”若茵清醒了一些,“不睡觉也就罢了,干嘛打扰人家嘛？”r
“我睡不着,想跟你说会儿话,哎,听说你今天难病人开颅了？”r
“嗯!蓝鹏告诉你的？”提起这件事,若茵立即精神了许多,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家伙——”r
“怎么？还想跟我保密？”r
“你不是忙着毕业论文吗？不想打扰你,给你压力!”r
“看你,我们俩比了六年了,也差不多了,我都累了。”r
若茵也笑起来,“你终于承认自己在跟我较劲了？”r
“承认啊,我一直都承认啊!人若是没有比较怎么有动力呢？人生嘛,就是一个又一个赛程,每一个对手不同罢了。”r
“喂,我们多久没见了？”r
“怎么了？”r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怎么变得这么禅性了？是不是大脑受了什么刺激了？”r
“喂,你别吓我,怎么三句话不离本行啊,动不动就大脑大脑的。现在我一想起你的那双手就感觉恐怖了,想起你那双手在人的头顶上舞刀弄钳的,就更恐怖了。”r
“刚说完你已经大悟了,现在又胡说,那就祈祷你永远不要找我来看病就行了。”r
“喂,别诅咒我!”蓝茑吃吃地笑着,“毕业了,我要回香港,你呢？回香港吗？”r
“不知道,还没有确定,觉得自己还不成熟,好像在培森教授身边好一些,好像不管出了什么状况都会有他帮我解决,有所依靠的那种感觉,不知道离开他会不会独立。”这是实话,若茵知道她的心里始终都缺乏一种独立的自信,如同一个孩子在学会走路之前,既希望会自己前进,又渴望有一只手在身后随时搀扶。r
“你这个家伙,我们走了,你不想我们吗？”r
“当然会想,不过,我也不是永远不回香港了,我会常回去的。”r
“回去吧!你不回去,蓝鹏怎么办？他会得相思病的。”r
“去你的,你们真不愧是兄妹,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样的。”若茵笑着“责备”她。r
“好了,好了,不说了,一提起你就一本正经得要命,好像蓝鹏会吃了你似的,蓝鹏哪儿不好了,那么帅,又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啊,如果你要是心有所属也就罢了,可是,这几年你成天扎在学校和家里,也不见你跟别的男生有来往,据我分析你很有可能有一种心理障碍。”r
“讨厌,你这个八婆,就喜欢胡说八道,而且,总是觉得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病,你小心点,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患上职业病,据说啊,十个心理医生中有八个或是八个半的人患有真正的心理疾病呢？”若茵大笑着,反驳她。r
“那我就一定是剩下的那一个半到两个了。”r
“别胡说了,你的论文怎么样了？”r
“别提了,都怪你,我正写着呢,蓝鹏进来说起你今天上手术台动了刀了,我一激动就没心思了。”r
“这么兴奋啊,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哦!”r
“那当然了,你的论文已经合格了吧!”r
“已经过了,只是我们外科是要看实习成绩的,培森教授一直在鼓励我,有时候已经觉得太过意不去了。”r
“若茵,你究竟在怕什么？你在选择这科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准备呀!”r
是啊,怕什么？若茵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轻叹一下,“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一个阴影一直横亘在面前,一看到鲜血就不自觉地胆怯起来,就不敢再动手了。”r
“会不会因为你的那场车祸？你会不会在车祸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在你的心里留下了印象？”蓝茑认真的分析起来。r
“不知道,可是车祸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有一种东西阻隔在中间,不过,今天,我可以了,至少,在开颅的时候,我虽然有些怕,但是,稳住了,蓝茑,我是不是在进步？会不会就会好起来了。”r
“应该是吧,宝贝儿,你得加油,如果再有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了,你得对得起你的名字,你可是阮若茵哦!”r
“你也要这样说？难道你不是吗？戴蓝茑,一个高贵的姓氏。”r
“所以,我才这么拼命,哎,有谁知道我们的日子有多么辛苦。”r
“蓝茑,蓝鹏说,你从前在香港的时候是不喜欢学习的,为什么来了美国这么拼命？难道只是为了戴家的名望吗？你还不至于这么听话吧,听说你从前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哦!”r
若茵的话像一把小小的刀子,忽然之间刺进了蓝茑的心底,她猛地愣住了,顿了几秒钟,然后,干笑了几声,“人都会长大的,我也是,只是你和我有不同的目标和同样的目的。”r
“哦!”若茵轻轻答应了一声,若茵说得没错,她们有不同的奋斗目标,但是,目的却只有一个,一定要做出类拨萃的人,这就是阮家与戴家的孩子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从出生到长大的过程中,无时不忘的目的。r
若茵的话忽然之间就给蓝茑一个提醒,她提高了声音,“行了,我还要修改论文,你也睡吧,明天见!”r
“好吧,明天见!”若茵感觉到了蓝茑语气中的索然,于是,也放下电话,这个时候,她却已经睡意全无,白天手术时的一幕幕像电影的片断一样闪过,涌出的鲜血,冰冷的器械,胀大的动脉血管,培森教授灵活的双手和专注的眼神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轻微的感动。生命究竟是什么？如此脆弱,又如此强大。她伸出自己的手,借着幽暗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纤细修长又白皙细腻的手,这双手也许将会与许多人的生命紧紧相系,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责任感忽然强烈地充斥在她的心头,愈来愈强大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微微一笑,有了一点得意。r
而放下电话的蓝茑却陷入了另一种沉思。她坐回椅子上,原是想重新进入论文的修改,但是,纷乱的思绪如乱麻一样圈住了她,她不由得抱着膝埋着头,呻吟了一声,轻轻地模糊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头向后仰去,两滴眼泪沿着眼角滚了出来,迅速地渗入了头发里。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