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笑了一笑,指着身边的绿篱与她说道：“你先瞧瞧她的,这可是个功夫,可得要好好地学一学!”r
我话音一落,身边的绿篱已是抢先向齐晟迎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他身前,一边哭着一边说道：“皇上,都是奴婢不好,叫这个丫头惊吓了娘娘,娘娘刚从太后那里问了安回来,路上遇到了楚王殿下,就站着说了两句话,正要往回走呢,却听到假山石后面有人哭泣。娘娘心善,非要看看是谁受了欺负躲这里哭,是奴婢没用,拦不住娘娘,叫了这丫头出来问话,这丫头说自己是幽兰殿的,只是给皇上端了杯茶,就被殿里的人污蔑说是勾引了皇上,非得求着娘娘替她做主,还她个清白,不然就要撞死在娘娘眼前。”r
绿篱脸上哭得如梨花带雨,小嘴里说得却是干脆利索,别说小宫女已是看得痴痴呆呆的,就连我也是都看傻了。r
绿篱这丫头啊,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啊。r
齐晟眉梢轻扬,却是向我看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r
我倒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就这还问我怎么回事？绿篱交代得多清楚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有了,连带着前情提要都讲了,他还理解不了？r
这都什么智商啊!r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吩咐绿篱：“再哭,啊不,再说一遍!”r
绿篱默了一默,就在她深吸了口气,正欲再来一遍的时候,齐晟那里却是不耐烦地说道：“算了,别说了。”r
他说完走到我近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仍趴伏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小宫女,直接说道：“既然是在幽兰殿被人欺负,那就别去那了。”r
这话一出来,众人都是一愣。r
齐晟又勾着唇角笑了笑,冲我说道：“不过她既然能求到皇后这来,也算是个缘分,就叫她以后去皇后那里伺候去吧。”r
这话再一出来,连我也愣了。r
齐晟唇角挑得更高,又接着说道：“天气还凉,皇后别到处逛了,太医那不是叫你安胎呢吗？快点回去吧!朕还有朝事要处理,回头再去看你。”r
说完,竟就这么……走了。r
我站原地半天,也没回过味儿来,今儿这小子怎么了？吃错药了？r
绿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我身边,扶了我的胳膊,轻声道：“娘娘,咱们回去吧。”r
我“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心里总琢磨着今天齐晟这小子到底是哪不对劲了,眼看着小宫女被我“整”得这么凄惨可怜的样子,怎的连个反应都没有了？r
又听得身旁的绿篱压低了声音愤愤道：“皇上从那边过来,显然是刚去了幽兰殿,这都算计好了的,倒是小瞧了那贱人,咱们没去收拾她呢,她倒是敢给咱们上眼药来了!也亏得皇上现在知道娘娘是什么人了,不然非又得吃了暗亏不说!”r
绿篱说着说着,回头又瞥了那一直怯怯地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一眼,声音陡然兴奋起来,凑在我耳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娘娘,奴婢有个主意,有这么个替罪羊在这里,咱们正好可以把祸水引到幽兰殿那贱人身上去!”r
我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r
绿篱冲我挤眉弄眼一番,又用手虚抚了抚肚子。r
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一把推开了绿篱,叫道：“你快省省吧,她是挖过你家祖坟啊,还是抢过你男人啊？哪来这么大仇啊？”r
绿篱又惊又惧地看着我,委屈地嗫嚅道：“娘娘……”r
我觉得这是底线问题,绝不能被小丫头的几句软话就拉低了。我故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只转过身就走。r
绿篱果然闭了嘴,一路上没再唠叨我半句。r
一位老前辈曾这样说过,他说：你若是个讲理的人,那么就千万别和女人讲道理!r
我此刻深以为是。r
回了宫,绿篱还一直陪着小心,帮我换过了衣裳,然后十分小心地问道：“娘娘,那丫头怎么处置？”r
我想了想,吩咐：“叫进来吧!”r
