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太子齐晟从江北大营返回盛都。r
腊八粥熬得又香又糯,我端着碗吸溜得正哈皮,绿篱急匆匆从殿外进来,二话不说劈手夺下了我的粥碗,然后纤纤玉手一挥,身后呼啦就进来了一群宫女,上来就把我围住了。r
吓!难不成我偷看她洗澡被人发现了？r
绿篱却说：“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宫门外,您得快点了。”r
有宫女赶紧上前用热毛巾给我净面,净手。r
“绿篱,我——”r
绿篱打断我：“娘娘!您必须得去!”r
又有宫女把我摁凳子上,前后左右地围住了,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r
我从人缝中找绿篱：“绿篱,我——”r
“娘娘!您不能再使性子了!”r
绿篱又说,亲手执了洒金绣凤的宫裙在一旁等着。r
跟女人抢话说,你晕头了吧？于是,我乖乖地闭嘴,任由她们把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r
扶着绿篱的手迈出殿门的时候,我突又想起我那被打断了无数次的话,于是转头看看绿篱,欲言又止。r
绿篱连忙低声问：“娘娘,还有什么事？”r
我才终得把话说全了：“绿篱,我那八宝粥且留着,我回来再喝。”r
绿篱的嘴角动了两动,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来。r
我回过头,见等候在殿外的东宫众嫔妃,顿时眼前一亮,嗬!真个儿是千娇百媚,各领风骚啊。r
我压制着激动的心情走上前去,假意贤淑地给黄良媛整了整领口,帮李承徽顺了顺腰间的流苏,又替陈良娣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正欲蹲下去给王昭训理理百花裙的裙边,绿篱终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我,强笑了笑：“娘娘,快些吧,太子殿下就要到宫门了。”r
我看看绿篱眼中的急色,再转头看看诸位美人眼中的讶色,只得点头道：“那好,这就去吧。”r
心中却只在想豆腐不是一日能吃完的,且放着吧。r
带着一群大小美人迤逦而行,到了宫门口却不见那太子齐晟的身影,才又想到女人向来是爱夸张的物种,绿篱的话实不可信,于是,只得又领着一伙子娇娇嫩嫩的美人们在宫门口等着,直候了个把小时,那齐晟才远远地来了。r
这是我第三次见齐晟,貌似是比上一次黑了些,厌烦之情顿时少了些,男人嘛,还是黑一点更像男人。r
领着一群莺莺燕燕行完礼,说完两句场面话,回身时看到诸位美人眼中的贼光,心中很是不爽,真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些女同胞：你们这些颜控啊!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内涵要比外表重要太多!r
同时又忍不住怨恨司命星君,如果给我安排的肉身是这太子该有多好。r
好在齐晟这人不管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心中顿时舒服不少,然后又听齐晟几句话把各位美人都打发走了,心中更是狂喜,忍不住转头看绿篱一眼,竟然在她眼中也看到了一抹喜色。r
没想到绿篱竟然也是同道中人,真想握住她的双手叫一声同志：原来,你也不忍心看到这些美人遭齐晟毒手啊。r
实在没忍住,手上还是用力攥了攥绿篱的那只扶着我的手,冲她挑了挑嘴角。r
绿篱回了我一个微笑,手上用力回握了我一下。r
齐晟冷着脸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和绿篱紧握的手上时,嘴角似冷冷挑了一挑,吓得我心里一虚,差点当场就把绿篱的手给扔了,只想高声表白：你这东宫的美人,我可一个都没沾过!r
谁知那齐晟却没说话,只转身向东宫内走去。待看到齐晟一路走进我那殿中,我这才突然明白过来,这小子放着那许多美人不睡,不会要过来睡我吧？r
绿篱手上使劲捏了我一把,我转头看她,她嘴角还带着笑,然后又瞄了瞄殿中的齐晟,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r
我顺着绿篱的眼神看过去,见那齐晟已转回了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地抬起了两个胳膊。r
这是要我过去抱一抱？r
