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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


发了财的王军,毫不犹豫地购买了一部进口小轿车,既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份和品位,也可以作为与别人谈项目的硬通货,让自己扬眉吐气了,让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达官显贵不再轻易地小瞧他,一辆豪华的小轿车,足以征服每一位财大气粗的阔佬,足以征服每一位心高气傲的官员,赤裸裸地展示着自己的实力,这是花花绿绿的钞票的替代物,这是有钱人的代言物。坐在豪华的小轿车里,王军膨胀的欲望也得到了满足;驾奴着豪华的小轿车,王军似乎用勤劳的双手抓住了命运之神的尾巴,飘飘然地扶摇直上九万里,飘飞在茫茫人海;奔驰在熙熙攘攘的公路上,王军沉浸于精彩无比的世界中,像稳稳地抓住了方向盘那般牢牢地主宰了多劫的命运,头脑异常清醒地决定着命运的何去何从,一条宽敞平坦的金光大道已经铺展在了飞滚的轮胎下,不再彷徨,不再忧愁,不再悲叹,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明天,正在向他招手。一场属于王军主演的大戏的序幕正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王军结束了和王烈虎一起承包的国贸大厦的部分打桩工程,选了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驾驶着自己的小轿车,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王烈虎,风风光光地向生于斯长于斯的海头村奔驰。王军由于一直在为自己的工程奔波着,总是有意无意地淡忘了那个寒酸的家,总是优先抛下优柔寡断的儿女情长,一心都扑在了关系到他的前程、他的美梦、他的明天的工程上和处心积虑地布织着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他,已经很久没踏入容纳着他的父母、他的爱妻、他的儿子的家了,那个承载着他童年的苦难、少年的烦恼、青年的忧伤的家,那个也许永远都割舍不断的家,像藕断了丝还连着的血脉之情,像给予漂泊的小船歇息避风的港湾,他是王军的故乡,是王军的根,无论身在何处,魂已经深深地扎根在那片蓝蓝的海底、郁郁葱葱的甘蔗林和红红的土地。

王军开着崭新的小车,疾驰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沥青路上,王烈虎则惬意地坐在副驾驶上,双腿霸气地横搁在车沿,优哉游哉地吞烟吐雾。

王烈虎抽完了一支烟,接着便打开了话匣子,跟王军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军哥,我心里一直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是你是如何从银行那里贷到了那笔巨款的?”

“这可是商业机密,天机不可泄露啊。哈哈。”

“我们兄弟俩,还需要那么保密吗?”

“烈虎啊,你真那么想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当然了,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一年多了,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地揣测着。”

“这事,说出来,其实很简单,你孜孜不倦地追寻的答案,也许你听了,想都不敢想—原来竟是如此,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只需几句简单的话语,就可以轻描淡写出其中的奥秘。”

“那这奥秘是怎样的,不要卖关子了,快点抖出来,让我不再牵挂了,睡觉也睡得安稳些。”

“我说出来容易,但你可要替我保密,别传出去。你能做到守口如瓶吗?”

“行了,军哥,我是你的小舅子,你老婆的亲弟,你还把我当外人了。好了,我发誓,我绝不像发传单那样传播出去。”

“你,这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我就传授一些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秘笈给你吧,你不要左耳进右耳出哦。”

“我正洗耳恭听呢。”“其实,能从银行那里贷到巨款,靠的还是钱,这金钱,真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无人能抵挡得住其诱惑。”

“哪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我首先送了一千块给某某银行的负责贷款业务的经理,顺利地贷到了一万块;然后再拿一万块送给了另一银行的副行长,再次贷到了十万块;接着拿其中的五万块送给第三家银行的行长,也就顺利拿到了我想要做工程的那一百万。怎么样,也没啥惊心动魄的情节吧,不过就是花些钱去搞掂了那些贪得无厌的手握实权的重要人物,精心地设计好圈套让他们钻进来,与我共舞,当然,必须是双赢才行。”

“军哥,你真有两下子,这招够绝啊,可以编进教科书当教材了。”

“烈虎啊,我们是农民出身,一没靠山,二没雄厚的资本,三没学历、文凭,如果不挖尽心思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去编织自己的人情网,也许,世世代代都是面朝红土背朝天的贫农,永远都翻不了身,永远都脱不了贫农的身份,永远都不能脱贫致富啊。你说,是不是?”

“军哥,你这脑瓜子真好用,想事情想得头头是道,办事情办得干脆利落,你是我的偶像。我以前跟着唐老板混,他从来不会跟我讲这些,我也不方便问这些涉及到个人隐私或比较敏感的话题,从来都是当个跑腿的角色,干些端茶送水的活儿,没啥长进。”

“每一个人都有可取之处,也有可恶之处,要善于取其长处避其短处,人才能在变幻莫测、繁纷复杂的时代中立足,干出一番事业来。”

“听军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烈虎啊,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说啥的,我这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觉得人啊,不但要踏踏实实地干,还要巧干,才能赢得别人的刮目相看,才能赢得时间,才能改变我们的贫穷,活得体面些。”

“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又吹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我们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努力赚钱,改变生活,改变自己,让贫穷都见鬼去,才不白活一生。”

他们坐在舒适的轿车里,共同呼吸着,共同思辩着,你一言我一语,无论是胸怀大志般的高谈阔论还是儿女情长般的鸡毛蒜皮之事,都在狭小的轿车里碰撞着,时而擦出刺眼的火花,时而融为一体,时而化成虚无。两颗春风得意的年轻的心,像脱了缰的野马逃出了沼泽地,来到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尽情地驰骋,尽情地吃草,感应着天地的恢弘,享受着大草原的肥沃,沉浸在欣欣然的喜悦中。

