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的夜色,虽然亮如白昼却远不及白昼的清晰。街头的行人依然穿梭,却已经人影凌乱。r
蓓儿在大街上快步地走着。她的心早已乱成了一团,她明知道自己是在维护着可怜的自尊心,但是,她纷乱的脑子里清晰地浮出了妈妈生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异想天开,要端正自己的身份。”没错,那时,她多天真,她在与阮若谷熟悉以后,常常会兴高采烈地对妈妈讲起若谷如何如何,那时,妈妈曾经冷静地说过这句话,而且不止一次地说过,不时地提醒着自己,那样一个姓氏是多么的高不可攀。可是,她的提醒却没有任何阻力地阻止她的心在异想天开。r
“妈妈,我真的不可以异想天开吗？”她小声地说着,眼里有眼泪溢出,“妈妈,两情相悦也不可以吗？妈妈,我可以试试吗？我已经三十二岁了,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怎么办？妈妈,如果你不丢下我,不让我这样孤单,那么我不会异想天开,真的,不会的,可是,我真的很孤单,我真的需要一个人的陪伴,我真的很爱他,怎么办？怎么办？”妈妈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然后,若茵的脸出现了,“人的一生中有几个七年？你们还要在等待中虚度几个七年？”这是若茵说过的话吧!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懂得珍惜了？那么我呢？我呢？她停下来,感觉到额上的汗不停地渗出来,七年,没有几个七年,真的,妈妈,我不能再这样自卑了,不能了。想到这里,她忽然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r
阮若谷依然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独坐,沮丧再次将他打倒,低下的头看着杯子里已经冷却的咖啡,疲惫感再次袭来,他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于是,他发现自己在感情上真的是一个笨拙的人,想不出什么方式可以消融掉蓓儿心中的顾虑。周围已经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了,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长叹一声,抬起头,目光漫过了窗子,转移到了大门。然后,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了蓓儿娇喘吁吁的样子。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r
她正看着他,用那种他期盼了许久的,温柔的眼光,汗沿着光洁的额头滚落下来,她看到他还在,努力地笑了笑,向他慢慢地走来,“若谷哥,我知道你会等我的。”r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似乎是在告诉她是这样的,他会等着她,用不知道的时间来等她。r
蓓儿明明笑着,可是,眼泪却已经涌了出来,“所以,我不想再作茧自缚了,我想再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从此以后,你像今天这样走慢一点,等等我,好吗？”r
“蓓儿!”阮若谷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得不知所措了,他伸出双手在蓓儿的肩膀上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落下去抱住她,他似乎是怕眼前的是一个不现实的梦境,怕手落下去之后会是一场空,又怕这只手会惊扰了含情凝涕的蓓儿,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的体温传来,他放心了,这是他盼望着的那一瞬间,于是,他轻轻地拥住了她,俯在她的耳边说,“我终于追上你了,要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的前方,是我追赶的方向,是我努力下去的全部意义。你不要再努力,不要再辛苦了,因为在你面前,我已经自卑很久了。”r
“若谷哥!”蓓儿的手环住了他的腰,他的体温传来,那种因为孤寂而产生的无依无靠的感觉终于有了一种归属感,她像一只寻找了许久的鸟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巢穴一样,紧紧地抱着他,再也不想分开。r
阮宅。夜深人静。除了所有的角灯还在亮着,所有的卧室全部漆黑一片。r
阮若谷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悄悄地上了楼,轻轻地推开了若茵的房门,床幔轻垂,若茵在家,但是,她的呼吸很均匀,似乎已经熟睡了。他刚要退出来,若茵却已经在说,“二哥,是你吗？”r
阮若谷停下来,“哦,还没睡？”r
“嗯!”若茵答应着,悉悉碎碎的声音,床头的小灯亮了。隔着薄纱,若茵坐了起来。r
阮若谷俯身钻进去,若茵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你刚刚回来？”r
“嗯,想二哥了？你怎么知道是我？”r
“嗯!”若茵缠着他的脖子,“今天特别想你,好像是预感到你要回来!而且,你深夜回家,总是还要看看我睡了没有。”r
“真聪明,原来你都知道。”他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发现她瘦了许多,“若茵,你瘦了？有什么事情吗？”r
