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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番外:星的泪光


  我是小星星,当然,小星星只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慕歆。其实我不懂我大名的含义,但我知道,这是爸爸对妈妈爱的表现。

  爸爸爱妈妈爱到什么地步呢?赫祈叔叔很委婉,说我爸爸是“宠妻狂魔”,而周珅叔叔就一点面子也不给,说我爸爱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变成一个大变态。

  是了,我也觉得有点变态。

  譬如爸爸对我的态度,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也觉得他爱我爱到变态了。

  据我妈说,我小时候躺在摇篮里,我爸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五六个小时,纹丝不动。

  据我妈说,别家的娃一岁就会走路了,我到两岁还不会!就因为我爸整日把我抱在怀里,生怕我摔了磕了伤了!都不让放我下地!要不是我妈联合我奶奶狠狠跟他吵了一架,约莫我现在还不会走路!更别提跳舞了!

  变态的爸爸在对我的昵称上更是变本加厉,什么“爸爸的小公主”、“小心肝”、“小心脏”、“小宝贝”、“小乖乖”、“小猪猪”、“命根子”……他几乎将这一生最肉麻的情话都放到了我身上,总听得周围人一阵恶寒……而每次他含着狂热的光呼唤我时,三个哥哥就开始哭,因为爸爸从没这样温柔又慈爱的对待他们,爸爸对他们永远只有一个称呼——“小兔崽子们!!”

  爸爸这样重女轻男,几次引起一家人的公愤,其中反应最激烈的不是奶奶跟妈妈,而是爷爷。

  对,是爷爷,我的继爷爷,就是我亲生的外公,赫赫有名的黑道齐三爷。

  这事说起来就远了,我亲生爷爷早就过世了,这些年我奶奶一个人,而我外公也是一个人,妈妈嫁给爸爸后,外公唯恐爸爸对妈妈不好,没事就来慕家视察,顺便探探我们这些孙辈,外公看着很威严,其实很会讲故事,而奶奶很温柔,总在一边细心照顾我们,我们四个小孩都喜欢外公跟奶奶,有一天外公看完我们要回家,三哥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外公笑了,说:“不走晚上外公没地方睡!”

  三哥那会也才四岁,傻傻乎的说:“那就跟奶奶睡。”

  我觉得主意很好,都是一家人,爸爸可以跟妈妈睡,我可以跟哥哥睡,外公为什么不能跟奶奶睡?于是我用力的鼓掌,换来奶奶轻拍我跟哥哥的额头,“小孩子乱说话!”

  而外公什么也没说,只转过身去不自在的笑。

  虽然二哥这话不对,可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外公跟奶奶都有了改变,外公来慕家看我们的次数比以前更勤快,给我们带礼物,给奶奶也带。奶奶总是很礼貌的道谢,温柔的笑着。

  有一天外公又来了,那天他一改过去随意的穿着打扮,一身西装加衬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花白的头发染黑了,看起来笔挺又精神,一点也不像六十岁。

  在奶奶去倒茶时,外公偷偷问我:“小星星,外公今天帅不帅?”

  我点头,“帅。”

  外公喜滋滋去了花茶厅,透过半拉开的门帘,我看到奶奶在厅里泡茶,外公站在一旁跟她唠嗑,奶奶泡茶的姿势优雅斯文,五十多的人了,穿着一身雅致连衣裙,看起来根本不像奶奶,像阿姨。妈妈曾怎么形容奶奶来着?虽然我不懂意思,但应该是个好词——名门闺秀。

  再后来……两年后,外公就成了外公兼爷爷。

  对此爸妈都很欣慰,外公外婆这些年独身太孤单了,如今找个合适的伴也是好的。

  不过也有烦恼,那就是——外公跟爸爸的脾气不对,两男人没事就吹胡子瞪眼。譬如为了爸爸重女轻男一事,两人就吵了无数架了!

  外公:“兔崽子!你再喊我外孙兔崽子试试!”

  爸爸:“你再喊我兔崽子试试!别以为你年纪大了我就不揍你!”

  外公:“你再说,信不信我把女儿现在就带回家!我让你一辈子没老婆!”

  爸爸:“你信不信,我立马让我妈离开你,我让你也孤独终老!”

  外公:“你等着,我立马就拨温浅的号码!他现在还在等我闺女呢!”

  爸爸:“哼,你拨啊!我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就不信我媳妇还能跟他走!哼,生这么多不是白生的!”

  外公:“我女儿跟你生的多,不代表以后不能跟别人生!我女儿暗恋这么多年不是白暗恋的!到时候跟温浅再生几个,我高兴的很!”