豪华的小轿车跑完了沥青路,跑完了乡间的土路,不知不觉,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海头村,回到了还是那么寒碜的家,回到了长满青苔的瓦房。当王军的小轿车停在了家门口那颗榕树下,豪华奢侈的小轿车在太阳的照射下,煞是耀眼,嘟嘟的发动机噪音,刺鼻的小车尾气,吸引了正在榕树底下乘凉的那些乡邻,猎奇的眼光都投向了这辆小轿车,无论男女还是老少,都像忽然发现了天外来物似的,蜂拥而至,像蜜蜂闻到了花香,翩翩飞来,围得王军的家门口水泄不通,门庭若市,像赶集似的。

“光头军(王军在村子的乳名),两三年不见,你就开着这么好看豪华的小车回来了,肯定发了横财,那你算是我们海头村的首富了,还记得抱过你发过糖果给你吃的张大妈不?”隔壁邻居张大妈大大咧咧地喊着。

“阿军,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看你长得—身材魁梧,双眼炯炯有神,双耳阔大,鼻梁丰隆挺直,额头圆广,印堂饱满,脸颊丰满,根据我几十年的看相经验,这可是旺财相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年纪轻轻,就腾黄发达了,这可是海头村的风水好啊,祖宗的庇佑啊。”村里人称“老算命先生”的声音在人群中有条有道地响起了。

“光头军,这辆车的价钱够我们全家人吃十几年了,你真行哦,在城里混得不赖啊,几年的光景,就成了暴发户,发财了,别忘了我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农民哦,你要救济救济我们这帮无依无靠的农民哦。”修理了半辈子地球还是一穷二白的王大叔无奈地说。

“阿军,你发财了,有什么好门路,也介绍介绍我们这帮无所事事的好兄弟去闯闯,在城里混口饭吃总比窝囊在这片红土地强啊,跟着军哥混,有残羹冷炙吃也不错啊。”和王军从小玩到大的王建国有些妒忌地说。

“军哥,我就知道你能行,是个做大事的料,现在衣锦还乡了,要请大伙吃鹅饭的。”隔壁家的王姑娘轻声细语地说。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和各位兄弟姐妹的厚爱和关照,我王军是喝着海头村的水吃着海头村的米饭长大的,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以后,各位乡里乡亲有什么困难,我阿军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都进院子来坐坐吧。”王军赶忙替自己圆场,激动高亢地说,也有些不耐烦地和朴素的乡里乡亲寒暄着、客套着。王烈虎则醒目地从后面的车厢取出了准备好的糖果,一把一把地分发给每一位乡里乡亲,讨个好兆头,图个好声名。口含着糖果的各位乡里乡亲,有些带着失落的神情悄悄地离开了,有些继续跟在王军的身后进了院子,继续围着光鲜的王军转,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话,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紧紧地抓住了,不舍得放手。

小车的嘎然而停的声音和吵杂的声音,也以恒定的音速传到了正在瓦房里陪着小孩睡觉的王金丽,吵醒了王金丽,打破了她的白日梦,两岁多的孩子,也被吵杂的声音惊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王金丽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轻轻地拍着小孩的屁股,用母性最柔和的声音哄着孩子:“狗蛋(孩子的乳名),别哭,别哭,妈妈抱你!”,便用轻柔的双臂抱起了狗蛋,走出了简陋的房间,出到了高墙围起来的小院子,出乎意外地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郎君—王军,一件格子短袖T恤搭配一件银色的休闲裤,足镫锃亮的黑皮鞋,似乎刚剪过的寸板头,显得很光鲜很神采飞扬,正和一大群乡里乡亲热情地寒暄着,后面还有虎头虎脑、身高体壮的王烈虎,像王军的贴身保镖似的,紧跟在王军的左手边。一下子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的王金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再次揉了揉眼睛,确认是否是王军?但眼前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千真万确的是王军,是那个让他日思夜念的他,是俘虏了她的灵魂的他,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捎个口信回来?”“我这也是刚忙完手头的那些事,就临时决定回来了,没来得及让别人捎口信了。”边说着话,边敞开宽宏结实的双臂去抱抱自己的孩子,才两岁多的孩子,看到了还是那么陌生的面孔,毕竟这也是王军第二次跟孩子见面,而且第一次见面还是孩子一个多月大的时候且没有任何记忆能力,所以王军那张面孔并没有保存在孩子的脑海中,孩子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自然地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并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去挣脱王军的双臂,似乎本能地逃避来自陌生的面孔的伤害似的,让已经抱起了孩子的王军不知所措,不知该继续笨拙地拥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放下他,正在犹豫时,一边的王金丽便温柔耐心地哄着孩子别哭,并让孩子学着叫“爸爸,爸爸。”,顺手从王军的怀抱中抱起了孩子,说:“狗蛋,别哭,别哭,妈妈抱。”还是那么懵懂的孩子,像还没脱茧的春蚕,一切还是那么的原初,他似乎还不懂得爸爸为何物,还不能接受眼前的王军就是给了他一半基因的父亲,他的脑海中也没有储存着爸爸的形象,除了“哇哇哇”直哭外,便没有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了。狗蛋的反抗让意气风生的王军一下子懵了,除了用深情且有些内疚的眼神抚慰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用父亲般亲切的眼神去和孩子纯洁无暇的眼神交流着,用虚无缥缈的眼神去偿还着一个父亲的失职。

乡里乡亲的恭维奉承的言语和羡慕的眼神,与自己的孩子把他当做陌生人的抗拒和哭声,让王军的心里一下子从云端之上跌落到了伤痕累累的大地,像打翻了五味瓶,甜甜的,苦苦的,涩涩的,一下子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凉了半截的心,似乎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思得了什么,悟得了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