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一怔,想昨天下午的时候是听见北面传过来的动静比较大,我当时还以为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较好,大伙刚吃饱了有劲呢……r
写意见我没反应,还以为我不信她的话,又急忙补充道：“是真的,奴婢听说鞑子攻势猛烈,守城将士伤亡十分惨烈,连辎重营的伙夫都上了城墙了。”r
为何守个城都守得这样狼狈？难道北征大军不在平宁城内？那齐晟为什么还要进平宁城？r
我正愣愣地想着,院中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些人片刻间就到了廊下,就听得有人在门外恭声问道：“皇后娘娘可在房内？”r
这话问得可真是没水平啊,齐晟连这个院子都不叫我出,院子里没我,我不在房内还能上房不成？r
我看了写意一眼,示意她去给开门。r
门外站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当头的将领一身铠甲虽穿得整齐,上面却带着刀剑的划痕,有的地方还沾了片片的血迹。他低头冲我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奉皇命前来保护娘娘,为安全计,还请您更换装束。”r
说完,后面的亲卫就捧着一摞军服薄甲走上前来,径直交到了写意手上。r
我却听着那将领的声音有点熟,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试探地问：“你贵姓？”r
他这才有些尴尬地看向我,答道：“卑职李弘,娘娘以前见过的。”r
他这一抬脸,我倒是看清楚了,可不是以前见过嘛,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逼我落水的李侍卫嘛!r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岂止是见过,咱们都老熟人了!怎么？你这又是要把我往哪里领啊？”r
李弘面上呐呐的,想了想干脆身子一矮,单腿跪在了我的身前,“娘娘,那次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娘娘谅解。眼下战事激烈,皇上命卑职前来保护娘娘,万一城破,就由卑职护着娘娘出城,还请娘娘赶紧换装。”r
我冷声问道：“齐晟在哪？”r
李弘迟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在北城门。”r
我听了抬脚就往外走,李弘急忙伸开双臂拦在了我的身前,急声叫道：“娘娘不能去。”r
“不能去？”我冷笑一声,上前一脚踹在了李弘的肩上。趁着众人愣愕间,一把抽出了旁边一个亲卫腰间佩剑,喝问道：“谁敢拦我？”r
说完便仗剑往外面闯。院内的亲卫本来挺多,可谁也没料到我会这么硬闯,一时都有些傻了。r
李弘忙在后面大喊：“拦下她!”r
倒是有亲卫伸手想拦,可又不敢碰我,只是虚张着手臂拦在前面。见他们如此情形,我心里有了数,更是毫无顾忌地往前冲,就是有大胆的侍卫想伸手来抓我,我立刻用剑比到了自己颈间,威胁道：“你敢碰碰我试试？”r
那亲卫吓得立刻收回了手,还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r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院门,正想撒开脚丫子往外面跑,就听得写意在后面疾呼道：“娘娘,娘娘!”r
我一下子怒了,转身问道：“怎么,你也想拦我？”r
写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着李弘的腰,秤砣一般坠在他的身后,脸红脖子粗之余还不忘从他腰侧困难地探出头来,大声叫道：“错了,错了,娘娘走反了方向了。”r
我老脸一红,忙转了个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r
府中守卫的人已是很少,城中更是没有什么闲人,加上我穿得又是男装,所以一路很是顺畅地跑到了北城门。r
战事比我预测的要惨烈得多,不停的有伤兵被从城墙上抬了下来,又不断地有人补充了上去。我之前跑得太急,通到城头的马道只刚爬了一半就没力气再迈一步了,只能站在一边用手撑着腰倒气。混乱中,一个将领浑身是血地被两三个士兵从上面架了下来,路过我身边时猛地停了下,惊愕地叫道：“皇后娘娘？”r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涂满血污的脸,这才勉强认出他来,“贺秉则？”r
贺秉则一把推开了身旁扶着他的士兵,两步冲到我的面前,急声道：“您怎么来这里了？李弘人呢？他死到哪里去了？”r
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城内的大军呢？”r
贺秉则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r
“说!为什么会这样？齐晟又在玩什么花活？”我怒声问道。r
