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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狭路相逢(一)


  安国栋依照宣抚使大人的指示,并不允许城内点灯,而是紧闭城门,佯装毫无防,城楼上实则有百余弓手蓄势待发,他刚刚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千里镜,耳边便传来有如震天之势的喊杀声,吓得他猛地一颤,将手中的物件落在地下。

  他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下摸了半天,才摸到圆滚滚那物,而后连忙伏在城楼上观看。只可惜距离太远,全然看不清远处的阵仗。

  夷人的一支分队刚刚出了山坳,便听得两边高地之上“嗖嗖”箭鸣,竟是有人埋伏于此,故意放他们前行,为的正是偷袭后面紧跟着的将军及主力军。

  夜黑如许,月亮也被遮掩了光华,唯有几颗星芒闪烁不休。原本静谧的黑夜忽然喧闹起来,夷人主力一入山坳,便被漫天的流矢阻了去路。因天黑难辨,那飞矢成漫天烟雨之势,毫无目的地四处穿梭。

  只听得有人高喊一声,“将军,我们中了埋伏。”

  将军喝道:“慌什么,燃灯!”

  林馥伏在高地,试图于黑夜中搜寻声音的来源,想必那中气十足之人,便是这一队夷人的统帅。我在明、敌在暗,竟然还敢于劣势之下燃了烛火,岂不是找死!

  林馥挥手示意,只待山坳之中火光一现,便教弓箭手将主帅射成窟窿。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杀贼首亦是痛快不过。

  片刻之后,果见有一处亮起荧荧火光,箭手瞄准那一处,“刷刷”数箭齐发。一时倒不知射中了何人,只见那火光跳动不休,似乎有越去越远之势。

  林馥亦是取了弓箭,开弓、瞄准、弦惊!“嗖”地一声放出箭去,直往那火光处猛冲。但见那火光又跳动了几下,终是不再移动。

  林馥大惊失色,当即明白自己中计。夷人乃猎族出身,骑、射能力在她之上,尤其可怖的是无人能敌的夜视与夜间行军能力。方才的对话并不曾暴露了敌将的位置,可她那一箭足以暴露了自己。

  且说夷人邢珀弃了马,又一把火燃了马尾,果见东边高地之上的嗖嗖箭羽直往战马而去。而后隐约可见一人身姿极为挺拔,竟是一箭将他的马送到地下去见阎王!在夷国,马比女人还值钱,竟然有人射杀他的马!

  邢珀抬头去看,但见将军依旧立在马上,眯着眼紧紧盯着高地,而后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率军强攻。”

  “是。”

  林馥从未见过这般顽强的士卒,不知他们身上的铠甲以何制成,大有刀枪不入之势,流矢偷袭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人好比阴沟之中爬出的老鼠,竟然不用借助任何工具,便能沿着山坡向上爬行。

  距离尚远,林馥看不清夷人容貌,隐约可见那些军士身形魁梧,身手矫健。原本是偷袭劫掠,竟然被对方反过来追击!

  林馥一声令下,军士推了落石“轰隆隆”自高处奔腾而下。有夷人躲闪不及,被落石当即砸中面门,血肉模糊。此时大致可推断出敌军不足五百,却皆是精兵强将,不可小觑。林馥一边遣人回宁仓府求救,一边又命盾牌手沿山设防,举了长矛准备近身战。

  邢珀回头之际,只觉将军的眼里射出幽幽的蓝光,似南夷之境的雪狼般阴森,他冷冷地笑出声,“敢正面与我抗衡,不知死活!”

  林馥布排完毕,但见夷人依旧如虫豸般爬行不休。也不知夷人等体魄,坠下高处之后依旧不知疼痛与疲倦,只知听从将帅之令,不顾一切地冲锋。

  夜色虽黑,看不清来人,林馥却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她警觉心起,骤然间抽了身侧将士的钢刀,于黑暗中抬臂格挡。

  “铮”地一声,林馥只觉虎口发麻,隐约可见对面刺来的兵器极长,足足一丈余长!这般长的兵器她还是第一次得见。

  “双钩枪!”林馥惊呼一声。

  “有些见识!”只听得马儿嘶鸣,持枪人乘马飞跃,那黑黢黢的马宛若长了翅膀一般,足足跃近了二丈!

  林馥大步后退,便见那人持枪向她刺来,竟是不顾登山将士的性命,要直接取了她这主帅的人头。

  “夷国蒙峰,足下何人?”蒙峰怒喝一声,单臂持了双钩枪,立于马上一片横扫。双钩枪的枪尖左右各有四枚倒刺,若是刺人面门、脖颈,几乎当场死亡。便是躯干与四肢不慎挨着倒刺,也是非死即伤。他这一记横扫,清空了周身一丈见方之楚军。

  邢珀心急如焚,将军平素最喜棋逢对手,此刻竟是深入敌军,难道要与对方主将单挑了不成!邢珀自从跟随将军深入南楚腹地,便没想过活着回去,当下非但不觉害怕,却是热血沸腾道:“蒙将军身先士卒,兄弟们随我冲啊!”

  “杀啊!”大将军蒙峰名震南夷诸族,能够跟随活剐敌帅,才是真正的男儿!

  林馥略微惊愕,但见敌军不过区区数余百人,竟是不惧生死、奋勇争先。蒙峰带兵果然有过人之处,竟然能与多年前的赤羽军比肩。

  方才蒙峰自报家门,便见对面那人背靠着大树观察战事。这人既不回话,也不肯同他决一雌雄,反是怯懦地躲闪他的攻势。

  林馥在青狼岭遇袭,情急之下弃了马车,马车上的兵器亦是不曾带来。她最擅长的是鞭,如果对方武艺平平,不论何种兵器,她都可以与之切磋一番,可此人孔武高大,她若于是硬碰硬定然吃亏。

  但见他身披札甲,浑身上下漆黑一片,便是连坐骑也是一匹乌黑的马。林馥思虑之间,便见他忽然弃了马,奋力向她飞奔而来。

  林馥侧身躲闪,蒙峰举了双钩枪,“嗤”地一声刺入她身后的树木。林馥见状猛地回身,手起刀落,将他那丈余长的枪柄砍成两段。

  蒙峰愕然,这楚人躲闪也便罢了,竟然还伺机断了他的兵器!林馥趁他分神之际,右手执了大刀挥舞而下,向他肩膀直切。

  楚人矮小,不过他胸膛那般高,竟是敢偷袭于他!蒙峰怒喝一声,以断裂的枪杆为格挡,生生挨了她这一击。“哗”地一声,枪杆再次被削断,蒙峰索性以短杆为双锏,双手并用向林馥直冲。

  林馥连连躲闪,却听有人高喝了一声“林馥”,那声音甚是熟悉,她惊喜地回头,远远地看到他人还未至,却挥动手中的长鞭向她抛来。

  她即刻弃了长刀,一跃而起去接自己的兵器。蒙峰只见那矮小的楚人若燕子般轻盈,而后“啪”地一声,她的鞭便缠上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