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不知不觉中,大统元年就这样到来了。齐晟立了齐灏为太子,秋天的时候,我又被诊出了喜脉,第二年夏,二皇子齐湘出生。同一年夏,李昭仪因身体不好,自请出宫养病,齐晟准了。r
大统三年春,有朝臣奏请齐晟光选秀女以填充宫室,齐晟只以一句“此乃朕的家事,不劳爱卿费心”了结了此事。r
我一看全国范围的选美是不成了,便想着再从宫里筛一遍,矮子里还能拔将军呢,更别说这一宫上千个宫女了。r
我瞒着齐晟,终于辛辛苦苦地从宫女里又挑出十个年轻貌美的出来,又集中到一块儿培训。结果不知怎么却走漏了消息,于是自己这里还没看够呢,齐晟就把这十个美人提去了大名宫,一转手都赐给了北面回来的功臣们。r
不是自己手里的人,送起来真大方啊!r
我气得差点吐血,私底下抱着齐晟的龙袍狠狠地咬了几口,然后又仪态万方地去了大明宫,劝齐晟道：“后宫本就是为了繁衍皇嗣而存在的,皇上执念了。”r
齐晟笑着回我道：“我也觉得宫中孩子还是有点少,咱们两个再加把劲吧。”r
于是,不及三个月,皇后又悲催地怀上了。r
写意被齐晟赐婚给了李弘,小福儿成了我身边得力的大宫女,腿脚一如既往地利索,在大明宫与兴圣宫之间跑得那叫一个欢实。r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功夫,三皇子就有了。r
我这里不断造人,赵王与绿篱那里也没闲着,像是和我们比赛一般,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不过,赵王一直没有再娶正妃。每当提到这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忍不住有点眼红,总觉得亏了赵王,然后便叫各世家推荐合适的女子。r
事情一进行到这的时候,绿篱都会进宫看我,偏偏都赶在齐晟在的时候。她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我的腿哭诉说想我,心里放不下我,幸好太皇太后有意给赵王纳正妃了,一旦新人入门,她把王府后院事务交接完毕,她就再进宫来伺候我。r
齐晟每次都忍不下,第二天就跑一趟太皇太后那里,也不知和老太太说些什么,老太太就会暂时忘了给赵王纳妃的事。r
如此几次之后,等太皇太后再提给赵王纳妃的时候,各世家都已不当一回事了,家里适龄的姑娘也都因各种原因不能嫁了。最后没法子,齐晟也不忍心看着赵王兄弟打光棍,就把王府里仅有的一个孺人扶成了正妃。r
赵王府消停了,齐晟总算放心了。r
我却很是闹心起来,因为后宫的嫔妃们不知为何都开始迷上了宗教,一个接一个地看破红尘。r
齐晟的嫔妃本就极少,就是一年少一个都熬不上几年,大统五年的时候,宫里硕果仅存的一个刘丽妃也要潜心向佛去了。r
我去了刘丽妃那里苦劝：“年纪还这样轻,干吗非这般想不开？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这些年过去,宫里的老人就剩下你我了,以前七八天才能轮上一宿的旱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皇上除了留在我这里就是去你那里了,怎么却要闹着出家了呢？庙里哪有宫里好？整天吃斋念佛的,留下来吧,也当给我做个伴,有我一口肉吃就不叫你吃素!”r
说着说着,我都忍不住动了感情,红了眼圈。r
没想着刘丽妃比我情绪还激动,抱着我的大腿哭求：“娘娘,您就叫臣妾去了吧,臣妾这都给皇上值了好几年的夜了,是碰都没碰过皇上啊,臣妾是有苦说不出啊!以前好歹还有别的姐妹值个上半夜,现在就只剩下臣妾一个了啊,整整一夜都得是臣妾盯着啊。臣妾年岁渐长,熬一宿好几天缓不过劲来啊!您瞅瞅臣妾这黑眼圈,扑了多厚的粉都遮不住啊!”r
我一时有些傻眼,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刘丽妃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与她商量道：“要不,我和皇上商量商量,叫他不召你过去侍寝了？”r
刘丽妃却是死活不依,寻死觅活地出家去了。r
我瞧这宫里空荡荡地实在不像样子了,只得亲自劝齐晟选秀女,苦口婆心地劝他道：“何必非得这样呢？宫里莺莺燕燕热热闹闹多好,我都不在意这些,你何必非得抓着这些不放呢？”r
齐晟只是笑,答我道：“我用人心换人心,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辈子。”r
我挺无奈的,“齐晟,你不懂。”r
“那你告诉我。”他说。r
我张了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我能告诉他说只要他一天是皇帝,他就是我的主宰,当我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上的时候,我怎么能不顾生死地去爱他？r
他不懂,爱的基础不是宠,不是疼,而是平等。而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永远都不会是平等的。r
大统十年的时候,太皇太后终于驾鹤西游了。齐晟与这位皇祖母感情极深,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第二年,更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不选秀了。r
待到大统十三年的时候,我与齐晟早已是老夫老妻,连孩子都生了三男二女,足足有五个了。那一年,齐晟将阖朝的青年才俊都捋了一个遍,挑出一些看着顺眼的,又查了人家祖宗八代,这才将我们的长女玮元公主嫁了出去。r
我便与齐晟商量道：“咱不生了,成吗？这都马上就要当外祖母了,我真是没脸生了。”r
齐晟认真地考虑了好几个晚上,终于答应了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r
大统十四年时,皇太子齐灏已年满十六岁了,是该给他纳太子妃的时候了。r
我这一辈子是享不了美人恩了,齐晟又不肯给我广选天下美人的机会,这次好容易逮到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于是便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到了太子选妃的事上,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女子都给自家儿子挑出来。r
环肥燕瘦千娇百媚,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r
千挑万选之后,还是由齐灏自个儿拍板定了太子妃,后面给他选其他东宫妃嫔的时候,我教导他道：“你若是喜欢,多娶几个姑娘也没关系,反正咱们也是有房有地,不愁养不起!可若是不喜欢人家姑娘,那就一个也不要娶,别耽误人家一辈子。”r
太子毕竟还年轻,还不太懂美色的妙处,忙点头道：“儿臣心中只喜欢宁儿一个,不用再娶了。”r
齐晟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第二天就约我去逛翠山的古寺,问我道：“觉得不幸福？”r
