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阮若谷在哈佛大学的草地上晒着太阳,火辣的阳光晒得他皮肤发烫,他却浑然不觉。若茵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于是,快步地跑过来,看到他正闭目养神,笑着坐在他身边。r
感觉到身边有人,阮若谷没有睁眼就猜到了是若茵,于是,他动也没动,继续闭着眼睛。r
“二哥!你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呀？”她也顺势躺下来。r
“是一日闲,我决定给自己放一整天的假。”r
“难得!”若茵坚定地说。r
“嗯!休息的感觉真好!”r
“二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休息过？”她的心里一动,爹的和哥哥们总是这样忙碌的。r
“差不多!在这儿上学的时候,每天下了课就去做小时工,从我决定自己创业开始,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这种休息的感觉好像从来就没有过。”r
他的话再次触动了若茵的心,她扭头看看他,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空,目光直视,若有所思。r
“二哥,你很辛苦吧!”r
他的眼光忽然一动,扭头盯着若茵,这句话似曾相识,似乎是蓓儿说过,深城的街头,默契的相视,那时的她多么温婉,现在的她多么犀利,时间变了,空间远了,就意味着物非人非吗？他苦笑,“辛苦？是,是很辛苦!但是,创造财富的过程很幸福,虽然,现在也麻木了。”r
“二哥,你缺乏激情了,是不是你得到的太多了？”若茵小声地说,他最近常常会说麻木,事业已经让他麻木了吗？他需要新的激情吗？可是,这激情又在哪儿呢？女人吗？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若茵的心里又在猜想了,是二哥爱上的,却不爱他的女人？r
“没错,我得到的太多了,我的人生太得意了,所以,我有些猖狂了,自以为是了,需要反思了。”他的声音很缓慢,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决定着什么。r
“二哥,我真想见见她。”她小声地说。r
“谁？”他警觉地看着她,撑起了上半个身体。r
“那个女人!那个批评你的女人,打败你的女人。”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咬得很清楚,似乎是故意在咬“批评,打败,女人”这几个字。r
阮若谷扭头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眯起眼睛看着天上,“很奇怪吗？我怎么会这么说？”她认真地问。r
“嗯!”他错愕地点点头。r
“因为我是你的妹妹,而且你从来都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所以你在我面前的时候很放松,就泄露了你的情绪。二哥,这次去洛杉矶与往时那么不同,你带回了很伤感的情绪,愁眉不展,似有所思,你从来不会这样的,你的洒脱呢？你的骄傲呢？你的雷厉风行呢？你的目空一切呢？怎么通通不见了？”若茵忽然坐起身来,然后,转过来面对着侧身相向的阮若谷,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甚至是急促的,目光却是忧患的。r
阮若谷忽然之间就愣住了,他怔忡地盯着若茵那坦白的目光,“若茵？”r
若茵已经紧接着说下去了,“二哥,我不想你这样,我的二哥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无所不能的阮若谷,不是现在这个心事重重的你。”r
“若茵,二哥只是有点累。”阮若谷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若茵从来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指责吧,不是失望吧,这只是她小孩子的不满吧!他胡乱地猜测着。r
若茵的眼圈已经红了,“二哥,我——我心疼你!”r
这句话一说出来,阮若谷立即被暖意包围了,他腾地坐起来凝视着她,所有的委屈,不满,挫败,通通都打了个折扣,“若茵,你才是我最应该疼的人,真不枉我疼了你这么多年,什么爱情,只不过是让人沮丧的东西,从此以后,我只对你好,只喜欢你一个,行不行？”r
“二哥!”若茵大喊一声,已经瞪大眼睛盯着他,“你真的要让我失望吗？我说这些话难道是为了独揽你的爱吗？”r
“若茵!”阮若谷大惊,才意识到自己心烦意乱之下竟然错解了若茵的意思,“我不是,二哥不是这个意思。”r
若茵的眼圈再次泛红了,她低着头伸出手去,轻轻地整理了阮若谷翻起的衣领,柔声说,“二哥,你勇敢一点,行不行？把你在生意场上的胆识跟魄力都拿出来,把你对生意场的专注跟执著拿出来,那么,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r
她温情脉脉的目光让阮若谷的意识已经完全清楚了过来,这一天以来的压抑全然释放了出来,他又成了原来的阮若谷,清醒,冷静,“若茵,你真的长大了。”r
若茵的睫毛一闪,两滴眼泪滚了下来,她抹了抹眼痕,委屈地说,“可是,我长大了,却明白了你的痛苦。我知道你对感情的事向来不屑一顾,所以,你从来没有固定的可以谈婚论嫁的女人,我一直都相信,那一定是你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你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人了,没想到又遇到了无法预见的困难,于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你受挫了,退缩了,让自己躲在无人打扰的世界里独自伤心,是吗？”r
阮若谷的心愈发清澈了,他感动得看着若茵梨花带雨的脸庞,“是!”r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纵容自己的消沉？”r
“我是在缓解这种挫折感。”r
“缓解过后呢？”r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忘了吧!”他长叹一声,感喟地说,过去的事总要过去,过去的事就是过去,无法再回到现在,无法改变。r
