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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玛丽安(9)


  “据多维尔商店店员估计,这批赃物价值大约两百万欧元,其中一百五十万为珠宝和手表,三十万为皮制品,还有与此几乎同等价值的名贵服饰、眼镜和香水。尽管这些诚实的店员已经诉诸保险公司赔偿,但抢劫造成的损失还是很大的,而且这些商品很容易流入国际市场。不过赃物的准确价值并不重要,我们需要关心的是,他们是如何让那四个袋子消失的。楼娜·吕克维奇把它们藏起来只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而且没有任何人看到,包括海滨浴场经营者、码头工人以及赌场的泊车服务员。我们派了十几名警察挨个搜查每栋房子,以及滨海酒店的每个房间。一无所获!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那么显然还剩一个可能,一个能藏下四个袋子的理想之所:滨海散步大道的小屋[35]。详情不用我说了吧,这些小屋已经构成了多维尔的传奇印象。四百个面向海滩的木屋,每一个都以一位好莱坞明星的名字命名,并属于一位来自巴黎的低调富豪。调查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间间打开,直到找到目标。(玛丽安抬头望天)多维尔的警察花了五个星期从头查到了尾……市政府的人把他们能打开的伞都打开了——更准确地说,是彩色遮阳伞[36],并且要求每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只用简单挂锁锁起来的木屋都要提交一份由法官签署的嘱托书。手续繁杂得可怕!(警长突然提高了声调)全是白费!彻头彻尾的白费工夫。在这些破屋子里,那批价值两百万的赃物连个影儿都没有!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在座的三十多名警察全神贯注地听讲,如同一群战战兢兢的学生面对一名过于严厉的老师。没人打开自己的平板或者手机。

  “那么我们换个思路。还有一种方式可以思考消失的赃物:分析西里尔和楼娜·吕克维奇的奇怪态度。就算那两辆摩托成功引开了警察,他们又准备如何逃脱?在散步大道对面没有一个警察能拦住他们吗?戴着苏格兰帽和头巾就想躲过监控吗?多维尔可不是巴黎、安特卫普或者米兰!第一声警报一响,警方的路障就会堵住所有出城的通路,检查每一辆经过的车和每个人的身份。照常理来看,西里尔和楼娜应该在多维尔潜伏几天,等待风头过去,但我们没有找到有可能属于他们的任何落脚点、公寓或是预定的房间。总之,关于第一个问题,完全是个谜……”

  咔嗒。

  第二个问题。

  字母们跳动了一会儿才乖乖排好。

  提莫·索雷藏在哪儿?

  警长无意识地用食指揉搓着鼻子上的绷带。

  “从1月6日到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索雷受了伤。根据弹道专家的说法,他伤得相当严重。别忘了,在枪战过程中他还费力扶起了摩托车。抢劫案发生后,所有医院还有街角的诊所都处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这就不用说了。我们毫不怀疑,如果提莫·索雷没有被他的同伴丢下或者灭口,死在某个角落里,他一定会再次露面,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吃药。我说的‘我们’,是三角洲地区的所有警局,从卡昂到鲁昂!”

  玛丽安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这一笑牵动了她的鼻中隔。

  “结果咱们局中了头彩!索雷躲在勒阿弗尔。不用说,经过今天下午的惨败,我们会成为整个区域同行们的笑柄。我们最好尽快抓住他,这个索雷……我需要十个人在涅芝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警长舒了口气。

  屏幕最下方显示:倒数第二张幻灯片。

  结束得也不算太早。

  玛丽安只讲了二十分钟就已经筋疲力尽。那些当老师的可是每天都要这样讲八小时呀……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

  第四名劫匪是谁?

  “这一点我们无法确定,因为这名和提莫·索雷一起的摩托车驾驶员在交火的整个过程中一直戴着头盔。但我们很怀疑……”

  最后一声咔嗒。

  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四十来岁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倒竖的浓眉和嘴唇上方没有刮干净的胡须组成了一个棕色的X,中间被细长笔直的鼻子分隔开,又被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照亮,那双眼几乎是半透明的,比起阿比西尼亚猫,更像是蛇类的眼睛。跃入眼帘的还有另外两个细节:左耳耳垂上一只引人注目的银耳环,以及脖子下方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文身。

  “阿列克西·泽尔达,”警长说,“西里尔、楼娜·吕克维奇和提莫·索雷儿时的朋友,这四个人都是在波提尼长大的。从幼儿园起他们就在同一个班,或者说几乎都在同一个班。但在这四个人中,泽尔达无疑是最危险的。虽然他只被判过很轻的刑,但他却是好几起杀人案的主要嫌疑人。2001年,在拉菲特—贝纳德市的法国巴黎银行抢劫案中,他被怀疑向宪兵队开火。一名已婚的年轻警察和一位父亲遇害身亡,留下了两个寡妇和三个孤儿。两年后,埃鲁维尔市一家家乐福的货运车遭到袭击,同样怀疑是他干的。早上5点半,一名保安和一位家庭妇女头部中弹身亡。没有任何证据、痕迹或目击者,但是调查人员毫不怀疑就是泽尔达开的枪。他应该就是多维尔抢劫案的关键策划人,虽然我们还没有掌握指向他的任何证据。我们在暗中监视他。他经常在勒阿弗尔和巴黎之间来回跑。目前,我们无法指控他,除了盯紧他,让他不能有机会系着爱马仕丝巾、戴着百年灵手表、提着路易威登手提箱招摇过市……”