在香烟缭绕的佛堂内,我前所未有的诚实,答道：“幸福,很幸福。”r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这样的幸福背后是几个女子青灯古佛的一辈子,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r
齐晟问道：“这就是黄氏她们出家的寺庙,她们就在这里,你想见一见吗？”r
我愣怔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想见。”r
齐晟却笑了,凑近了低声说道：“亏得不想见,你若是想见,我还真没法给你变出几个大活人来。”r
我听出这话里有话,怔怔地看着他。r
他淡淡一笑,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轻声道：“,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良心煎熬,她们……我都放了,虽不能保证荣华富贵,却也容她们选择自己要过的日子。”r
他叹了口气,拉着我转身出了佛堂。回到宫里的时候,他却又高兴起来,回身对我笑道：“眼瞅着就要二十年了,你今年生辰的时候,我送你份惊喜。”r
我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因白天的事而十分地高兴,当天夜里就投桃报李地服侍了他一回,齐晟不服老,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便又误了早朝。r
在我生辰之前,齐晟离宫去江北狩猎,说定要给我打几只白狐来做礼物。r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些皮草,不过看他高兴,便也点头应道：“你说的啊,别说空话。”r
他点头笑着,上马而走。r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有快马飞驰入宫,说齐晟狩猎时被惊了马,坠马身亡。r
我身子一僵,全然失去了控制,只心中还留着一丝清明,暗道这果真是一份惊喜!r
太子早已大了,又帮着齐晟处理朝事多年,乍闻噩耗虽然悲恸却没惊慌,带着兄弟们照章守法地处理了齐晟的后事,然后便登基为帝了。r
我也便跟着挪了挪地方,终于成太后了。r
守了二十年,我终于能坐上太后那个位子了,可为什么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却只想放声大哭？r
偏生又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r
我就开解自己,我与齐晟好歹也一起过了二十年,就是养个猫啊狗的,这么长日子也处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难受是自然的,待缓过这个劲来,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r
好歹成太后了,皇帝是自己的亲儿子,上面也没有正经的婆婆,只要不卖国不夺权,估计是没人敢管我的。r
我就想着,等身体好了就搬出这皇宫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个大园子,把各样的美人都养一些,每日里光看着都赏心悦目。r
又想着自己现在年纪也不算大,正是徐娘半老的时候,就算是为了避免内分泌不调,也得偷着养几个面首才好。r
不过这事得隐秘着点,怎么也得给皇帝儿子留个面子。r
……r
关于未来生活,我想得很多,想得也挺好,只可惜身子却是极不争气,怎么也爬不起床来。r
玮元公主齐葳已进宫陪我多日,见我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像是没骨头一般躺在床上不肯起身,便干脆叫全了几个兄弟姐妹,齐齐跪在我的床前,苦求道：“母后,求您节哀吧,您这个样子,就是父皇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伤心的啊!”r
齐晟的在天之灵？他有个屁的在天之灵,这都死了两个多月了,早不知道跑哪里投胎去了。r
可看着这几个孩子都跪在地上哭求,我也是心疼,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这就好了,放心吧。”r
齐灏是皇帝,心思最多一些,立刻就接道：“母后一天不肯延医问药,儿臣们就不起来。”r
我没法子,只得向他们妥协了,叫他们给我请个太医来,然后该干吗干吗去。r
太医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诊了会子脉,头上却是滚下豆粒大的汗珠来。r
我奇怪了,问道：“难不成还是绝症？”r
太医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伏在地上结巴道：“不不不是。”r
我奇道：“那你抖什么？”r
太医又继续结巴道：“太后娘娘这是是是……喜脉。”r
我怔了一怔,闭目停了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你先退下去吧,这事谁也不要说,皇帝也不行。”r
太医重重地磕了个头,退了下去。r
我躺在床上,只觉得心中口中都是一片苦涩。齐晟倒是走得干净利索,却是给我留下个遗腹子,这事叫我怎么和儿子女儿们说？r
第二天,赵王进宫来探病,看我还歪在床上,对着我挤鼻子弄眼的,笑得不怀好意,说道：“皇嫂这病臣弟知道怎么治。”r
我听了就纳闷了,问他：“怎么治？”r
赵王冲着门口拍了拍手,就见门外走进一人来,身形高大,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r
赵王冲我嘿嘿一乐,说道：“这人定能治好皇嫂的病,臣弟先告退了。”r
说完竟就绕过门口那人,走了,顺手连殿门都替我关上了。r
我听赵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给我这个新出炉的太后送面首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他也太大胆了吧？也不怕齐晟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r
门口男人伸手摘下了兜帽,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硬朗深邃的五官。他冲着我咧嘴一乐,低声问道：“,你总算是成了太后,可是如愿了？”r
我猛地坐起身来,惊愕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r
他又笑着问我：“这可算是个惊喜？”r
我愣愣地坐了许久,直到眼前的事物都看得模糊起来,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惊喜,真是惊喜。”r
他却笑得越发灿烂起来。r
我又说道：“齐晟,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个惊喜,好不好？”r
齐晟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问：“什么惊喜？”r
我也冲他咧嘴笑了笑,答道：“太后……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