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茵在身后,揽着她的脖子,俯下头来,笑着说,“喂,你跟我大哥说什么呢?他招你惹你了,看你的嘴,可以挂几只油瓶了。”r
“据说还可以系住你呢?”蓝茑头向后仰去,碰了碰若茵的下巴,笑着开起了玩笑。r
“死丫头!”若茵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晃动着,抬头看着戴太太娇声说,“讨厌!until呀,蓝茑又绕着弯儿的骂人呢!”r
“我什么时候骂人了?谁听到了?”蓝茑故意夸张地大叫,像是在渲泄着心内的沉重。r
“你还说?”若茵拎着她脑后的辫子,“再狡辩,我就让你头悬梁,锥刺骨,二哥,快帮我拿刀钗来。”r
阮若谷立即附和地答应了一声。r
蓝茑立即更大声地叫起来,“救命啊!她又要给人开颅了,救命啊!UNTIL,快救我啊!”r
“哎哟,看这两个孩子!”阮太太笑着指着她们,两位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人全部笑起来。r
若谷正笑着,忽然抬头看到若虚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想起蓓儿,怔忡之间,阮若虚恰好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相接,同时微微一笑。r
这个晚上,结束在一片笑声之中,不管这笑声有多么纯粹,多么苍白,多么无可奈何,又多么饱含深意,它总归是让人惬意至极的。r
接下来的一天是忙碌的,更是惊喜连连的。阮若茵与戴紫鹂分别在主席台上接过了导师手中的毕业证书,戴上了博士帽,在家人与同学的掌声中迎来了祝福。她们校园里留下了特有的东方女性的最美丽影像。来自各个国家不同肤色的同学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合影留念。r
若茵先送走了几个同学,回来找蓝茑,忽然看到蓝茑在与她的几个同学合影的时候眼角出现了闪亮的泪光,她奇怪地注视了她很久,那泪最后竟然还是蕴了回去。紫鹂悄悄地走到若茵的身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若茵回头看到是她含笑地脸,轻声说,“大嫂,蓝茑,她也有眼泪!”r
紫鹂微笑看着蓝茑,“当然会有!她只不过是貌似坚强而已。”r
若茵笑了,“她是个奇怪的丫头!”r
“是吗?为什么?”紫鹂奇怪地看着若茵,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讲。r
若茵看了看紫鹂,然后,笑着说,“她的脑子里常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更应该去做一个导演来拍一部像骇客帝国那样的科幻片,一定又叫座又叫好的。”r
“是吗?”紫鹂已经笑出声来了,“比如呢?”r
“她呀,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块石头,说是上帝之石,其实就是一块陨石而已。”若茵笑着说,“还有,她总是在温书到半夜的时候错过了觉头,打电话给我,给我讲一些她自己编出来的怕人的故事。而且,她还会根据两个人说话时的眼神来判断两个人的关系,然后,想出一大堆理由,编出一个完整的过程来,甚至会有天外来客的造访,当然,她也总是渴望会得到一块魔法水晶,来帮助她完成心愿,事实上,她不需要魔法水晶也同样达成了心愿哦。”r
“是吗?”紫鹂抚了抚若茵的肩头,轻声说,“她小的时候就总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r
“可是,我好喜欢她这些奇怪的想法哦!”看着蓝茑,若茵由衷地笑出来,“大嫂,蓝茑,她很可爱,我真的好喜欢她。”r
她的话让紫鹂的心顿时暖意融融,“若茵,你们这样好,真让我们两家人感到欣慰,蓝茑就要回香港了,你不回去么?”r
“我?”若茵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还没有想好!”r
紫鹂轻声说,“爹的是深城仁爱医院的最大股东,那里也许很需要你这么优秀的医生,而且——”她顿了顿,看了看坐在车里的公公婆婆,“爹的妈咪年纪大了,他们其实是希望你跟若谷在自己身边的。”r
“哦!”若茵的心微微泛上一抹酸楚,抬眼看到父母,确实,爹的的头发已经花白,只不过是染成的黑色而已,妈咪的眼睛也已经昏花了好多,他们真的老了,似乎只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老了。r
紫鹂看到她脸上的动容,无奈地叹口气,轻声说,“如果我有一个孩子的话也好,可是,我——我对不起爹的妈咪,他们那么疼我,宠我,我却让他们失望。”r
“大嫂!”若茵听到她这样的话,心里更加酸楚难当,她握住了紫鹂的手,柔声说,“不要这样说嘛,你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意外而已,你不要有压力,以后还会有机会的。”r
“但愿吧!我已经三十八岁了,机会更少了。”紫鹂轻叹着气,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r