感情与理智在我脑中激烈地斗争着,最终,我还是用“韩信尚忍受胯下之辱”说服了自己,然后在众位宫女美眉的注视之中,闭上眼,一咬牙,上前给了齐晟一个紧紧的兄弟抱。r
我真无耻,我真贪生怕死,我真……r
齐晟却是动也不动,双手仍张着,只淡漠地说道：“更衣。”r
啊？原来不是要抱一抱啊!我讪讪地松开手,心里琢磨着这位兄台到底是想换衣服呢,还是想去方便呢？r
齐晟垂着眼皮看我,嗤笑一声,轻蔑地问：“就如此等不及了？”r
我一怔,琢磨了一下才明白齐晟的意思,只觉得脑门子一热,差点骂出声来,我一大老爷们儿,每天对着眼皮底下的波涛汹涌过日子都熬住了,至于对你等不及吗？r
你才等不及了呢,你们全家都等不及了!r
许是看出我要不淡定了,绿篱连忙从一旁过来,一边给旁边的宫女递眼色,一边去给齐晟去披风。旁边的宫女见状连忙都围了上来,有过去给绿篱帮忙的,还有过来给我换衣服的。r
我稍一冷静,也明白了此刻的处境,我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妃,离太后还太远太远,没什么资本耍威风,且忍着吧。r
于是,也学着齐晟的样子,把两只手微微一张,任由宫女美眉们帮我宽衣解带。r
嘿!还别说,只要闭上了眼不去想我这副身体,那感觉还真不错!r
待换上了常服,殿外有内侍进来传膳,我这才想起我那碗腊八粥来,忍不住转头瞅绿篱,用口型问绿篱：粥可还留着？r
绿篱颇为无奈,小心地瞥了一眼齐晟,赶紧冲我点了点头。r
我终放下心来,只安心地在椅子上坐着,淡定地等着我那碗腊八粥,谁知齐晟却突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甩袖就走。r
他这一走,莫是绿篱,就是我也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再低头见绿篱已是在我身旁跪下了,正仰着脸看着我,关切地唤：“娘娘……”r
我抬头看看殿门,再低头看看绿篱,十分不解地问：“我那腊八粥怎么还没端上来呢？”r
绿篱：“……”r
太子虽然走了,可是菜却依旧得上,对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我吃得很哈皮,一想晚上不用和男人一起睡,腊八粥就又多喝了一碗。r
绿篱却一直红着眼圈在旁边看着,等我又把碗递给她让她再给我盛点的时候,绿篱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脚边,抱着我低声哭道：“娘娘……您就别再苦自己了!”r
我被这丫头搞得很无语,只得用手轻拍她的背,轻声道：“乖绿篱,你这是嫌我吃得多吗？”r
绿篱却哽咽道：“殿下他……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r
我又说：“行了,别哭了,快点把那碟辣子鸡丁端近点,放这么远哪够得着啊!”r
绿篱狠狠地抹了把泪,抬头看着我：“娘娘,咱们一定要整得江氏那贱人生不如死!”r
得!整个一个鸡同鸭讲。r
已近年关,宫中也忙了起来,自从初八那日齐晟在我这殿里拂袖而去之后便再未进过我这殿门。只过年那几天才叫人传了我,然后领着我出去溜了几圈,在各宫娘娘面前应了应景,除此以外便对我不闻不问了。r
老板既然放水,我乐得逍遥。绿篱的神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哀怨,到后来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去了,只得同她讲道：“绿篱啊,这都过年了,咱能乐呵点吗？你整日里苦着一张脸,你这是嫌我红包给你包得太少？”r
谁知我无论怎么说,绿篱却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中的同情显而易见,明白地写着：您不用说了……我……都懂的……r
我仰天长叹一声,终于放弃。r
于是,我依旧逍遥我的,绿篱依旧哀怨她的。r
日子就在这半是明媚半是伤中过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绿篱才终于一扫脸上哀怨之色,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翻箱倒柜地给我找晚宴上要用的穿戴,我见她忙得欢快,便也不忍心剥夺她的这点乐趣,便随着她在我身上脸上饬。r
其实,我一大老爷们儿挺烦整日里穿红戴绿的,可一想大过年的就应该图个喜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换上了绿篱准备的大红宫裙,然后外面又披了间大红斗篷。r
为了自欺欺人,我连镜子都没敢照,只当自己看不见。r