贺秉则无奈答道：“皇上暗中分了兵,城内只留了三万的御林军,其余的兵马都由赵王带往了上京支援杨豫将军,不知鞑子为何会探到了平宁的虚实,竟弃自己的都城不救,下了死劲来打这里。”r
我听得都快傻眼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齐晟能够大胆到用自己来行这样的险招,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窝,只留下三万人马来守自己。r
人家北漠为什么不下死劲打这里？你攻破了我的都城,我也要灭了你们的御驾亲征的皇帝,一个皇帝换一个皇帝,不亏啊!换做我是北漠人,也得往死里打平宁城啊!r
我还没缓过劲来,李弘已是带着人在后面追了上来。r
贺秉则转身对着李弘怒吼：“皇上不是叫你带着人去南门吗？你怎么叫她来了这里？”r
李弘答不出话来,也不解释,只上前几步抓住了我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恕罪,卑职失礼了。”r
说完另外一只手往我膝间一抄,竟是不知避讳地一把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大步往回疾走。r
我回过神来,急得大声叫道：“你放开我!”r
李弘置若罔闻。r
见他如此,我打算换种方式,于是便放缓了声音,很是好脾气地与他讲道理：“北漠人没围南门吧？所以齐晟才会叫你从南门带我走。可这叫什么？你好歹也是一个当兵的,听说过围城必阙吧？人家留南门为了就是叫咱们逃的啊!出了南门还有多远才能到靖阳关？没两千里也差不多吧？你觉得人家就能放咱们顺当地走？”r
李弘步子顿了顿,却说道：“有卑职在,一定能叫娘娘安然回到靖阳。”r
对于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我也无奈了。r
李弘抱着我疾步下了马道,转上了城门大街,迎面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与我们相错而过,像是从别处调过来支援的人。我的目光跟着他们远去,无意间就看到了城楼上的那个身影。r
长身而立,英挺笔直,头盔上鲜红的盔缨迎风舞得张狂,黑色的大氅被风卷起,露出其下的一身金甲,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恍惚间犹若天神一般。r
他的视线穿过纷乱的人群落在我的身上,平静而又悠远。r
我怔怔地看着他,挪不开视线。r
他却冲着我缓缓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淡之又淡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告诉我：“活下去!”r
然后便毅然转过了身去。r
我深吸了口气,将一直抓在手里的那把剑压到了李弘的脖子上,简洁干脆地说道：“回去!”r
许是李弘吃定了我不敢下手,理也不理我,还继续走着。r
我手上便用上了些力道,在他脖子上压出道血痕出来,“这下面就是大动脉,只要一割破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回去!别逼我杀人。”r
要说李弘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听了我这话,身子只僵了僵,立刻就听话地转回了身往城墙上走。r
城墙上,齐晟手扶剑柄正一脸淡定地指挥着守城之战,一转头看到我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人顿时就淡定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问我：“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弘人呢？”r
李弘忙低着头凑上前来,应道：“卑职在!”r
齐晟一愣,下一个动作就是抬脚去踹李弘。r
我用手捂了眼,暗叹这时候还上赶着应声,明摆着就是上赶着找踹了。r
齐晟踹完了人,转回身来冷着脸问我：“你走不走？”r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走,你这人最是奸诈狡猾,只有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r
齐晟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地瞪了我半天,这才转头问还在地上跪着的李弘：“铠甲呢？她的铠甲呢？”r
李弘一下子傻眼了,铠甲在小院的时候他就给了写意,后来我仗剑闯出,他只顾着追我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铠甲不铠甲啊。r
倒是他身边一个亲卫比较机灵一些,见状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身上的软甲扒了下来,双手奉了过来。r
齐晟冷哼一声,接过来直接往我身上套。r