绿篱转身出去叫了那小宫女进来,小宫女一来就先跪下了,脸色刷白,嘴唇微紫,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也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向我磕头。r
又是磕头？!r
我顿时急了,高声叫道：“绿篱!”r
“奴婢在!”绿篱清脆地应了一声,卷了袖子就要上手,嘴里还冲我保证道,“娘娘您看好吧,奴婢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气!”r
“慢着!”我忙出声喝止了她,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扶起来,先把人扶起来。”r
绿篱愣了一下,脸上百般不情愿,走过去拽那小宫女,不曾想小宫女却死活不肯起来,便磕着头哭诉道：“皇后娘娘,奴婢错了,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r
绿篱干脆顺势又用力地搡了她一把,这才回头很是无辜地看我,那小眼神明白地在说：哪!你看,可不是我不扶她,她自己要磕头,我能有什么办法？r
我没招,只好自己走了过去,弯下腰柔声劝那小宫女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什么东西能重要过了自己的性命去？她就是给你再多好处,也抵不过你一条命啊!”r
小宫女终于不磕头了,缓缓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我。r
我一笑,又接着劝她道：“再说了,她这么辛苦地把你送进我宫里,你如果就这样磕头磕死了,以后还怎么往幽兰殿送个情报什么的？”r
话音一落,就见小宫女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若纸,赶紧又伏下身前“砰砰”地磕头,哭泣道：“奴婢万万不敢,万万不敢!”r
哎!我就说我不会劝人嘛!我懊恼地看向绿篱,商量：“要不你来劝劝？”r
绿篱便伸手去拉那小宫女,说道：“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看着凶,可却是一副宽厚待人的热心肠,还有的人虽看着跟菩萨似的,心里却是黑透了的,所以啊,谁恶谁善不能只看她是怎么说的,还得看看她是怎么做的。那悬崖边上敢伸手扯住你的人,平日里就是对你凶些又怎样,还不是为了你好？而那些一边念着佛,一边却把你往狼口里送的……”r
“注意正确措辞,”我十分严肃地提醒绿篱,“要么虎口,要么狼窝,没狼口这么说的!”r
绿篱从谏如流,立刻改了口,“对,虎口,那能把你往虎口里送的人,她就是尊菩萨,于你也是个恶的!”r
我突然又意识过来,哎？我好好的一个皇后宫为什么要被她说成了是虎口,要说也得是狼窝,是不是？r
绿篱那边还在劝着：“再说了,就算是派过来做奸细的又怎么了？谁年少的时候还没犯过错误啊,我也曾经是奸细啊,可皇后娘娘照常信任我啊,连打骂都不曾有过!”r
我插嘴：“绿篱？”r
绿篱头也不回：“娘娘别打岔,我正给这个妹妹讲道理呢!”r
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伸手扒拉了下绿篱的肩膀,把她转向了我,问：“绿篱,你是谁的奸细啊？”r
绿篱干笑了笑,答道：“娘娘,您看我这不是给她打比方嘛!”r
我看这丫头比我还不靠谱,只得无奈说道：“得了,还是我来问她吧!”r
绿篱忙不迭地走了,给我搬了张椅子过来,十分体贴地说道：“娘娘坐下了慢慢问,可千万别累着了,奴婢下去给您端点热汤来喝,也好暖暖身子。”r
我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宫女,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干脆又推开了椅子,在她面前蹲下了,咂了一咂嘴,这才问道：“你……饿了吗？”r
就明显地看着小宫女身子哆嗦了一哆嗦,我于心不忍,伸手揉揉了她的头发,说道：“咱们两个不认识,我说什么你也不信的,不如就先这样吧,慢慢处,时间久了也就知道彼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r
我起身,叫了人进来带她下去吃饭休息。过了没一会儿,绿篱端了碗甜汤进来,我一看那清清淡淡的汤水,就觉得腻歪,十分真诚地与绿篱商量：“咱能换点荤腥的来不？你家娘娘是有喜了,不是进了尼姑庵了吧？”r
绿篱一脸惊愕的模样：“娘娘,怀孕的人就得多吃点清淡的啊,见了油腻不是都要吐的吗？”r
我无话可说,只能恨恨作罢。r
过了没两日,齐晟真的过来看我了。r
我忙叫了那个名叫写意的小宫女出来,指着她对齐晟说道：“看看,没瘦吧？汗毛也不曾少一根的!”r
齐晟这次没恼羞成怒,只深吸了一口气默了片刻,挥手叫写意下去了,转而问我道：“最近几日身子可好？”r
