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香港与深城有多远r
若茵在美国的几个月内,香港和深城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其中包括,蓝茑事实上并没有立即开设自己的心理诊所,回到香港休息了一个月,每日里与老朋友一起玩玩乐乐,然后,玩够了,闹腻了,又跑去中国大陆旅行了两个月,本想徒步走遍西藏,但是,冬天来了,那里的寒冷让她不得不退避,最后,才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意识到自己应该收收心,跑回了香港,着手准备在新年来临的时候,让自己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心理医生。r
与她的潇洒同样具有成就感的还有易水寒,几年来远程公司财富的不断积累,让他早已谋生了上市的想法。整个2004年,他始终把这个任务当作了行之必果的目标,经过了战国策士一样不辞辛苦的游说。终于在2004年的11月11日,远程股票在香港成功挂牌上市。开牌后,股价便一路飙升,这样的结果让还没有平复心情的易水寒更加始料不及。那一时刻,他紧紧地盯着标价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紧张,这时候,一只手在身后伸了过来,与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没有回头,但是,凭着感觉,他知道是杨菲,这个时候,只有杨菲才会这样冷静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感受。他们心中同时回想着的是几年前,远程出卖的不舍,留存的艰难,风雨飘摇中的扶持,固守江山时的点醒,不断的技术创新,经营创新,他们如同共同经历了生死战争洗礼的战友,在这样的一个辉煌的时候,只有他才会理解易水寒所以历的全部辛酸与艰难,也只有他才会理解易水寒此时的激动与紧张。易水寒顺势拉过他,与他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然后,他看到了正站在他们身后的杨茉,她的眼中闪着泪光,脸上还有刚刚的泪痕,一袭端庄的黑衣更让她凭添了许多风韵。感觉到了易水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想笑笑,但是,眼泪却又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这一切被易水寒通通地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中,他有些震动,有些感动,也有一些悸动,这份悸动来自他心底里的那份放弃和放弃之后的选择。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选择了,必须的,适时的,对所有人的一个选择。r
之后的庆祝晚宴上,所有的礼仪过后,当所有的人都意犹未尽,高谈阔论时候,易水寒端着酒杯悄悄走到杨茉的身边,他没有看她的脸,却看着远远的正与来宾说话的杨菲,轻声说,“我们可以结婚了!”r
杨茉惊讶地看着他扭过的头,挺刺的鼻子和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平静得不可思议的神情,她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可是,来得这样快,又是这样不如人意。她不由得冷笑一声,“你是在对我说?”r
他明明是牵强,可是,却又不得不为,“这儿还有另一个杨茉吗?”r
“当然,没有!”杨茉盯着他不放,“这是什么?求婚?”r
“是的,我希望一个叫杨茉的女孩子成为易水寒的太太。”易水寒终于回过头来了,他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是神情也变得平和乃至渐渐温和起来,他微笑着看着她,“不可以吗?”r
她的心中一暖,虽还有一份骄傲,却硬朗不起来,于是,眼泪涌上来,她低下头。r
“如果不可以,我就去找别的人了!”看到她不说话,易水寒故意说着已经转了身。r
杨茉立即抬起头,捉住了他的胳膊,他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里面红色的液体溅了出来,洒在她的裙子上,她也全然不顾了,“喂,我又没说不行。”看到易水寒停下来,她紧接着说,“哦,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哦!”r
“那好!那婚期就定在2005年的元旦吧!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你认为呢?”易水寒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诚心诚意的,可是,他却轻松不起来。r
杨茉点头,她找不出拒绝或是挑剔的理由,这一天她盼了很久,不管它如何地来,她都要接受,而且要紧紧地抓在手里。r
易水寒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之间感觉到了心头一缕刺痛,七七的身影再次闪过,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似乎是他的,仿佛又是七七的。r
深夜,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酒意还没有褪去,心里有烧灼感。他呆呆地倚靠在床头很久,思绪不听摆布,绕来绕去的只有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的关于七七的一切。他小心地拿起床头柜子上那个精巧的盒子,打开,两枚发夹,写着字的纸条,几朵早已干枯的花瓣,他的心更痛了,七七,七七,娟秀的字迹,清晰的名字,她明明来过,真的来过,可是,物虽在,人已非,她飘向了何处?难道这天上竟真的有神仙的世界吗?而她则是天上最美丽的仙女?或者说她只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天使?玩够了,玩累了,就离开了。“七七!”他轻抚着那枚依然晶亮的发夹,轻声呼唤着这个名字,“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不够坚决,原谅我不够执着,原谅我不够专注,我不能坚持下去了,我不能再伤害她的心了,如果你理解我,就请你藏在我的心里吧!藏在最温暖的地方,永远没有伤害的地方,可以让你健康快乐地生活着的地方,七七,我爱你,可是,上苍连让我对你说这三个字的机会也掠夺了。现在,你读懂人思想的眼睛在看着谁?你轻软的语声又在跟谁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让人喜欢,让人难以忘记。七七,谢谢你出现过,让我懂得了爱情,爱一个人是这样幸福,又更加痛苦。我要尝试着去爱她了,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你会喜欢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我,是吗?七七——”他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已经掉了下来,落在手中的盒子里,濡湿了那张纸条,他放下了盒子,双手掩在脸上,用力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一股冷气袭来,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海的咸味,他意识到,那咸味不仅仅是海的,还有他的眼泪的味道。r
若茵在圣诞节前收到了蓝茑寄来的礼物,是她西藏一行的收获,一枚很有民族风情的牛角护身符,蓝茑说这是她求来的,在喇嘛寺外三拜九叩呢?若茵高兴地戴在颈项之上,本想当即就告诉蓝茑自己即将回国的事,想想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便压了话去。r
圣诞节来了,与培森教授夫妇晚餐过后,若茵把自己要回香港的决定坦白地告诉了培森教授。培森教授起初有些意外,甚至有些不舍,但是,过后,他就理解了她,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洞明世事,虚怀若谷的人,于是,他笑着鼓励她说,不管在哪儿,都要把攻克疾病难关当成人生理想,尤其不能忘记,治病先治心。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圣诞树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他蓝灰色的眼睛里,若茵看得出,那是一种期待的光芒。她笑着用力地点点头。离开培森教授家里的时候,她忽然有一些伤感,眼圈已然微微泛红。培森教授却是豁达的,他拥抱了若茵,说,将来有什么难题,可以随时回来找他,他还引用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很愿意做她生活中的领航者。他的话让若茵更加感激。于是,她以一个晚辈对长辈对老师的最尊敬的方式,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于她有知遇之恩的培森教授。回家的路上,她抬头看看堆积在路边的洁净的雪,再次产生了依恋之情。r
十二月二十八日,阮若谷结束了在美国的所有公事和已经辞职的若茵,踏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舷窗下,纽约渐渐的模糊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白色的点。若茵盯着那个白色的点,直到它也消失了,才扭回头,看看已经昏昏欲睡的二哥,她无奈地笑笑,轻轻地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没过多久,她也睡意朦胧了。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又是那只硕大的蝴蝶风筝,在她的眼前不停地飘荡着,不管她跑到哪儿,迎风还是逆风,那蝴蝶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最后,她跑累了,停下来,看着那只飞得不高的蝴蝶的眼睛,竟然看到它流下了两滴眼泪。她忽然就醒了,然后,才意识到那是个梦,可是,这个风筝已经有几次出现在她的梦中了,只是不同的情境而已,蝴蝶风筝,硕大的蝴蝶风筝,它究竟意味着什么?若茵第一次在这样空余的时间里陷入了这样的思索,可是,她没有答案。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