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我也顾不上客气了,一面系着那铠甲的扣带,一面转头向那侍卫说道：“多谢啊,小兄弟。”r
那侍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紧张地说不出话来。r
我瞥了他一眼,又老实不客气地说道：“哎？头盔也借来试试。”r
侍卫愣了一愣,忙又把头盔也摘了下来,手刚递到一半,齐晟就从中途接了过去扣在我的头上,冷着脸交待：“你在后面老实地待着,若是有状况一切听李弘的安排。”r
我点头应着,也抬眼看他,郑重交待道：“齐晟,我们都得活下去,就算城破,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葳儿和灏儿还在盛都等着我们,就算为了他们,你我也得活下去。”r
齐晟正给我系着头盔,闻言动作一僵,片刻后才点头答道：“好!”r
那头盔有些大,我戴着很不舒服。r
为了激励士气,齐晟的龙旗树得老高,不但城上的人看得清楚,就连城下的北漠人也瞧得明白,于是就更加发狠地猛攻此处城墙。r
我听得城外的喊杀声都快震了天,难免有些心惊,忍不住低声抱怨道：“齐晟啊齐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才叫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有你这么贼大胆的吗？身边上就留三万人还敢冒充二十万,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把我也弄进这平宁城里,这下倒好,皇帝皇后都齐全了,这要是城破就得叫人一锅烩了……”r
齐晟猛地低下头来,用唇堵住了我下面的话。r
他的唇瓣有些干涩,口气倒还算清新,舌依旧灵活如昔,感觉都还不错,就是下巴上的胡茬子有些扎人……r
停!这思路是不是有些跑偏了？r
我心里猛然一惊,一把推开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四周,见李弘等侍卫个个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不觉更是恼羞,低声骂齐晟道：“你有毛病啊？”r
齐晟却是闷声笑了,也不理会我,只转头吩咐李弘：“保护好娘娘。”r
说完就不再管我了。r
因为齐晟就在这北城门上,所以北漠人也集中了兵力猛攻这个城门,战事一直从下午延续到太阳落山,冬日天短,只不过眨眼工夫,天色就忽地黑了下来,北漠那边也终于鸣金收兵。r
我一直由盾牌手护着躲在后面观战,眼看着北漠人潮水一般地退走了,这才长松了口气,从盾牌后走了出来。城墙上早已是一片狼藉,不过守城士兵虽然伤亡惨重,可因为皇帝一直和他们并肩站一起,所以士气倒是很高涨。r
贺秉则身上胡乱地裹着一些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又上了城墙,正指挥着士兵借着停战的功夫修补城墙,安排警戒,抢救伤员。r
齐晟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便转身往我这边来了,也不说话,拉了我的手就沿着马道下了城头。r
瞧他这些举动,我就琢磨着他许是误会了些什么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低声解释道：“齐晟,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误会了。”r
齐晟脚下不停,只在嘴里低低地“嗯”了一声。r
我本有心和他解释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可刚张嘴说了一个“我”字,齐晟已是淡淡开口道：“我累了,很累。”他转过头看我,眼神平和而又疲惫,“也饿得很,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好不好？”r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r
当天夜里,齐晟并没有离开城墙。我随着他把各个城门都巡了一遍,然后就裹了他的大氅躲进了北城楼里。正打算眯觉呢,写意却找了过来,竟然还给我抱了套被褥枕头来。r
我差点感动得哭了,一时也顾不上记仇了,连夸了几句写意是个好姑娘,然后便爽利地脱了铠甲钻入了被卷之中,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r
睡到半夜,身边就多了一个人。r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往一旁缩了缩,给他腾出些地方来,嘟囔着问：“没状况吧？”r
就听得齐晟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手一抄把我揽进了怀里抱紧了,低声说道：“睡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r
我实在是困,立刻从谏如流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