  爸爸气得跳到了桌子上:“%¥@#&*……”

  外公一脚踏到了凳子上:“%#¥@&……”

  两人唇枪舌战面红耳赤,妈妈跟奶奶两人路过无奈扶额。

  我对外公话里的其中一个词感到好奇,因为这个词老是让爸爸炸毛。我就问妈妈:“温浅是谁啊?”

  妈妈的表情很复杂,许久后说:“妈妈的一个老朋友。”

  她没有多说,反而却引起了我更浓厚的兴趣,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我终于遇到了妈妈的这位老朋友。

  那是在爸爸某个商圈的聚会上,爸爸将我带去了(他应酬时从来不喜欢带哥哥,哪都喜欢带我)。

  可我觉得这种事很无趣,便一个人偷偷溜到了会馆后花园。

  后花园藤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把我落在地上的小皮球捡了起来。看到我的模样,他有恍然大悟的神色,淡淡笑了起来,仿佛十分熟稔,“哦,原来是小星星啊。”

  我仰头看他,他生的十分漂亮,不比我爸爸差。于是我大胆的给他取了个称呼,“漂亮叔叔,你认识我?”

  他笑了,轻轻拍我的头,眼神很亲切,“从你出生时,我就见过啊。”

  就这样,我跟漂亮叔叔认识了,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温浅。

  漂亮叔叔弹的一手好琴,比妈妈弹得还要好,我很喜欢钢琴,但妈妈没有时间教,家里便一直张罗着给我找一个最好的老师。而听到漂亮叔叔的琴声后,我跟妈妈说,我要找漂亮叔叔做老师。

  妈妈没有说话,外公笑眯眯,奶奶有些尴尬,爸爸则当仁不让的炸毛了。

  但最后家里还是妥协了,因为对钢琴的喜爱,我用了一切孩子撒娇的办法,哭闹,打滚,不吃饭……

  最后是外公跟爸爸去找的漂亮叔叔,漂亮叔叔表情很冷,但一口答应了。

  于是每个周六的下午,我都会去荣光大厦,找漂亮叔叔学琴。

  一周一次,时间只有五小时,但是漂亮叔叔教的很认真,我进步也很快,虽然他没夸过我,但在他的眼里,我看得出来满意。

  不过我也有小小的疑惑,为什么每周都是外公或者司机送我来,妈妈哪怕有时间也从不送,好像是刻意回避漂亮叔叔。而爸爸呢,每周六下午就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依依不舍的看我出门,然后抱着妈妈在房间做游戏。

  对了,说起这个游戏我很好奇,爸爸老爱跟妈妈在房里偷偷玩,把门锁的死死的,不让我们看。有一天窗户没关紧,三哥不小心看到了,床上的爸爸吓得差点翻下来。

  五岁的三哥还很萌的问:“粑粑麻麻,你们不穿衣服在干什么?”

  “兔崽子你烦不烦!”爸爸要飞枕头过去砸三哥,妈妈按住了他,妈妈比爸爸镇静,说:“乖,我跟爸爸在玩游戏,你出去。”

  三哥懵懵懂懂,随即很高兴地往外走,“游戏?好,那我也去找哥哥玩!”

  爸爸:“!!!”

  还是妈妈机灵,说:“这个游戏只能是男人跟女人。”

  三哥仍是一副萌萌的模样:“那我去找妹妹!”

  爸爸妈妈:“不可以!!!!!”

  于是这一个下午,爸爸妈妈就忙着将三哥抱在怀里,跟他解释,这个游戏只能是妈妈爸爸才能玩……

  好吧,话扯远了,总而言之,每逢我周六学琴,爸爸就很不开心,有种担心女儿跟老婆都会离开他的忧患感。

  不过对于爸爸的忧桑,年幼的我没有太大感受,我的注意力完全在钢琴的这个新鲜事物上了。

  不得不说,漂亮叔叔是个极好的老师。他认真耐心的教我,偶尔我孩童性大发,分心玩耍,他也从不训斥,只是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注视着我。

  这种注视,不同于我犯错后妈妈的“瞪”。他的眼神于安静平和里有种无形的气场,让我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于是便乖乖改正,不敢放肆。

  但还只有几岁的我并非时刻都有那样的自觉,在某个下午,练了无数遍还弹得乱七八糟后,从来温和好脾气的漂亮叔叔生气了,他抓过我的手心,拿着小尺子打了我三下。

  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被打。要知道,在家里我这个小公主简直被捧上了天。

  我委屈极了,像所有受了委屈就要找爸爸妈妈的小朋友一样,喊着爸爸妈妈哇哇大哭冲出了办公室。

  门口的阿宋叔叔拦住了我,问我原因,我哭着说:“我再也不要温爹地了!”