又不放心地问绿篱：“我今儿是穿定了红了,太子不会穿一身绿来配我吧？”r
绿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r
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轻声说道：“傻丫头,大过年的,就该多笑笑。”r
谁知绿篱听了这话却突然不笑了,只看了眼殿门口,然后低下头去小心地行了个礼,叫道：“太子殿下。”r
我转头,见齐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殿外站着,沉默地打量着我。r
我也上下打量着他,幸好,穿的不是一身绿,我终于大松了一口气。r
除夕那天,皇帝在大明宫中已是办过了百官参加的国宴,今日延春殿的晚宴算是宫中的家宴。r
延春殿外,齐晟停下了步子,转回身向我缓缓伸出了手,我见他这次只伸了一只手出来,估计不是更衣之意,又思量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要在人前和我秀恩爱,执手进去了!r
我强压下身上的鸡皮疙瘩,把手伸过去搭在了齐晟手上。r
门口的内侍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喊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r
齐晟执了我的手,带着我缓缓步入延春阁大殿。r
皇帝和皇后、太后等大boss们还未到,来的都是些什么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之类的,还有些郡王啊、郡主之类的远房亲戚。可即便这样,大殿里还是聚了不少的人,可见,皇家的繁衍能力真是强劲啊!r
那齐晟领了我进去,殿中诸人都起身向我们行礼,我一面随着齐晟做做样子,一面细看这殿中各色的美人,还有美人们脸上神色各异的表情。赵王妃江氏依旧是一身白色素裙,俏生生地立于赵王身侧。r
我不由得感叹：果然是若想俏一身孝,若想美露大腿啊!r
江氏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便闪开了,只落到了旁边齐晟的身上。r
我转头,齐晟那火辣辣的目光果然也正在盯着江氏。兄弟,作为男人,虽然我很理解你,也想支持你,但是,你能不能也顾及一下你那兄弟赵王的面子呢？这终归是他的老婆啊!就是给人戴绿帽子也没这么明目张胆地戴的吧？r
赵王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老婆和自己兄弟的眼神交流太热烈,于是在看了看齐晟之后,突然向我看了过来。r
你的眼神,我懂。可是,那是你老婆不是我的啊,不该我管啊!什么？管我身边的齐晟？他又没泡我老婆,我为什么要管？r
于是,我淡定地和赵王对视着。r
这情景很怪异,齐晟和江氏热烈地盯着彼此,而我和赵王淡定地彼此盯着……r
直到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三哥、五哥,父皇和母后就要来了,咱们出去迎着吧。”r
我闻声转头看过去,只见一翩翩佳公子含笑立在一旁,突觉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终于有点淡定不下去了。r
茅厕君啊茅厕君,只愿那日茅厕中灯光昏暗,你又醉眼昏花,未能看清我那模样……r
心里正念叨着,茅厕君就往我这里看了过来,依旧是淡定地叫道：“三嫂。”r
说完又微微转头叫了江氏一声五嫂。r
我见他神情毫无异样,这颗心才往下放了放,还来不及庆幸茅厕君果然眼神不太好,又听得茅厕君温文尔雅地说道：“三嫂,你那日要的三六曲我已找人寻到了,改日就给三嫂送过去。”r
我闻言不由一怔,三六曲？哪里来的三六曲？看看茅厕君那淡定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三六一十八啊!他给我说的是十八摸啊!r
哈!这小子不只是淡定帝,更是腹黑啊!r
只可惜小爷也不是吃素的,我面上顿显喜色,装模作样地冲茅厕君谢道：“那可多谢九弟了。”r
茅厕君客气道：“三嫂客气了。”r
我两人在这里你谢我辞地客气,旁边那几位却是听糊涂了。齐晟碍着面子,冷着脸不肯相问,赵王却问茅厕君道：“九弟说的什么曲？”r
茅厕君脸上总算露出些笑意来,又看了我一眼,这才答道：“哦,是几首民间俚曲,三嫂无意间听到了,要我帮忙寻一下。”r
茅厕君说得一本正经,我却听得颇是无语,想想他说得倒也不算全错,十八摸可不就是民间俚曲嘛!r
