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张方一听此言慌的跪了下来“不敢欺瞒大人,企图确实是有的,正如大人所言,老爷要我在酒里偷偷下药,叫丫头小环拿酒只是怕林姑娘起疑,我随后就去了酒窖,故意与小环纠缠了一会儿,偷偷的下了药后就让她去送酒了,这一点小环可以作证。我故意在前面游荡了一会儿,这点前面有许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后来我在前院楼上望见亭子的白幔已经放下,我以为老爷已经得了手,就想到自己也去逍遥一会儿,可是下得楼来我竟然发现小环正端着酒向通往后园的月门走去,我心上吃惊,想跟过去看看,而这时有人从背后叫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柳小姐,大人们可以想象我当时是有多么惊讶,我与柳小姐便跟在小环的身后到后园,只见她刚要进亭就把手中的托盘一扔然后失声惊叫,然后我们就一起发现……还有大人,天可怜见,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为什么要杀死我老爷,要知道老爷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张方的脸上,史无名听的正入神被吓了一跳,只见柳可人眼噙泪花,纤手颤抖,愤怒的指着张方“你们这些禽兽!我——”史无名急忙示意衙役拦开柳可人与张方。
“柳小姐,你先冷静,他所说的事实是这样吗?”李忠卿转过头来问柳可人。“我想问柳小姐在房中为什么会耽搁了那么久?”
“回二位大人,女子换衣上妆本来就是很花时间的,尤其是小女子还特别想磨蹭时间的时候,小女子对这位薛金薛大爷心中并无好感,他一再苦苦相缠,名为听小女子弹琴,实则另有他图,今天让小女子觉得尤其不对劲,女儿家的这方面的感应总是准的。”柳可人冷冷的回答他。
“难不成你因为他一再苦苦相缠如今又欲对你不轨,你就杀了他?”
“大人说笑了,在这个烟花之地,哪一位来的老爷少爷不是来找乐子的、手脚不揩油的?姐妹们哪一个对来的客人是心中真有好感呢?我其实对每一个来买笑的臭男人都恨之入骨,但您总不能说为此民女就有可能会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吧。”
“呵呵”看见李忠卿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史无名心情顿时一阵大好,脸上的笑意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见到史无名的神情,李忠卿的表情只是愈加严肃如同一张桐树木板,回头问张方:“那副象棋可是你家老爷的?”
“回大人,那是我家老爷的祖传之宝——玉盘金棋,平日里老爷从不轻易示人,但是为了讨柳小姐欢心,特意从家中带来了此物要与柳小姐下棋,可是现在……”张方垂下眼皮。
“你家老爷出门一般带多少财物?”
“一般来说再多也不过几百两银票吧,这是小县城也不是外出做买卖所以一般不会多带财物外出。怎么!大人,老爷的银票不见了吗?莫不是有人为财起意杀了老爷?”
“那就不是你操心和思虑的范围了。”史无名开了口,吩咐衙役将这里收拾好的证物都带回县衙,又叮嘱一干人等不得随意离开本县。
回到县衙中,史无名懒懒的倚在了黄梨木椅子上抓起了一杯茶,而李忠卿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瞪着面前的这位站没站像,坐没坐像的县令大人,克制住自己对面前穿着官靴翘啊翘的那只蹄子踢上一脚的冲动。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从小到大,李忠卿对史无名唯一不挑刺的就是脑袋,当然也是它不犯傻的时候。
“这个案子可是有趣的紧啊,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忠卿。”
“这个案子,真的好生——奇怪,十分的不符合常理,我们现在欠缺的就是凶器和凶手。从现场看可以作为杀人凶器的有古琴,棋盘和酒壶,它们的分量和大小完全和老周说的不符,就算用它们其中的一个把人的脑袋砸开花,在这个极短的时间里都是无法清理干净的。薛金的脑袋可不止让人砸了一下,假山的石头也太大太重,就算有合适的,伤口的表面又十分干净,所以也不大可能。如果是凶手从外面带进来的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那只能告诉我们一点——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是啊,忠卿,我认为这的确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如果说是小偷或是其他寻欢客我觉得不大可能,红袖招的左右两边是店铺,而后园外就是我们县的永泰河,如果一个小偷到后园偷东西可是要大费周章啊,如果是我就在前院偷那些大头鬼的岂不更好?如果是小偷凶手不会只拿走了银票和首饰却不拿走的宝贝。如果说是一个因妒成恨的寻欢客,那他就必须从前院走到后园进到亭子里,你记不记得老周说的,薛金是在无意中被打死的,如果说有一个陌生人进入亭子可能还满怀敌意,桌子上又放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薛金能不时刻注意吗?”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薛金根本没有想过要提防的人。比如说:自己一心追求的女子、自己的家丁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粗使丫头。”李忠卿点点头“可是他们三人从亭子离开时,薛金是活着的,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在外呆了一段时间才回亭子,可是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都有人为他们作不在场证明。小环是厨房里的人作证,柳可人是老鸨与小环作证,张忠是前院吃花酒的人为他作证,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是凶手的话,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如何下手的呢?”
“是啊,我想其实还有几点应该注意。”史无名微笑着喝了一口茶,“衣服、幔帐、口供、凶器、动机。”
“衣服?”
“是啊,忠卿,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无论那件丝绒的披风,普通的家丁服,破旧的粗布衣服,它们都是黑色的,黑色呢,有一点好处,就是很脏也看不出来,其实我总在想我的官服为什么都不是黑色的?那样就不大用洗……”
“咳!”李忠卿重重的咳嗽一声
“啊,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粘上了血迹也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他们其中一人是凶手的话,那么,穿黑色的衣物一定是为了掩盖血迹。
“那么幔帐呢?