  是的,我不是叫他老师,而是称呼为温爹地。他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教导时毫无保留,某次赫祈叔叔开玩笑说:“瞧温浅这架势,是想把音乐上的毕生所学都给小星星啊?那他就是小星星的音乐教父了。”

  我不懂教父是什么意思,问哥哥,大哥刚上小学二年级,凭字面上的意思将教父理解为教导父亲,而父亲不就是爸爸吗?于是我就把温老师当音乐上的教导爸爸了,但爸爸只有一个,我就学着奶奶看的TVB影片,喊爹地。为了区别这个爹地与真正爹地的不同,我自作主张加了姓,叫温爹地。

  不过这个称呼我不敢当着爸妈的面,因为妈妈不许,而爸爸一听就要炸毛。温老师第一次听我这么喊他时,也一怔,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摸摸我的头,笑了,自此就这么叫了下去。

  眼下,我被一贯宠我的温爹地打了手心,我小小的心难过得简直不亚于温爹地不要我了。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一面委屈,一面又舍不得。

  突然门开了,温爹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纸折的纸鹤,拉拉翅膀还能扇动。我觉得新奇极了,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

  那个下午,大概是为了哄我,温爹地没再让我练琴,他带我去了海洋馆,我们两个人大手拉小手,看各种游来游去的鱼,看海豚表演时,人太多太挤,他就将四岁的我举到了肩上,他双手扶得稳稳的,我抱着他的脖子,坐得高高的。周围的老奶奶听到我喊他爹地,还以为我们是父女,对温爹地说:“你好福气哦,女儿真可爱!”

  从未大笑过的温爹地笑得特别开怀,点头说是,然后把我抱得更高。

  那真是个欢乐的下午,游玩结束后,温爹地让阿宋叔叔送我家,我玩累了,靠在车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阿宋与另外一个秘书阿姨说:“温先生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要不是碍着慕总,温先生肯定要亲自从小公主回家的。”

  秘书阿姨说:“那可不,温先生这些年一个人日子多难过,没遇到小公主之前,我三五年都没见他笑过。”

  阿宋叔叔点头,感叹道:“这就是移情吧……没办法跟小公主的妈妈在一起,能以另外的身份陪着心爱女人的孩子,也是一种寄托。”

  我就这样甜甜的睡去了,做了场美梦。接下来的几年,我的生活一直像一场美梦,亲人齐全,手足和睦,安和富足,万事无忧,钢琴才艺方面也在温爹地的指导下,获得了很多少儿奖,顶着温爹地与妈妈的名声,我成了下一代最被看好的音乐家。

  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音乐家的未来一定会实现时,一切陡然发生变故。

  十岁那年,给予我五六年指导与关爱的温爹地不行了。他才四十九岁,却长年累月为了公司操劳成疾,活活累垮了。

  那天的场景我永远记得,我站在雪白的病房外,看着从不跟温爹地见面的妈妈站在病房里,一脸悲伤。

  温爹地却很平静,在医生的搀扶下,坐到了阿宋叔叔刚送到的钢琴前。

  温爹地跟妈妈说,从前为妈妈做了一首歌,一直没有机会谈,如今趁着最后的机会,圆了这个遗憾。

  音乐响起,声音如流水叮咚,温爹地轻轻唱着那首歌。

  “假如,倾尽一生痴迷,

  岁月能否让我如意?

  曾看过的花开,遇到的春季,踏过的小溪,

  十指相扣的甜蜜,耳鬓厮磨的佳期,

  永不会别离。

  琴弦无法停止,弹奏那首等你。

  三生所爱,三生所系。

  不能相守,亦不哭泣。

  下个轮回再寻你。

  而这一世,这一世。

  我是金岳霖,你是林微因……”

  旋律结束后,温爹地问妈妈好听吗?

  妈妈点头,旋即失声大哭,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见她这个模样,简直撕心裂肺。

  温爹地却笑了,撑着最后的力气给妈妈擦眼泪,然后他闭着眼慢慢去了,一手握住一枚奇怪的鬓花,一手握着妈妈的手贴在脸上,面上满足而眷恋。

  我听到他临终的最后一句话,他对妈妈说。

  “歆歆,如果有来生,我要在他之前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