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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里寻亲(一)


    早起上朝之时,太傅因如何入宫犯了难。庆安王道:“无非是乘车、坐轿,走路。御街离皇宫这样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嘴上这般说,燕榕心里却清楚得很,她不过是不想同他双入双出罢了。哪怕这几日与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可她穿了衣服马上翻脸不认人,她满脑子都是什么赋税、春试、女学,根本就是将他抛在了脑后。即便是她最后同意与他乘车入宫,还不是因为拗不过他,害怕一会儿天色大亮,教其他官员看到。一想到这些,燕榕心上便不痛快,“林馥,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馥思索片刻,“同僚。”

  果然又疏远了,燕榕不悦道:“夜里的关系。”

  林馥的面上犯难,“非婚交(屏蔽)媾……有悖礼法,见不得人。”

  非婚交女冓,好一个非婚交女冓!莫不是在她眼中,他苦苦追求的,不过是同她的肉体贪欢!燕榕瞬间来了脾气,“啧!此时倒是一本正紧的读书人了,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的休战三日,可昨夜她沐浴过后,他便忍不住了。她身上很香,他又是个正值大好年华的男子,若是不趁夜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时间。

  待他将她伺候舒服了,便将她拉进怀里,在灯光下亲吻她的眉眼,“林馥,你我可算得上郎才女貌?”

  “算得上。”林馥道。她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可是这人难缠得很,若是她不答他,定会扰得她睡不了觉。她混迹军营数年,向来不在意容貌,若说他的模样,大抵是讨女子喜爱的那一类,平日也不似贵胄子弟那般高高在上,待人温厚又喜欢笑,教她讨厌不起来。至于她……装扮成男子这么多年,没有人当她是个女子,没有人称赞过她。除了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林馥,你生得真好看。

  他便又缠着她问:“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庆安王除了难缠,其他方面也称得上好。他时常将她当作不能自理的幼童,事事照顾着她,便是连穿衣喂饭也要亲力亲为,实在教她不知如何是好。想来他害怕她受穷,衣食住行从未短缺了她,唯有房事……他同她实在太激烈。

  林馥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没有同其他人这般交往过,不知好不好。”

  庆安王笑容满面,她对任何事物的感知,都基于经验与判断。可是对于男人,她无从比较。他笑着抱紧她,“我会一直待你好,你也要一直陪着我。”

  林馥心道明日还要上朝,连忙道:“好。”此时想来,昨夜似乎答应了他一些事情。再看庆安王殿下的面色已是阴暗一片,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在那方面冷感,待他与她融会贯通,她便会全心全意地想着他。他错了,她非但不冷感,反是大胆得很,从前的百般推拒和躲闪,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身边有没有男人,她不在乎,身边的男人是谁,她也不在乎。

  “你既是觉着同我在一起见不得人,又为何愿意委身于我?”燕榕扳过她的肩,那硬邦邦的胸甲硌得他手痛。

  “我并非委身于你。”这个问题林馥也思考过很多次。恐怕是因为年龄大了,她慢慢地对男人也有了需求。他没有家室,她也没有意中人,一番各取所需之后,她做她的京官,他回他的碧海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面,免得尴尬。

  “我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好,日后只会更糟。”林馥解释道:“也不好拖累了你。”

  原来她竟是在替他着想,这傻女人怎么会想着这些,他盯着她道:“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她的名声不好,他又能好到哪里去?有他在此,看谁还敢诋毁于她。燕榕伸手抱她,便听她在他怀里低声道:“你娶亲之后,我不会缠着你不放。”

  林馥从前以为他喜爱的是男子,他对她念念不忘,也因为她是“男子”之中相貌较为阴柔的。后来知晓了她的身份,他仍是不肯放手,想来庆安王殿下也是胸怀宽广之人,并不拘泥于她是男是女。

  他对她是喜欢也好,爱怜也罢,总归有几分真心,可她既不能回应,也不该拖累了他。若说真心,难道迟琰之当年就没有真心?彼时年少,她还埋怨过父亲拒绝了太平王的提亲,以为父亲不想她嫁人。而后太平王诛杀帝后,父母、姐姐都死于他手,她一直在问自己,迟琰之当日亲近于她,甚至想要同她约以婚姻,究竟是喜爱她,还是因为她是管氏的女儿?

  十年未见,一朝相逢,诛杀手足至亲之仇横亘其中,迟琰之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同她交好,还不是因她承父亲衣钵、有几分在朝中翻云覆雨的本事?

  管氏族人而今仅存她一人,她不可能做小伏低、依傍男人而苟且。她亦不能隐姓埋名、生儿育女终老一生。

  可是庆安王不一样,皇室贵胄身负绵延子嗣的重责,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他有一颗赤诚之心,他想为她遮风挡雨。可是如他所言,她是个心怀叵测之人,她功利、世故、算计,她不做无把握之事,亦不是良善之人,她唯一能给予他的,便是不扰了他的后半生。

  怀里之人又在神游天外,庆安王气得想笑,“你怎知我要娶旁人?若我想娶的就是太傅呢?”

  林馥一怔,未曾想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却是道:“比我年轻貌美,家世又好的女子实在太多,殿下慎言。”

  他不能苟同,“胡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未见过你口中描述的女子。”

  “我没有你说得那样好。”林馥道。

  “我知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燕榕道:“我并非要你囿于庭院,做个相夫教子、煮饭打扫的妇人。你想做什么尽管去,我等着你。”

  林馥心想,从前在北齐之时,女子十四、五岁便会有媒人上门提亲。父母会替她挑选一位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孩子,不过是在庚帖上认得对方的名字,忽然就要生活在一起,与对方捆绑一生……她不想重复这样的人生,因而不论严寒酷暑,习武读书不曾荒废,哪怕是父亲离世后的这么多年。

  她从来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可是庆安王忽然说要等她……林馥不由道:“殿下可能要先等上半个月,春试巡考、阅卷放榜这段时间,我都要住在宫里。”

  “住在宫里?”燕榕愕然。他刚搬出去同她住,她反而要离家半月?

  “为了防止舞弊,主考的官员都不得离宫。”林馥道。

  燕榕不由想要砸墙,皇兄这坏人姻缘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