若茵认真地抬眼看着他,心疼得不得了,她轻叹一声,转移了视线,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自己工作的医院,她的眼中浮现了一层迷濛,轻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风格,我也可以确信,你做不到忘记,你的记忆本就超常,更何况人怎么可能忘记一个自己爱过的人,除非你像我一样,丢失了记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二哥,也许是几年来在医院里工作,让我见到了太多的生死,所以,我常常会觉得人生无常,自当珍惜。二哥,你已经三十七岁了,未来还会有几个三十七年？你把你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创造所谓的财富,可是,你却麻木了这种幸福。事业,你已经让常人无法企及,亲情,你也同样拥有,除了爱情,你唯独缺了爱情,不是吗？你很渴望爱情,是吗？二哥,那么,请你勇敢一点,好吗？在失败的地方站起来,好吗？没有一个女人会置一个优秀男人的痴情追逐于不顾,只要你放下你的骄傲,你就不会失败下去。”r
阮若谷始终微笑地看着她,听着她说下去,然后,迎到了她转过来的期许的目光,他笑了笑,觉得没必要再把这样一个肤浅的秘密隐藏在若茵的身后了,她已经比他更洞明感情的事,于是,他轻声说,“那个人是蓓儿!”r
“蓓儿姐姐？”若茵意外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了蓓儿七年前含泪笑望着自己的那张脸,很亲切,很美丽,那份惊喜更是浸透了对自己的关切,她对自己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的可是,她的身体刚刚恢复到可以下床,她就离开家里了,从此再无联络。原来,也许在那个时候,二哥对蓓儿就已经情愫暗生了,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劳燕分飞,拖了如此之久？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马上就感觉到了一种欣慰,她立即笑了,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光芒,“二哥,你是说你找到蓓儿姐姐了？”r
“嗯!”阮若谷苦笑了。r
“在哪儿？洛杉矶？”她立即想到了那个地方,已经脱口而出了。r
“不错,昨天我在洛杉矶遇到了她,旋转门里,我欲出,她欲进,我们卡在了门里,恍若隔世。”r
“二哥,七年前,蓓儿姐姐,为什么要忽然离开我们家？那个时候,你们之间？”r
“我们之间,确切地说,七年前,她爱过我,七年后,她不再爱我了,甚至于开始轻视我了。”r
若茵不可思议地摇头,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不会的!她不会的,她怎么可能轻视你？”r
“她已不同往日,如今,她已是一家跨国公司中国区的总裁,即将去中国走马上任,现在,她有资本厌弃我了。”阮若谷冷冷一笑,被刺痛的感觉又来了,他无法去抚平这种刺痛,只能任它在心头停留。r
“二哥,不会的,蓓儿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若茵努力地回想着与蓓儿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她的温和,她的轻柔,她的细致,她的一切都让若茵无法想像她现在会轻视她的二哥,“你有什么要让她轻视？”r
“在她的心里我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r
“哦!”若茵忽然笑了,“她说了很多刺伤你的话吧!”r
“没错!很犀利,很尖锐!”r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你讲过,不,是从来没有人这样批评过你,刺痛过你,二哥,是吗？”r
阮若谷没有说话,看了看若茵,她笑着,神情中却轻松得让人意外。r
“二哥,你喜欢顺服你的女人吗？”r
“那却不是,这么些年,哪一个女人不顺服的,我又真的喜欢哪一个了。”阮若谷不屑地说,她们喜欢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可能远胜过喜欢自己。r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二哥,蓓儿姐姐也有她的骄傲,而正是因为爱你才会骄傲,才会批评你,而你又因为太骄傲了,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批评,这也是因为你爱她,才会无法接受她的批评。难道你喜欢一个和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的顺服得仰视你的蓓儿姐姐？而不是一个在身边提醒你的错误的蓓儿姐姐？”r
这番话如干涸中的滴滴春雨,燥热中的缕缕清风,顿时化解了阮若谷重压在心头的所有不快,不满,不解,不知所措。他瞪大眼睛看着若茵,直到盯注得若茵不知所措起来,嗫嚅着嘴唇,“我——我说错了吗？”r
“天啊!若茵,我的好妹妹。”若谷几乎跳起来,他捉住若茵的肩膀,大声地说,“你真是太聪明了,真不愧是脑外科的医生,连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都知道了？我怎么这么一根筋地以为她——”r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喽!怪不得蓝鹏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平时那么聪明的二哥,现在这么傻的。”若茵浅笑盈盈地看着忽然雨过天晴的阮若谷,“只是,二哥,你如果真的喜欢蓓儿姐姐,就认真一点,不要与那些女人再有任何关联了,虽然,你做不成柳下惠,可是,也不要眠花宿柳嘛!”r
“小家伙,原来你什么都知道？”r
“我有耳朵啊!”r
“一定又是蓝茑。”r
“呀,糟了!”提起蓝茑,若茵也跳了起来,着急地说,“二哥,光顾着说话了,蓝茑蓝鹏在校门外等我们呢？说好一起去机场的,她一定急得跳脚了。”r
“那还不走!”阮若谷轻松了许多,揽着若茵的肩膀,大声地说着,他看了看被自己坐过的草地上那些正在缓缓挺起的草叶儿,又看看湛蓝的天空,顿时心生感激,感谢这个下午,感谢这阳光,感谢这绿绿软软的草,感谢有一个妹妹叫阮若茵。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