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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苏幕遮(1)


  “乱红纷纷苏幕遮,清风无语卷珠帘。”史无名此时的诗兴大发显然不合时宜,被李忠卿狠很的瞪了一眼。

  “咳,啊”史无名察觉到李忠卿的不满,急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史大人”李忠卿这几个字咬的特别狠,史无名觉得他好像叫的是“死”而非“史”。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看看在这个现场和那个躺着的被害人?而不是……”

  “是啊,是啊,忠犬……不,忠卿你说的对!”

  史无名与李忠卿之间滴血的孽缘从李忠卿还没出生就开始了,那是李忠卿还在娘肚子里时,两家大人就约定,.如果是女儿就嫁给史无名做老婆,当时三岁的史无名望着李妈妈那美丽的面容和凸起的肚子很认真的对两家大人点了点头,让两家大人一时间笑成一团。可是生下的是个男孩子,说实话当时史无名那幼小的心里还是暗暗难过了一阵的。可当后来两个人一起长大,史无名开始又暗暗庆幸了,那时小小的史无名常常说的一句话竟然就是:感谢上天,李忠卿你多亏不是女孩子,否则我这一辈子可就惨了。

  从小到大,他被李忠卿管的死死的,读书的时候,明明比他小的李忠卿严格的执行着史爸爸、史妈妈、先生交给他的任务——抓偷看传奇小说的史无名、抓偷偷逃课去哪个杨柳晓风残月的地方呆坐冥想的史无名。其实史无名是个十分聪慧不过偶尔发发迷糊犯犯懒的孩子,比如他那时而文兴大发的悲春伤秋、他那不修边幅里长外短的穿着、他那天马行空东拉西扯的跑题想法,统统被李忠卿嗤之以鼻简称之为发傻,于是生性严谨的李忠卿自动承担起驱赶史无名傻气的责任。那时有一阵子史无名见了李忠卿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为他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心灵、小小的钱袋因为李忠卿受了多少的创伤啊!小小的李忠卿调察能力与搜查能力绝对是一流的。那时史无名常常在心中想,李忠卿的爹娘是给他取错了名字,他应该叫忠犬才对。可是这种心迹他从不敢表明,因为那时学堂开始教起了射、御……而史无名在身体上的愚笨就表现的更加淋漓尽致,他常常在练习中被小他三岁的李忠卿招呼的遍体鳞伤、五体投地。

  这样地狱一样的日子给了史无名无穷的动力,他决定自己再也不能在李忠卿的魔掌下这样活、这样过了,于是当他拼死发奋图强通过了科举考试以十七岁之龄当上了一县的父母官时,他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他的幸福生活仅仅过了两年,那一年新任县尉的文书上面写着的三个大字让他从幸福的九云端一下子荡到了最底层,那三个大字是:李忠卿。于是李忠卿再一次走入他的生命,成为了他的克星、管家男,当然这其中绝对没有令人遐想的浪漫成分在,在别人的眼中他们完全是一种——周瑜打黄盖的关系。

  言归正传,今天案发之地是史无名所辖的平安县城中最大的歌舞教坊——红袖招的后园,红袖招虽然只是一个地方的小小教坊,但是修建的也是极为奢华漂亮,完全配的上“纸醉金迷地,销魂腐骨乡”的称号,与前院的铺张流俗比,后面却显得典雅幽静许多,亭台轩榭、花草鱼鸟一应俱全。当然,这雅致优美的后园也不是寻常寻欢者可以进入的。

  杀人的现场是后园中心假山上的一座凉亭,从凉亭中可以看到园中各个角落的景致,凉亭的四周的檐下悬挂着流苏的白色幔帐,风一吹来,幔帐随风飘摇,看起来风雅异常,而幔帐的下角也是可以固定的,一固定起来整个凉亭便如一个小屋,里面有什么外面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当然,这个设计也是为了那些客人寻欢作乐方便而准备的。而在这个现场里,史无名与李忠卿看到四周的幔帐已经牢牢地固定好了。

  亭子中的空间也颇大,一进门就看见一把青铜的酒壶(酒洒了一地),两个酒杯(已经摔碎)、一个托盘掉落在地面之上,中间处与寻常亭子一样有石桌与石椅,上面皆铺满了锦缎做面,桌子上放着一个玉石的象棋盘和一个尺余见方的紫檀木盒,在亭子对着门的另一侧放置着一张藤制的躺椅。躺椅上放置着一架古琴,而尸体就躺在一进门的左侧,一具从背后看起来就十分肥头大耳的尸身头朝下趴在地上,尸体上、地上散落了一地小小的但金光闪闪的象棋子。