“挺好的!”我没多想,随口答了一句。就见旁边的绿篱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眼皮子眨得都跟抽筋了一样,我忙又加了一句,“就是有时候肠胃不太舒服。”r
齐晟没发现我和绿篱之间的“情感交流”,听了神色就有些凝重,问道：“肠胃不好？用不用叫太医过来瞧瞧？”r
“不用!”我忙摆手,很是不在意地说道,“孕妇都这样的,吐吐也就习惯了。”r
齐晟眉头微微地动了动,许久没有出声。r
殿中一时有些沉寂,我便没话找话地问道：“江氏那里如何？吐得厉害吗？”r
齐晟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只板着张脸问我：“都想吃些什么？我叫人去给你找。”r
我暗道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张了嘴正要答话,那边绿篱就轻轻地咳了一声,我生生地咽了口吐沫,这才困难地答道：“没什么想吃的,就想吃些清淡的。”r
不知为何,我就觉得齐晟这小子的嘴角似隐隐地勾了勾,像是藏了一股子坏笑。他也清了清嗓子,这才又问道：“爱吃酸的还是辣的？”r
绿篱忙抢话道：“酸的,娘娘爱吃酸的!”r
齐晟没理会绿篱,只看向我。r
可不是得爱吃酸的嘛,酸儿辣女嘛!我无力地叹了口气,答道：“酸的,每顿无酸不欢。”r
齐晟脸上便露出轻快的笑意来,我心中一动,忽地又想到了江氏身上,若她一举得男还好,若是生个小丫头出来,那我岂不是还要接着熬？r
这样一想,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带着十分的期盼,小心翼翼地问齐晟道：“江氏爱吃酸的还是辣的？”r
齐晟一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注了,过了片刻才冷声答道：“辣的!”r
我也跟着愣了下,心里也是顿感失望起来。r
又见齐晟一脸心烦模样,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他,便说道：“酸儿辣女那话也就是人们胡乱说的,都不准的,我娘怀着我的时候特别爱吃辣,人都说得生个丫头片子出来,可结果怎么样？生了我出来偏偏……”话道最后,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生生地拐了回来,“还——就是个丫头片子!”r
齐晟面无表情,问：“你到底想说准还是不准？”r
我被他绕得有点晕,试探地问道：“那你说准还是不准？”r
就见齐晟额角上的青筋似又欢快地跳了跳。r
我想了想,张嘴：“皇……”r
绿篱一伸手把果盘塞到了我的怀里,一迭声地劝：“娘娘,吃果子,您不总想着这个吗？”r
我转头看绿篱：“绿篱,我……”r
绿篱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一把果干,笑着说道：“奴婢知道,娘娘爱吃酸的。”r
我就觉得先是舌尖上起了点酸头,口水顿时旺盛地分泌起来,这一来可不要紧,片刻的工夫,就连腮帮子都是酸的了,我一边嘬着嘴,一边叫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酸？!”r
“梅子干啊,娘娘最爱的啊。”绿篱嘴上答着,拼了命地给我使眼色。r
我这才想起对面还坐着齐晟来。r
齐晟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一片梅子干,仔细地看了看,一本正经地问我：“真这么好吃？”r
我一手捂着腮帮子,痛苦地答道：“真……这么好吃!”r
齐晟目光从我肚子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我的脸上,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r
我便又好心地问了一句：“你用不用给江氏捎点？”r
齐晟笑容僵滞了一下,冷哼一声道：“不用了,多谢皇后费心了!”r
说完竟再无后话,径自转身走了。r
我愣愣地看了片刻,指着殿门问绿篱：“哎？你说他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就喜怒无常的呢？”r
绿篱那里还在拍着胸口后怕,半天后才转过头来,双手合十地求我道：“我的娘娘啊,您都快气得皇上吐血了,快歇歇吧!”r
我冷笑一声,把怀里的果盘往桌上一丢,冷声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快点给我想法把肚子里的这块假肉去掉,别到了该显怀的时候再给我绑个假肚子出来!”r
绿篱默了一默,垂头说道：“娘娘,这事奴婢做不了主,得先去问过老太太。”r
我点头：“行,那你就赶紧去问过老太太!”r
我这里只叫绿篱去问过张老太太,不想没过两天她竟然把张老太太请来了宫中。r
我一时不觉有些傻眼,只得硬着头皮见了。r
