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然后,秋天过去了,冬天也来了。若茵已经在培森教授的鼓励下接连独立完成了几例大小不一的手术,她已经可以在手术室里既镇定自若又挥洒自如地完成期待中的任务,很迅速地成长为了一名很优秀的医生。她地一日重复一日地沉浸在工作之中,心无旁骛。蓝鹏偶而会打电话过来,他已经进入戴氏企业的管理层,帮助紫鹂料理生意,这几个月里,他也飞来美国两次,但是,也是匆匆忙忙地公事,然后,匆匆忙忙地来看看若茵,当然,也会无比期待地期待着若茵会回到香港。但是,若茵,依然无所表示。r
阮若谷依然忙忙碌碌地穿梭于世界各地,偶而空闲的时候,他飞去了深城,打听着关于蓓儿的消息,可是,那间公司的人说这位新总裁因为一些私事耽误了行程,现在又到了度假的时候,要过了圣诞节才会上任。阮若谷心里便有了底,也就不再着急。r
也许是这兄妹俩个都太忙了,几个月里竟然都没有回香港看望父母,阮太太终究耐不住思念之苦,便拉着阮先生跑来美国小住了几天,然后,又放心不下香港的公司,匆忙地赶了回去。r
送走阮太太的那天,恰好下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整整飘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还在悉悉落落的慢飘着。若茵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倚着窗棂,看着窗外的雪花。雪地之下偶而地露出了青翠的草,白色的雪与绿色的草在客厅里灯光的照射下煞是可爱。阮若谷从楼上下来,看到她安静的注视着窗外,便没有打扰她,进厨房热了杯奶,然后,走进客厅,才发现,她的目光还在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某个点,这段时间竟然没有变动。他停在原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雪,漫无边际地飘着,自由自在。r
也许是眼睛累了,也许是眼睛根本已经很久没有在意到外面的景色了,若茵忽然闭了闭眼睛,轻声说,“爹的和妈咪都老了。”r
她的话让阮若谷的身体微微一震,收回视线,看着她,她的身体没有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睫毛覆下来盖住了迷濛的双眼,满脸的忧伤。阮若谷忽然之间又有了心疼的感觉,有许久了,至少是七年了,车祸之后,她几乎是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神情,而现在,她忽然心生感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安静得近乎沉默,忧郁得近乎闭塞的阮七七了。r
“若茵!”他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r
她动了动,身体站直了,眼光却依然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似地说着,“二哥,香港是看不到雪的,是吧!”r
“若茵!”他忽然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然后,接下来会说什么了？r
“孟子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看来是没错的。我喜欢这儿的冬天,因为这儿有洁白的雪,有雪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可是,这儿没有爹的妈咪,这样的冬天也是不完美的。我喜欢有爹的妈咪的家,可是,那儿又少了冬天和你,也是不完美的。”r
阮若谷走过去,揽住了她,她已经偎在了他的怀里,纤弱的身体却有着细细地温暖传来。阮若谷抚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是不是想回家了？”r
“为什么要有选择呢？而且又是这么难于选择。”她幽幽地叹息着,轻轻地说。r
“做人总是要这样的,取舍之间总有艰难的时候,不过,若茵,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中国人还说叶落归根,我们迟早也是要回去的。”r
她的身体动了动,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也会吗？”r
“会的,家在那儿啊!”阮若谷沉声说。r
“什么时候开始？”若茵已经完全惊讶了,她确信二哥说的话不是玩笑或是安慰,他是真的有此打算了,“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r
“和你一样？在发现爹的妈咪是那么迫切地需要我们的时候,在你刚刚因为思国想家而伤感的时候,在发现你的蓓儿姐姐即将回深城的时候。”他笑着说,把手中的奶杯递给她。r
她接过来,立即喝了一口,嘴唇上立即留下了一块儿牛奶碰过的痕迹,“二哥,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r
阮若谷笑看着她,“反正不管公司在哪儿,我也总是满世界的乱跑,这样一来不如回香港的好。”r
“哦,不懂你的生意经!”若茵摇摇头,然后,又喜笑颜开地挽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说,“可是,我太喜欢你了,当然,还有你的决定。”r
“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谁让你是我妹妹呢？”他有些得意。r
“不会吧!二哥,恐怕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某人？”若茵斜睨着他,话中另有所指。r
