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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屋檐下(三)


  林馥暗道糟糕,这下可真是说不清了。

  燕榕却是慢条斯理地起身笑道:“你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这是自然,她是当朝太傅,言行举止又岂能有失。

  “林馥。”燕榕随手挑起她耳侧的长发,“在你眼里,这世上只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可曾想过你要什么?”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脑子里只想着一个人,便是迟悦。”燕榕凑近她道:“从前喜怒哀乐皆是因她,而今入朝为官也是因她。你可曾想过,若是这世上没有她,你又将何去何从?”

  自打她记事开始,小主公便是她眼中的唯一,要用一生守护的人。若是这世上没有了小主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你比我理智,亦比我懂得那些大道理。可世上的许多事,哪里能靠理智来判断。”他捻着她的长发凑近鼻端轻嗅,沐浴过后的馨香便飘散四溢,“譬如我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看上了个男人!”

  “可我好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你却如石雕一般,虽是能顶天立地亘古不变,却是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燕榕试着伸手抱她,“你太过隐忍压抑,为何不曾想过遵从本心?”

  林馥只觉有一双手迅速地滑过她的腰际,似是要钻入她的衣裳中。她连忙按住他的手,“殿下,遵从本心和放纵是两回事。”

  “我不是凰儿,莫要同我讲这些道理。”燕榕将她压在怀里,“若是不舒服,便及时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林馥愣了一瞬,他便低着头轻轻碰触她的嘴唇。

  “可是觉着不舒服?”

  林馥低头不语,她的脑海中仍旧是他方才那一番话,他说她既没有自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本心。

  燕榕唤了一声“林馥”,与她抬头之际的散漫目光撞在一处。

  林馥不由想起,因为家中只有两个女儿,她从小便被父母当作男子一般养大。自赢都之变开始,她带着小主公死里逃生,肩负起誓死捍卫皇室血脉的重任。这样多年过去,她不知道什么是自我,什么是本心。

  林馥眨了眨眼,却是被眼前之人伸手覆在眼睑上,目之所及乃是一片漆黑,唯有他带着笑的声音落在耳畔,“喉间平滑如许,若非我认得你这样多年,定然觉着自己在亲吻一个未成人的少年。”

  “殿下的喜好,素来异于常人。”林馥笑道。

  “是。”燕榕从前觉着,林馥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如今见她手脚俱是被镣铐所伤,却是恨不得她能多穿几件衣裳。

  烛光之下,唯有女子般的一张脸与纤细的颈项暴露在外。燕榕看得久了,便寻了两瓣桃花似的嘴唇吻去。

  燕榕每一次亲她,都会偷眼观察她的反应,生怕被她再卸了双臂……只要不曾激怒林馥,她的模样便诱人如春日吐翠的嫩芽般新鲜,平日里白白净净的脸上便浮动着云霞似的绯红,动人如仕女双颊的胭脂一抹。燕榕从前觉得男人喜爱男人是一种病,久而久之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她就像一个十年间也不曾长大的少年,非但没有半分独居男人的邋遢,反而愈发干净秀气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再想到这人既不贪财又不好色,也没有一门心思位极人臣,迟悦都已经嫁人生子了,林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燕榕将她箍在怀中,怀里的人硬邦邦的,肌理分明、筋骨坚实,看来这两年也没有落下武艺。

  林馥庆幸自己沐浴后还穿了胸甲,否则被他这般抱在怀里,还不得露了馅。

  “你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燕榕抵着她的额头问道。

  “的确是见不得人。”林馥答。若是她将女子的身份告诉他,庆安王殿下是否会当即吓得晕厥过去。她假造户籍以男子身份参加御试,已经违背了南楚律法。若是她的身份被拆穿,受到牵连的还有知情不报的岳临江,以及户部尚书邓卫龙。

  “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燕榕盯着她明亮柔软的嘴唇道:“利息都收了,我岂会放任你不管。不论何时,你都可以依靠我。”

  “言下之意,殿下一朝是债主,我便受益终身?”林馥笑问。

  “我一朝是债主,你便偿还终身。”燕榕道。

  “殿下莫不是想赖在我府上,每日收取利息?”林馥又问。

  “利息收足了,我便开始收本金。”燕榕盯着她道。

  林馥微微一怔,“什么时候?”

  “离京之前。”

  “殿下讨债素来急切。”林馥思索片刻,“我既是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燕榕等的便是她这句话,林馥虽然寡淡无趣,却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听闻她当日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一生忠于北齐迟氏子孙,而后便数年如一日地保护着小皇嫂迟悦。

  只要她承诺了他,他自然不会再担心她抵赖。只可惜这软榻着实狭小,容不得他与她同榻而眠。否则如此大好机会,他又岂能放任她溜走。可若是讨债讨得急了,她又会抗拒。

  燕榕也不逼她,只是以双手覆住她冰冷的脚踝,缓缓将袍底的裤角卷起。入眼之处仍是记忆中纤细白柔韧的筋骨,她的小腿长且匀称,脚踝有结痂的旧伤,腿上有几处瘀青,似是蔓延至膝盖。

  “今日是我鲁莽了。”燕榕懊恼道:“还痛不痛?”

  林馥摇摇头,却是放下衣摆,往书案前而去。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天寒夜深,殿下还是回房歇息吧。”元日假期结束之后,她还受邀为明城女学的学子讲解赋税之法,想来这些日子忙碌异常,竟是一点也没有准备。

  燕榕却是侧身躺于软榻上不肯起来,“教我再看你一会。”

  当日他求诊于姜白薇之时,曾疑惑于男子之间怎会相互喜爱。白薇故作高深地说:所谓道法自然,自古以来便有雄鸡化雌、牝鸡司晨之说,非但是人,便是草木、猛禽野兽,当阴阳不能协调、繁衍生息之时,便会有阴阳的交替与转换,甚至于一体同生阴阳,不需要外力的辅助。

  燕榕觉着万物繁衍生息之道着实博大精深,他虽然抱着日后不与女人生子的念头,好在皇兄有后,也不不足以断了燕氏的血脉。

  从前达官贵人豢养美貌少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而今他却是下定决心要将这等关系拿上台面的。

  待月影偷移,天色渐亮之时,燕榕才从睡梦中醒来,林馥那没良心的早已不在。她若是再逍遥些时日,恐怕会负债累累,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