  “好东西啊,忠卿。”史无名拈起一枚棋子细细看后说“这棋子虽然小,竟然是紫金打造的。”

  李忠卿细看那棋子,只有拇指盖大小,厚度约半寸,转过头看看石桌。“应该是与桌上的玉石棋盘是一对,你看那棋盘,用多块羊脂白玉镶制而成,一尺见方,光是它就已经价值不菲,再加上紫金的棋子,旁边装它们的盒子亦是用上古紫檀木制作,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可谓价值连城。这红袖招可不象是可以有的起这样东西的地方。”

  听得此言,史无名走到石桌前,拿起那玉石棋盘细细的打量,又将它放进了那个紫檀木盒中。

  “大人,死者是在无意中被凶手用重物多次击打后脑而死,在属下看来,第一下击打可能就要了死者的命,因为它是最狠的,血迹喷溅到了幔帐的上面,您看,血迹所在是他身长的高度,说明死者遭第一下攻击是站立的,再看余下的喷溅血迹,有在地面上的、有在靠地面的墙上的,也就是说明,死者那时已经倒下,但是凶手还是反复的击打他,虽然余后的几下与第一下比要轻了许多,但是也把死者的后脑被打的血肉模糊。”老仵作周通抬起身对他们两人说。“从他的伤口看,凶器应该是一个不大但是十分沉重的东西。另外,我检查了死者的身上,衣物与尸体有被人翻动的迹象,没有发现死者的钱袋,大人,请看他的手。”

  “有印痕,手上原来有戒指!”史无名看了一眼对李忠卿说。

  “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也就是说死因之一有可能就是——图财。可是他为什么不拿走那些棋子和那个棋盘呢?我相信就算死者身上带再多的银票和首饰也不及它们值钱,既然有时间杀人,应该就有时间拿走其余值钱的东西呀!”李忠卿疑惑的问。

  “也许是没有时间了吧,捡散落一地的棋子很费时间的,忠卿,叫人把棋子捡起来,数清楚数目,看看凶手有没有顺手牵走几颗。我呢,现在要弄清死者的身份,能包得起这么大园子的寻欢客绝对是有钱人,你看他面朝下倒于地上,后脑都被打的血肉模糊。恩——看了他,我有点反胃,再也不想吃门外小吃铺里柳婆婆卖的‘鸡血糊涂’了!忠卿你眼睛瞪的真漂亮!咳!快把老鸨找来问问这个人的身份。”

  “回大人。”老鸨哆哆嗦嗦的凑上前来。“他是薛金薛大老爷,本地有名的富户。

  “等一等,薛金!”史无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忠卿,这个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

  “你的前任,就是那个因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而被查办的王县令,记不记的在他的卷宗里提过几个向他行贿的乡绅富商,其中就有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是他,最后被罚金训诫,看来也决非善类,但是他如何会死在这里?”史无名转头望向老鸨。

  “近日来薛大爷迷上了我们这里弹琴的可人姑娘,时时往这里跑,可是可人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薛大老爷便动了心思,今日花重金包下了后园,要可人一个人伺候不要随便让人进园,我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念头,就、就决定顺水推舟,今日我在前院楼上见幔帐放下,心道好事成了。过了一会儿见可人回来,我见她面色苍白,便上前劝慰几句,她也不理睬于我匆匆上楼,我知她心中对我怨怼也没有怪她。后来我见她上楼去的久了怕薛大老爷不快便又催促了她几句,她刚下的楼来回到后园时就出了这等事,小妇人现在真的好生后悔。大人,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如今看此情状小妇人是真的信了,这可人生得风流标致,狐媚动人,莫不是有客人为她吃醋拈酸,致起杀人?”

  “好了!退下”史无名冷冷的开了口,他觉得老鸨的嘴脸比那血肉模糊的后脑勺更让人倒胃口。“薛金很有可能就是在幔帐放下的那个时候被杀的,因为这亭子在园中的最高处,里面发生些什么在远处是可以望见的,所以这时幔帐就成为凶手最好的掩护。”

  “这老鸨虽然可恶,但是她也我们提供了死因之二——因色害命。”李忠卿补充道。

  “大人,棋子都拾起来了,一共三十二枚,一枚也没有少,真奇怪,要银票不要金子。”衙役将捡好的棋子呈给了史无名,此时清风从门口吹来吹散了一亭的血腥之气,史无名此时微微怔仲,立刻被李忠卿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一下。

  “谁第一个发现现场的。”史无名揉揉发痛的肋骨问身边的衙役。

  “是薛府的家丁张方、红袖招的柳可人还有送酒的丫头小环。”衙役回答道。

  “三个人一起发现的?奇怪,先把他们叫上来吧!”