阮若谷立即意会,用力地搂着她,“小鬼头!”r
“哈,被我说中了!”她笑得更开心了,“二哥,我会更喜欢你的,你要加油哦!”r
“你也要加油哦!回香港也要努力做最好的医生哦!”r
“我会去深城的,我想过了,仁爱医院有我们家的股份,这份股份早在我修完博士学分的那年生日的时候,爹的就把它转到我的名下了,其实,我知道爹的只所以利用机制改革参股到这间医院,只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学了医科,那时候他就希望我会回香港,看起来,知女莫若父啊!”r
“嗯!我这儿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是给你准备的毕业礼物,现在才给你是因为,现在才有这份股权证明书。40%的远程股份,他们上个月在香港上市了。”他说着拿过了几天前易水寒亲自送过来的股权书,递给若茵。r
若茵接过来,看也没看,掂了掂,轻轻一笑,“这又是多少钱？二哥,你们很疼我,我自然知道。可是,你也好,大哥也好,爹的妈咪也好,除了股权,股份,豪宅,就没有别的礼物吗？”r
“咱们阮家有的就是这些。”阮若谷笑着说,“怎么？不喜欢？”r
“没有兴趣,这个东西,还不如蓝茑送我的上帝之石有意义呢？”她皱了皱眉头,又挑了挑眉尾,笑着说,“虽然,那是她偷来的。”r
“你们俩个呀!”r
“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了!”提起蓝茑,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念她在的时候了。r
阮若谷伸手拭去了她嘴唇上的奶印儿,然后,笑着说,“如果你愿意不是很快就看到她了？这个就收好吧!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上面我已经签了字,转让给你的,我知道你已经独立了,有了收入,可是,别忘记了你是阮若茵,阮家的孩子身上就会有这些东西,将来还会更多,我和大哥都有自己的事业,也许,爹的的那份产业将来也要落在你的身上。”r
“停!”若茵举起双手,连同右手的奶杯和左手的协议书也举了起来,“饶了我吧!你看我连自己的这些财产都算不过来呢,都不知道有哪些,会有多少呢？哪像个会打理生意的人,阮家有你和大哥就够了,谢天谢地我有两个哥哥。”r
“你可以找一个会打理的人,嫁给他。”阮若谷刚要提起蓝鹏。r
她已经阻止了他,“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接下来会说什么？蓝鹏,是不是？我们两家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一对一地安排呢？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要娶了蓝茑？”r
阮若谷立即投降了,举手求饶,发誓以后再不会说这些话来。若茵这才不再说话。说笑了一阵子,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各回各的卧室,打开门之前,若茵扭头对阮若谷说,“二哥,我们在这儿过圣诞节吧!我已经答应了培森教授这个圣诞节去他的家里作客,我也想表达我的谢意了!”r
阮若谷停在门前,回头说,“好啊,不过,我元旦之前是必须要回去的,确切地说是要去深城,远程的执行官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我是一定要去的,这笔投资很成功,我很满意。”r
“哦!”若茵停下来,做了个鬼脸,“是不是因为他为你赚了很多利润呢？在商言商,你是个商人,你的投资是一定要有市场有回报的,不是吗？”r
“哎!”阮若谷转过身来,“我得纠正你一点,若茵,虽然我是投资商,要看市场,看利润,看回报,但是,你的二哥,我,首先看的还是要投资给什么人,什么人来做这个项目？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因素。”r
“哦？”若茵点点头,“这么说,这个执行官是你中意的人了？”r
阮若谷笑了,眼前浮现出易水寒第一次找他时的情形,好一个毛头小子,“当然,我很欣赏这个易水寒,甚至有些喜欢他。”r
“易水寒？”若茵的心里一动,怎么这么熟悉？似乎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或是听过类似名字。她是在天意的病例上看过易子寒的签名,只是这个时候她忘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r
“没错,就是那几个字!很踏实又很聪明的一个人。”r
“哦,叫荆轲岂不更好？”说着,她已经转身打开门,进去了。r
阮若谷立即笑了,也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两扇门同时关上了。兄妹两个被同时关在了两间空空的房间里。r
若茵把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随手扔在了床上,然后,自己也摔了上去。这真是让人的情绪太多变化的一天,送别父母的伤感,看雪的落寞,选择的痛苦,也许,她从来都是想回去的,只是,这儿有一心培植她的培森教授而让她留恋,也有孤身一人的二哥让她难舍,所以,她才会犹豫,但是,二哥已经在转眼之间就帮她做了选择,如此轻松,又如此果断,更是如此神速,啊,香港,我就要回来了!可是,美丽的纽约的冬天,美丽的波士顿的雪,美丽的哈佛大学,可爱的培森教授,神圣的医学中心,我却要离开你们了。r
她立即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看到窗外暗沉沉的夜空,雪,已经停了。她感觉到,空气更加洁净了。但是,她却在其中嗅到了一种清新的海的咸味儿,那是浅水湾的大海,她想。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