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鹅毛大雪连下三日未歇,因着这雪,天气倒是回暖一些。r
黛蜜自收到那手套后,除了必需之时便一直把手捂在里面,手上的冻疮已好了大半了。r
放眼望去,白皑皑一片。树是白的,屋顶是白的,连那乌鸦也是白的,r
此刻白着的,除了院中那胖墩墩的大雪人,还有大雪人旁边一脸不满地站了好久的南儿。r
“蜜儿,你好了没啊?”r
“就好!就好!”r
“我的腿好酸,脖子也……”r
“就好了,就好了,屁大的事你都担当不起,还吃什么饭?”r
淫威,绝对淫威!r
黛蜜将自己层层包裹,戴着荷大娘给自己做的小虎帽,卸了手套,正颇具大家风范地在画板上作着画。毫无疑问,那拄着扫帚的雪人和那小脸冻的通红的南儿,便成了那笔下亡魂。r
“嘿嘿,周伯,这画板真好用!”r
黛蜜停下,回过身朝着正在石桌旁边揉老腰边做黛蜜设计的滑雪板的周伯,大大地咧嘴一笑。r
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里,那便把以前想做又没有时间做的事情好好地玩个够吧!反正我只有十三岁而已嘛,不用白不用!哈哈,青春,可爱的青春啊。r
周伯宠溺地呵呵笑一下,又“噔噔噔”地敲打起来,心里感慨万千。r
唉,我这老腰这下子真不好用了!r
这女娃可真会使唤人啊,那小嘴一嘟,眼睛羞答答地转了几下,拉了拉你衣角,弱弱地求一声:“我的好周伯,人家……”r
待你愣愣地点头答应,那娃已换上一脸狡诈笑嘻嘻地跑去了。r
没想到自己还没死呢,就给自己挖了个千年大坑,还甘之如饴地往下跳。r
“画好了,画好了,南儿,南儿,快过来,快过来,看看本姑娘的大作。”r
南儿黑眼珠溜溜地盯着那幅画,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愣是不出声。r
“怎么了?南儿?”黛蜜掩了嘴,得意道:“哈,是不是美的太震撼了?”r
不料南儿斜睨她一眼,伸出胖胖的小手指了指,诚恳问道:r
“蜜儿,这……哪个是我啊?”r
……r
“谢谢周伯,做的真好!”r
黛蜜接过滑雪板,一脸欢喜。r
“蜜儿,你这想法哪里来啊?”怎么净叫自己做些古灵精怪的东西?r
“周伯,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们家乡的玩意儿呢!”r
“你们家乡准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r
“嘻嘻……当然!看我就知道啦!……对了,周伯,过两天便是南儿的生日了,人家想求好周伯你……”r
“没问题!”r
周伯下意识地双手一拍……唉,瞧瞧!又栽了!r
这天雪已停了,天气却并不算晴朗,有点阴冷。黛蜜携着南儿找到了一处地面比较平顺,积雪特别厚的斜坡。r
面向眼下空旷山景,猎猎山风带得她袍裾飞扬,一时间,竟有些傲立天地的意味。她一手竖着滑雪板,看着那皑皑白雪,浩浩天地。冷风过境,她眯了眯眼睛,精光一闪。r
“南儿,好好看着!”r
南儿握紧小拳头,一脸紧张和兴奋,大应了一声:“嗯!”r
黛蜜双脚一用力,“咻!”的一声,棍足一点,便若白鹭一样飞冲下坡!r
“哦耶!酷毙了!”r
“哇!哈哈,好刺激!”r
“蜜儿蜜儿,好棒好棒!”远处的南儿也难免兴奋地拍起手来。r
“没想到本姑娘第一次就运用自如!看这弧线,怎么看怎么流畅,喔!”r
风从耳鬓疾驰而过,黛蜜只觉得心胸变得异常宽广,身体流畅地徜徉在茫茫雪地上,每个细胞都仿佛充满着飞翔的美妙。r
速度越来越快,疾风中,黛蜜滑得越来越远。r
忽然,身后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r
“诶诶……蜜儿,别往那边去,快回来……蜜儿蜜儿!!那是相思……”r
“啊!!!”r
一声又惊又慌的呼声隐约传来,山风骤然凛冽,空气陡然降温。r
“蜜儿!”r
南儿嘶喊一声,急急直奔下山,却见崖边只躺着碎乱的滑板,不见蜜儿。r
南儿此刻吓得惊呆,只余一脸空洞洞的神色,双目怔怔地看着深不见底的相思崖底,眼泪已自作主张地流了下来。r
事情变化之快,黛蜜顿时被恐惧充斥心腔,r
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在最后一刻,弃了滑雪板。急速的冲力把黛蜜甩了出去,她脸色煞白,手掌紧紧地抓着那积雪,却天命使然般抓不住任何可支力的东西……随着那身体的重力慢慢脱离那生命的边缘。r
她纤细的手臂在慌乱中四下乱舞,身体如瀑布般急速坠入云雾,耳边同样是呼呼的风声,却与前一刻截然两样。r
衣裳被风吹得零碎,发丝掩盖了脸庞,只露出一双绝望的眼睛,带着浓浓的苦涩和不甘。r
可预料的死亡,让黛蜜陷入一片黑暗,心中的恐惧反而稍淡了一些,思想也清明了些许,占据心头的,满是不舍和哀戚。r
没想到就这样轻易就死了呢……还没送南儿礼物……今天还没吃大娘做的桂花糕……周伯说过段时间便春节了,过几日便要下山买年货,顺便给我带几只花灯笼,留着除夕守岁时玩……r
还有,师傅……还没回来。r
脑海里忽然如电影快进播放般出现那些熟悉的脸孔,师傅的,南儿的,周伯的,荷大娘的,还有……纳兰翔的。r
一阵热潮涌上心头,只觉满满的一片苦涩和酸疼:我心里也许并非一点怨恨都没有吧……r
人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忘川路上,生生相错。r
不止时空相隔,还生死相离,已许了的来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到那曼珠沙华盛开的彼岸等你了呢……r
只是这样遥远的距离可会让我们迷了路?r
可会?r
不知落了多少秒,黛蜜被风吹得脸颊极痛,好不容易才地睁开眼,想看看这人间最后一眼。谁知烟雾迷蒙,根本看不清!r
她怨怒,正想大骂一声这残忍的天公,却瞥见一根青藤,本能地将手一伸……r
“爷,看天气忽变,像要下雨了,这山里地势复杂,若还冒雨狩猎,恐有不便。您是否要启程回府?”r
一护黑衣卫问道,声音里有机不可察的敬畏之意。r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锻劲装,腰间佩玉。体型颀长,猿臂狼腰。身形笔直地坐在马上,细长的凤目里水波不兴。他只着一身简约的黑袍,却华气逼人,高贵宛若天神,与夜槿恒那仙人般的气质大相径庭。r
他座下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青海骢,体型俊壮,毛色亮泽,双目有神,高傲地与那男子一起望着前方。r
那男子发漆如墨,随风扬在颊边,自后面望去只见那剑一般优美而冰冷的轮廓,看不清那冷峻天神的面容。后面一群随从如仰视神祗般看着眼前男子魁梧高俊的身影,面色恭谨,连呼吸都分外轻缓。r
“嗯……回吧”司寇云战骑在马上,慵懒地应了一声。r
好像有什么人的声音,听错了么?r
说罢,扬鞭而起,黑衣御风,策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