“不要这样,林青霞生小孩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了,而且还生了两个呢?大嫂,你这么温柔贤淑,上帝不会亏待你的。”若茵绞尽脑汁地安慰着紫鹂,她的手有点凉,若茵不由得就握紧了它,她希望自己的温暖可以传过去,甚至可以传过自己的力量过去。r
“你们在说什么?”阮若虚已经走了过来。r
“没什么!大哥,旧地重游,有什么感觉?”若茵笑着对他说。r
阮若虚抬眼四下里看着,草地,百年历史的古建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是那么新鲜,他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更美了,紫鹂,你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想起很多事?”r
紫鹂忽然感觉到了冷,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非常自然,看起来并无他意。她勉强地笑了笑,“是啊,在这儿读书时的很多事情,同学,老师,图书馆,时间真快,我迈进这所校门的时候十八岁,可是,现在,转眼就是二十年。”r
“真的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了。”阮若虚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了,时间是什么?最残忍的东西,最公平的东西,带走了青春,冲淡了往事,沉淀了阅历,他成长了,成熟了,而她呢?她们呢?他转眼看看紫鹂,她正抬眼看着天空上一朵大大的白云,她侧过的脸上紧紧抿在一起的嘴角表现出她的倔强,而那眼角已经若有若无的鱼尾纹也显示了她的青春不再,而那微蹙的眉头里又隐含了怎样的故事?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在二十年之后还在让她心存忧郁?他正暗自猜想着,紫鹂却已经转过头来,淡淡一笑看着他,“若虚,有时间我们谈谈吧!”r
“好啊!”阮若虚笑了笑。r
若茵不解地看着他们,“大哥,大嫂,有什么话还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难道你们平时没有时间谈谈吗?”r
“是啊,太忙了,忙得忘记自己是谁了?”紫鹂重又揽着若茵的肩膀笑着说,话里意味悠长,而阮若虚却知道她在说什么。r
蓝茑已经结束了,叫着跑过来,若茵拉住她,小声地说,“我刚刚看到你的泪光哦!”r
“哪有?胡说。”蓝茑坚决否认。若茵噘噘嘴,对她的否认哧之以鼻。r
典礼结束的第二天,蓝茑蓝鹏就随同家人回香港了。若茵在送行的时候,看到了蓝鹏留恋的眼光,她的心中又浮起了那层歉意,蓝鹏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退后一些,然后,退到家人的背后,轻声说,“若茵,我等你回香港。”r
若茵没有说话,抬眼看着他,那目光很坦白,就像是一张白纸,不知道会写下些什么。紫鹂回头看着他们,又转回身对阮若虚说,“若茵会回来的,你说呢?”r
阮若虚看着若茵平静的神情,又看看紫鹂确信的神情,小声说,“你又动之以情了?”r
“那也要她真的动情。”紫鹂一语双关地说,有双重的期待。r
阮若虚嗔怪地斜睨着她,“你明知道若茵是世界上最纯真最善良的孩子,你还要动这份心机。”r
“这是善意的动机,你应该知道。”紫鹂扬了扬眉,有些得意。r
“没错,我当然知道!”阮若虚会心地笑了。r
送走了他们,若茵的心里竟然空空地,回医院的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心中却始终在盘桓着紫鹂的那句话,当然,还会有父母那象征着苍老的白发与皱纹,以及那刻在她心头的两个数字,爹的七十岁了,妈咪六十七岁了,的确是老了,再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无法阻挡身体的衰老,再显赫的家世也无法阻挡生老病死旦夕祸福,这是一种规律,必然的,一定的,可是,她能做些什么?为这日渐苍老的父母,为这远隔万里的牵挂,她能做些什么?承欢膝下?熙养天年?也是她的父母所期望的吗?二哥呢?二哥在想些什么?r
阮若谷也没有打扰她的安静,一路上,助手开着车不说话,他也同样若有所思。r
站在医院的门前,若茵专注地看了车内的阮若谷好一会儿,然后,才微微一笑,“二哥,早点来接我!”r
阮若谷笑着点头。若茵这才转身进了大门。r
医生专用梯的门打开了,若茵抬抬手拂了拂额前的头发,将它们别在耳后,抬脚迈进了医生专用梯,这时候,旁边的公用电梯也降到了一楼,大门打开,易水寒与杨菲并行而出。医生专用梯的门缓缓关上了,她看到易水寒的身影一晃而过,但是,她的神情平静得如一池阳光下的秋水,波澜不惊。易水寒的目光低俯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语速极快地对杨菲交待着什么,没有在意到就在他的身边那扇缓缓关上的门里,有着一张深烙在他心上的脸庞。r
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