你记不记得那老鸨的话,她对我们说她在楼上远远的见幔帐放下,又过了一会儿柳可人才回来,而他们至少是走到园子口的时候还能看见薛金,也就是说那时幔帐还没有放下,你也见到了前院与后园有多少的距离,那么这两份不同的口供其实说明一个问题。”
“那三个人说了谎,可是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杀死了薛金,那么其他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没错,所以我的第三点发现就是他们三人对你我的问题皆是对答如流、不假思索,若说柳可人是风尘女子见多识广、张方是薛府得力的家丁见过世面,那么你看那小环,只是一个粗使丫头,面对着你这张晚娘的脸竟然是语句条理分明、丝毫不乱,要么是这女子性情太过沉稳,要么就是说她早已想好了说词。”
“你——”李忠卿忍住了没跳起来“那么凶器和动机呢?”
“凶器吗?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先卖个关子。至于动机,忠卿啊,五样我解决了四样,那一样是不是你应该去查了!你先要将这几个人的来历查清才好,我觉得此案非财非情而是仇杀。虽然他们看起来好象毫无关联,我听老鸨说薛金原来就是扬州人士,而柳可人来自扬州,他们也许……不过说到扬州,那真是好啊,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前人也说:烟花三月……
“知道了,扬州是烟花之地,他们也许有什么瓜葛,我马上就去查他们两人的来历,另外也叫人在此地查张方与小环的来历。”李忠卿转身走了出去。
“我想说扬州也是富甲云集之地,忠卿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说完呢?”史无名懒懒的摇了摇头,挥手叫过了一个人。“追上李大人,告诉他除了查教坊的籍档,再叫他打听一下从前,扬州的大户人家可有叫薛金的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案。”
李忠卿的搜查能力与调察能力是绝对不容质疑的,这一点史无名自幼起便深有体会,史无名的一切行动一切私藏是绝对逃不出李忠卿法眼的,小时如此,长大成为县尉的他把这一特长用在了工作中,真是让史无名如虎添翼。很快他就把所有可以到手的资料摆在了史无名面前。
“薛金这个人简而言之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混蛋。”李忠卿是很少用这样的字眼的,他虽然喜欢舞枪弄棒还很苛刻(史无名的评价)但却是一个有礼的人,让李忠卿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十分触怒他的人。“听到他死的消息民间大有人拍手称快。首先,薛金对外人说他是扬州商贾,但我便查之下没有发现扬州有一个名叫薛金的商人,十几年前不知为什么离开了扬州而来到了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所以他死后有人猜测说他是发家的钱财来路不正,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避祸于此,可是到了这里他也不见得修身养性,刚到这里不久(指几年后)就诱骗了一个李氏农家的大女儿,有了身孕后又始乱终弃,那姑娘后来投水自杀了,姑娘的爹娘气不过上县衙去告,他又给了那时的县太爷,就是你的前任那个不少好处,结果县太爷一顿板子把姑娘的爹娘打出府去,两个老人家一时间气不过后来先后死去,搞的人家是家破人亡,当时在这小小的县城里闹得是风风雨雨。后来县太爷东窗事发被查办了,虽然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方法没有被牵连入罪,但依我看来他能逃脱应该又是钱做的怪,但从此收敛了许多,后来就开始流连风月之地,对妻儿老小也是不怎么样,他妻子在家只是终日吃斋念佛。那日我去他家调查,说起金棋一事,你知道他妻子说了句什么吗?他妻子说非己之物,得来本就是冤孽,现在终于为了它惹祸上身,也是报应不爽。我觉得这话说的颇有深意,想再问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了。
可是,虽然在扬州没有找到薛金的底,我却无意中知道了另一件事物的来历,也许它正是把这几个人联系起来的关键哩。”
“是那副金棋的来历吗?”
“是啊,张方说那是薛金的祖传之宝——玉盘金棋,依薛金可以把祖传之宝随意拿出讨好青楼女子的性格来看,如果当年他真的在扬州生活一定会有人见过这件宝贝,于是我走访了扬州最大的宝玉斋的老掌柜,一问之下果有所得。玉盘金棋不是薛金所有的,而是十几年前当地富商刘禄所有,可是这个刘禄——”
“死了是吗?”
“何止是死了,我去翻了十几年前的卷宗,最惨烈的就是十三年前扬州富商刘禄全家在一夜之间被强盗血洗后放火焚府的血案了,那时刘家全家上下三十余口除了去庙中还原的夫人与小姐外,无一幸免,据说当时的火光照亮了扬州城的半边天空。当时官府怀疑过刘夫人是否行为不端,但刘夫人与丈夫感情一向很好人所共睹,家中出此大事后,她急郁攻心一月之后竟然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一个六七岁的女儿在各个亲戚家辗转,幼儿无知而人性贪婪,刘家的家业很快就被那些各怀鬼胎的人瓜分殆尽,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就连这个孩子也不知所踪。过了许久,官府通过知情人的密报和发现古玩店里销售的赃物顺藤摸瓜捉住了那批强盗,其中有人供出刘家血案的真相,是刘府中的下人私通外贼,在半夜的时候偷偷的打开府门放贼进入,而这个人叫刘金,是刘府的门房,得手后与强盗们分了贼赃就不知所踪了。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刘家当初说是有一件祖传的贵重宝贝叫玉盘金棋,可是强盗遍翻刘府却没有发现它。”
“你说这个刘金会不会就是薛金?”史无名的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那么,那么柳可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