若茵叹叹气,小声说,“二哥,我决定与蓝鹏恋爱了。”r
“这是好事啊？”若谷笑着说,忽然感觉到她的异样,扶起她的肩膀,看到若茵紧锁的眉头,“为什么不开心？”r
“不知道!”若茵几乎是可怜兮兮地看着阮若谷,他的眼中有一种担忧,“恋爱应该是让人兴奋的,是吗？”r
若谷回味了一下,立即点头,“没错,应该是的。”r
“可我一点也不兴奋。”若茵轻声地说,“蓝鹏似乎也不兴奋,我们俩个好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毫无激情的任务。”r
“是你太容易地就得到了吧!”r
“也许!”若茵点点头,易水寒的影子再次浮现,“二哥,我以前做错过什么事情吗？r
阮若谷诧异地看着她眼中的落寞,更加地担心,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怎么了？”r
“有吗？”她追问。r
“没有,从来没有,你是一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孩子。”r
“是吗？”她轻声地说着,“可是,上帝为什么要惩罚我？”r
“上帝怎么会惩罚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阮若谷被她的话吓了一跳。r
“为什么要让我出车祸？为什么要让我失去记忆？二哥,我很痛苦,当我回到香港以后,忽然改变了生活环境,我感觉到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单纯,哪一些人,哪一些事曾经影响过我？我想知道,真的,二哥,我很想知道,可是,你们的回答好苍白。”r
“你想知道什么？”阮若谷小心地问,若茵失去了往日的安静,变得急切而焦燥是为了什么？哪一些人？哪一些事？r
若谷的问题让若茵愣了一下,易水寒的影子浮现了,但是马上被她摒在心中,她顿了顿,“所有的一切!”r
“可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回答苍白,而是你的人生经历就是苍白的,你没有受过基础教育,从小由家庭教师教你读书,你的成绩一直很好,虽然在家中上学,但是所有的期末考成绩都是名校一流的,十八岁生日过后,你申请了哈佛大学的国际金融专业,因为你有出色的数学天份,但是,那一年你出了车祸,不得不留在家中养伤。痊愈之后,你性情大变,因为失去了记忆,你立志要成为一名脑外科医生,于是重新考取了哈佛大学医学院的临床医学系,然后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r
“我为什么不去学校上学？”r
“我们家在香港的名声很大,你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那段时间香港的治安不好,黑社会很昌厥。爹的对你的安危一向是杞人忧天的,送到学校他便神经兮兮地放心不下,索性请了家庭教师来教你了,这些你也都江是知道的。”r
“是的,这些是我都知道的。可是,总会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她幽幽地叹口气,知道这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探索,“二哥,你累了吧!去睡吧!”r
“若茵,你跟蓝鹏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爱蓝鹏吗？”r
他的问题让若茵的心中一沉,“二哥,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r
“思念!心痛!甜蜜!”阮若谷笑着说。r
“思念!心痛!甜蜜!”若茵的心中再次刺痛了,因为她发现这几个词在自己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每一个上面都带着易水寒的影子,甚至于最后一个甜蜜的上面,她也想起了易水寒在自己即将进入手术室中时关切与鼓励的眼光,她苦笑一下,抬眼看到二哥的眼角竟然带着深深地笑意,“你见到蓓儿姐姐了？”r
“嗯？”阮若谷没想到若茵一下就猜到了。r
“你们冰释前嫌了？”若茵追问着,很有些兴奋。r
“哦!”阮若谷竟然有些羞涩,“我们决定开始努力地去好好爱对方。”r
“二哥,恭喜你!”若茵再次扎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挣出来,“哦,以后再不能这样了,你的怀抱要留给蓓儿姐姐一个人。”r
“小丫头,说什么呢？二哥的怀抱永远属于你。只是,你这样子,二哥有点担心。”r
“我没事,只是有些困惑,有些茫然,忽然没有什么方向,二哥,我是不是拥有的太多了。”r
“人都是无限止的追求跟索取,还有嫌自己得到的太多的？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明天要不要上班？”r
“要!”想想工作上的尴尬若茵不由得又蹙了蹙眉头。r
“那就乖乖地好好睡觉,好不好!睡醒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阮若谷的情绪极其兴奋,所以,明天对他而言是那么幸福与美好的希望。r
若茵点点头,“你也睡吧!”r
若谷在若茵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认真地说,“若茵,你有这个资格,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苛求自己,勉强自己。”r
若茵看着他,他脸上幸福的笑容让若茵不由得心生羡慕,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是那样一种刺痛。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