齐晟本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冷眼瞥了瞥我。r
旁边那一直沉静哀婉的江氏这时也突然开了口,轻声问茅厕君道：“不知是些什么曲,九弟可否也给我一份？”r
此言一出,我又差点不淡定了,“给不得”三个字立刻脱口喊出两个来,幸得嘴皮子利索把最后一个字给截下了,忙又把面皮子扯淡定了,看着茅厕君问道：“给不——给得呢？”r
茅厕君面上的笑容更甚,答道：“自然是给得,改日我让人多誊一份,给五嫂也送过去。”r
江氏冲着茅厕君点头柔柔地笑笑,我内心突然就不纯洁起来,看着江氏那嫩白的小脸,想这若是也唱起十八摸来会是个何滋味呢？r
许是我想得太过于出神,看向江氏的目光温度一时便没控制好,江氏扫了我一眼,赶紧侧头避开了视线,伸手轻轻扯住了赵王的衣袖。r
赵王忙安抚地冲她笑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那小手。r
这下可了不得喽!齐晟的脸色立刻便又冷了三分,我被他那强大的气场震得头痛,暗忖这齐晟也忒沉不住气了,你说你一太子,至于为了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吗？不就是个女人嘛,等你熬成了皇帝,莫说一个女人,这天底下凡是母的都是你的!r
唉,太子还是太年轻啊。我们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犯错误不可怕,只要改回来就还是好同志嘛。本着治病救人的崇高目标,我终于咬着牙向齐晟伸出手去,也抓住了他那袖子,用自己听着都恶心的腔调温柔地说道：“殿下,该去迎父皇、母后了。”r
幸好这齐晟还没抽到痴呆,没当着这一殿皇子皇孙的面把我那手甩开,只是说道：“好。”说完终不再看江氏一眼,率先转身向殿外走去。r
他这一走,我那手自然就落了个空,只得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整整袖口,跟在齐晟身后往外走。无意间向旁边瞥了瞥,正好瞥见茅厕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怔了一怔,心中顿时明了。r
你……你……你不会是想泡我吧？r
我还是有些不确定,不禁又多看了茅厕君两眼,果然,这表情太熟悉了,想当初我可是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广大妇女同胞们都喜欢的——似笑非笑啊!r
泡妞之必杀绝技——似笑非笑,像笑又不笑。这一面部动作难度极高,尺度极难把握。动作大了吧就笑开了,那叫傻笑；动作过小吧,那叫面部肌肉痉挛。综上所述,所以练成绝技者极少,更是有不少人走火入魔而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典范。r
但是,很显然,茅厕君这似笑非笑练得是很到家了。r
只可惜啊,你用错对象了,还没听说太子妃有跳槽成功的呢,你有那么大的庙能盛下我这尊佛吗？还是都省省吧!r
于是,我视茅厕君于无物,淡定地转过头去,跟在齐晟身后去迎接皇帝皇后等人。刚走到殿门处,内侍的声音也恰如其分地响起,皇帝和皇后一边一个扶了太后,后面跟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嫔妃,从外面缓步而来。r
齐晟一撩袍角率先跪迎了下去,后面一殿的人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太后看到如此多的皇家子弟显然高兴,忙叫大伙儿起身。r
我这才跟着众人站起身来,刚站起身来就听那太后叫我过去。我已是见过了这太后几面,知这老太太虽看着慈祥,却是个很是精明厉害的人,听她现在又叫我,忙小心地凑过去。r
老太太执了我的手,温声问道：“身子可大好了？”r
我做鹌鹑状,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好了,多谢皇祖母惦念。”r
老太太笑了笑,伸手又拿过旁边齐晟的手来覆在我的手上,笑道：“夫妻两个就应该相亲相爱,以后可不能再松手了。”r
我听得心里跟长了毛一样,可又不能把齐晟那手甩开,只得低着头装害羞样。r
老太太又笑了笑,伸手用力拍了拍我和齐晟的手,终于放过了我们,走到正位上坐好。我长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赶紧抓起绿篱的手正正反反都握了一遍,这才把刚才长毛般的感觉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