  张方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人,相貌清矍,言辞有礼,他身着一身皂色的家丁服,更显的精明干练。

  柳可人二十出头,人如其名是个可人儿,她云鬓高耸、额饰花钿、凤眼樱唇、光彩照人,此时她将自己紧紧的裹在一件玄色的斗篷里,好像将斗篷抓的越紧,越会让她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而丫头小环站在一旁也是瑟瑟发抖,她才十七、八岁,眉目并无出众之处,她只是一个粗使丫头,身上穿着在厨房中干活的耐磨耐脏的黑色粗布衣服。

  “你们三人一起发现尸体的?”

  “是。”三人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一个个将情况说于本官听,我来先来问你吧。”史无名向那个丫头说“你应该是丫头小环,但是我见你的装束应该不是伺候这里客人的丫头吧,那你为什么会到此来送酒?”

  “回大人的话,民女是厨房里的丫头,正如大人说的,为客人拿酒并不是我的份内事,我当时是正好如厕经过后园,被站在亭外的张方瞧见,他就说薛大爷要与林姑娘饮酒对弈,要我去取一壶酒。可当奴婢来送酒回来时,一进亭子就看见了薛大爷的尸体,我当时吓的把托盘扔掉在地,尖声叫了起来。而随后柳小姐与那位薛府的家丁就出现在我身后,当时我们都十分慌乱。”丫头小环答道。

  “等一等,你说当他们要酒的时候,薛金、张方、林姑娘都在这亭中,可是为什么当你送酒回来他们二人却会出现在你身后?”一直低头听小环陈诉的史无名抬起头来“小环,我们一步一步的来,那时在要酒时你们每个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时林姑娘正在石桌前弹琴,薛大爷就坐在她的对面听琴,张方站在亭外。”

  “你在哪儿?”

  “民女在靠近那个进后园月门的地方。他——”小环指了指张方“喊了我一声,我就往亭子前走了几步。”

  “从亭子到后园月门,距离大约有六七十步吧,当时你能看见他们几人干什么也就是说,当时这幔帐是随风飘扬的?”

  “恩——是。”

  “那么小环,当你回来的时候,这四周的幔帐就是现在这样固定好的吗?”

  “是。”

  “那就不对了,你身在此地,应该明白这幔帐放下的时候意味着什么,林姑娘与薛金可能就在此中,你怎么可能随便就进入这亭子呢?”

  “回大人,因为小环知道当时林姑娘并不在亭子中。”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要走的时候天起了一阵风,我在园子口听见林姑娘起身来说要回房去添件衣服,薛大爷也没有阻拦,我看见林姑娘与我前后脚一起出了后园。而我取酒回来时,还听见妈妈在催促林姑娘快些的声音。我当时心中还在想,林姑娘真是个金贵人,一件衣服竟然挑了这么久!”

  “这么久是什么意思?”

  “奴婢刚刚说过,取酒这件事是我偶然遇到的,实际上我在厨房里还有工作。我在拿酒时,那个张方突然又跑过来疯言疯语,与我纠缠了好一阵才走,我又突然想起自己还炖的东西,又回了厨房一趟才去送酒,这时已经过了有一阵子了。”

  “也就是说你与林姑娘走时,亭子里的人是张方与薛金。”李忠卿那怀疑的如箭一般的目光马上盯住了张方。

  “大人,您可别这么看我,我走的时候我家老爷可是活的好好的,林姑娘可以作证,大约林姑娘快出园子时候,我家老爷就催促我去看看酒,然后我也出了后园,这一点林姑娘也看见了啊!”

  “是,两位老爷,他确实是在我之后出了园子,那时我看见薛大爷正站在桌边拿着一枚棋子在看。”柳可人说起话来娇娇软软,有吴音侬语的味道。

  “你还看的见他,说明幔帐还是散放的。”史无名说。“顺便问一句,听柳小姐的口音可是扬州人?”

  “小女子确实祖籍扬州。”柳可人点点头。

  “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古人说的好……”

  “咳,照你们三人所说的,你们三人的离去是前脚跟着后脚,而丫头小环才刚刚走,你家老爷为什么就催促你去看酒,这好像不太对吧?你家的主人是这里的常客,如何不知道取酒要多久,何必急急赶着你去?”李忠卿打断了史无名的话“听老鸨的意思,薛金今日对林姑娘志在必得,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他与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在酒里?还是——你自己有什么企图,比如说你完全可以趁林姑娘看不见再偷溜回去,杀死你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