遣退了随侍的宫女,张老太太第一句话就是：“大丫头,看你之前的行事,我只道你长进了,大智若愚了,不曾想你只够上若愚了,大智却是没长多少!”r
我愣了一愣,暗道这老太太说话还真幽默!r
张老太太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道那江氏真的是好相与的？她若生子,必然容不下你坐皇后之位。”r
我想了想,决定有些话可不与别人说,但张家的头号人物却不能一直瞒着,便盯着张老太太的眼睛说道：“祖母,江氏若真能生子落在我的名下,我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打紧的？”r
张老太太微愣,掉得快秃了的眉毛轻轻地颤了一颤。r
我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话就把话说透了：“祖母,咱们张家已是树大根深,作为皇帝的妻族,只能是遭他忌惮,早晚铲除了才能心安。可若张家成了皇帝的母族,那么……”r
张老太太垂着脸皮沉默片刻,抬眼看我,问：“大丫头,你真能看破情爱二字了？”r
我咬着牙点头,自从司命那厮把老子推下云头的那刻起,老子想不看破都不成了。r
张老太太又问：“楚王那里,如何处理？”r
我沉声道：“我已和他结盟,共辅新君,所以不管那齐晟如何许诺,如何对我示好,父亲那里都不用理会,与楚王相斗只能两败俱伤,白白叫齐晟捡了便宜,咱家只需应付拖延便是。”r
张老太太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r
我心里也大松了一口气。r
送走了张老太太,我一连神清气爽了好几日,只一门心思地等着绿篱给我安排个好日子,叫我这皇嗣不用再继续“怀”下去了。r
谁知绿篱这里还没安排好,幽兰殿那边却是突然出事了。r
绿篱像是被流氓从后面追着一般,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进来。r
我正啃着糟鸭掌解馋,用手点着绿篱,报复似地训她：“仪态,仪态,注意一下仪态!”r
绿篱还是没顾上仪态,只几步窜到了我的身旁,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可了不得了,太皇太后知道了幽兰殿的事,大怒,已派了嬷嬷带着药去了!”r
我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江氏又病了？”r
绿篱急得要拍大腿：“不是病了,是那种药!堕胎的!”r
我噌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骂道：“那不早说!”r
说着扒拉开绿篱就疾步向殿外走。r
绿篱紧跟在后面,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娘娘,慢点,注意仪态,仪态。”r
我步子迈得更大,到后面干脆跑了起来,老子的太后都快没了,还仪态个屁啊!r
待赶到幽兰殿的时候,还是晚了。r
殿中空荡荡的,太皇太后派的嬷嬷已是走了,只江氏一人对着个棋盘沉默地坐着。r
我看了一眼棋盘旁那个已经空了的药碗,急了,问江氏：“你真喝了？”r
江氏不说话,只抬头静静地看我。r
我因刚才跑得太快了些,气都有些倒不过来,一屁股坐倒在棋盘前,气道：“你傻啊,你就不会拖延一会儿啊,多等一会儿,齐晟听到信也能赶来了啊!”r
江氏却是笑了,问道：“我若不喝,表姐来了岂不是要失望了？”r
我受不得她这阴阳怪气的腔调,索性也不理会,只低着头坐在那里顺气。r
江氏悠闲自得地独自下着棋,说道：“其实你不用急着来看结果的,这药我喝与不喝都没什么两样。”r
我一愣,偏了头去瞧她。r
江氏唇角微微地勾了下,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怀孕,说我怀孕了,只不过是皇上走的一步棋而已。”她说着,捻起一粒棋子来,“啪”的一声地落在了棋盘上,笑道,“一粒激得你张家自乱阵脚的棋子而已。”r
我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却是问她：“你张家,你张家,你在张家吃了多少年的白饭？从来就没能喂熟过吗？”r
江氏原本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r
我嗤笑一声,拂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与江氏说道：“我原本还怜你孤弱凄苦,打算圆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r
刚出了幽兰殿,后面绿篱也追到了,气喘吁吁地问我：“娘娘,您怎么跑得这么快？怎样？可是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