  警长长叹一声,显然松了口气。她的鼻子很痒,但她忍住了揉搓绷带的冲动。“行了,小子们!这是个三元一次方程。整个诺曼底的警察都指着我们至少解开第二个未知数。”

  吉贝开始傻乎乎地鼓掌。其他人也加入进来,显得同样愚蠢。这可能是一种同情和尊重的表示、一种对于上司的支持,这位上司刚刚在码头经历了提莫·索雷抓捕行动的失败。玛丽安本应这么想。然而,恰恰相反,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傻兮兮的样子,红着脸,还顶着个被拍扁的鼻子。最荒唐的是,此时此刻,比起逃跑的提莫·索雷,她更关心的却是一个三岁孩子画的画、一名令人着迷的心理医生对她说过的奇怪的话,尤其是……在这一天结束之前,卢卡斯·马怀特,那个她派到玛涅格利兹秘密侦查的实习生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消息。

  13

  瓦西尔把摩托车停在玛涅格利兹市政厅的停车场上,这里离学校操场的栅栏最近。但他没有马上下车。他想等最后一个家长离开再进入学校的游乐场,敲响克劳蒂尔德所在教室的大门。

  人行道尽头,一个穿着荧光黄背心的女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手里那根犹如巨大棒棒糖的红绿相间的棍子垂落了下去。然后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学校的栅栏那边,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迟到的孩子,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着急过马路而忽略了来往的车辆。

  瓦西尔吓了一跳。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背后。

  克劳蒂尔德。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校长认出了他的摩托车,很明显不打算让他继续接近她的地盘。她张开嘴,一脸坚决,但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嗓子眼儿:一位学生母亲从他们身后走过,步子很慢,因为两个孩子正拽着她的童车。趁着这个空当,小学心理医生摘下了头盔和手套,动作十分冷静。克劳蒂尔德等那位母亲走出十米远,这才开始发难。

  “别浪费工夫了,瓦西尔!今天中午我见了穆兰夫妇。我没有任何怀疑。马罗内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爱他,这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这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瓦西尔把手套放进头盔里,他的动作很准确,甚至称得上细致。学校的栅栏后传来孩子们的叫喊声。尽管肢体语言毫无破绽,心理医生的声音却透露了他的担忧和愤怒。

  “你这是要把我撇下不管了?你在怕什么,克劳蒂尔德?市政府的红牌?学生家长的施压?反对学校的势力联合?所有势单力薄的人都不敢惹像玛涅格利兹这样的小村子里的家庭,是不是?”

  他瞥了一眼人行道上的荧光黄背心女人,她像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伸着胳膊,绿色的棒棒糖指着街道的那一边。他压低声音。

  “该死的,克劳蒂尔德!你很清楚,这样撇清自己,推卸责任,最后干脆对最坏的事都视而不见……”

  瓦西尔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两个大一点的CM班[37]学生透过栅栏看着他们。他认识其中一个叫马林的学生,他有诵读困难症。他绝望的父母只能让他尽可能待在学校里,因为他们实在不能每晚都花费大量时间陪他做作业。克劳蒂尔德转身背对他们。她怒不可遏。

  “人们就是这样对发生在孩子们身上的可怕罪行视而不见,你想说的是这个吗,瓦西尔?孩子们遭受家庭暴力、乱伦侵犯,诸如此类?对此不看、不听、不说,这就是你指控我的罪行吗?”

  “到别处玩去,孩子们。”瓦西尔说。

  克劳蒂尔德没听见,或者说假装没听见。

  “不用给我扣帽子,瓦西尔!别把什么都混为一谈。你一开始就跟我说,这孩子在他父母身边没有任何危险,没错吧?于是我尽我所能地处理了。但如果你现在立马跟我反悔,告诉我有那么一丝可能,马罗内遭到了虐待,那好,我信你,我不会冒一丁点危险,我立马跟你去警局做备案。可你说什么两重生活,什么食人妖和烟火,说实在的——”

  瓦西尔做了个坚决的手势命令操场上的孩子们离开。这回,他们听话地嬉笑着跑到了廊檐下面。

  “用不着去警察局,克劳蒂尔德。”

  校长用手抱着脑袋。

  “怎么回事?”

  “应该说,用不着去了。”

  “老天,你不会已经去了吧?”

  克劳蒂尔德提高了声调。这回,交通协管女士听到了。她吓了一跳,冲着街道做了个短暂禁行的手势。这位校门口的工作人员是政府聘用的长期合同工,按合同每天早中晚上学放学时间工作四次,一次半小时,但她毫不介意义务延长工作时间,和村里最闲的妈妈们聊一聊。人脉可以救急,这是趋势。

  瓦西尔伸出一只手搭在克劳蒂尔德的背上,推着她往市政厅的方向走了几步。

  “放心,我只是私下找人帮忙。只是为了确认两三个疑点。这事不寻常,克劳蒂尔德。我没法走一般程序,塞给你一堆文件,然后把他送到某个心理医疗教育中心。这里有一些别的东西,我能感觉到……”

  校长凶狠地瞪着他。

  “要是让穆兰知道了,我立马杀了你。天哪,没经过校医和学区就直接通知警察……如果穆兰没有把你大卸八块,你就等着监察部门找你的麻烦吧!”

  小学操场上的学生们都回教室上课了,16点半的车流高峰已经过去,宁静重新笼罩在玛涅格利兹的这座小小广场的上空。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交通协管女士不再满足于从尖叫声和引擎声之间收集只言片语,她现在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克劳蒂尔德说得一字一顿,以至于交通协管女士靠读她的唇语也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管怎么样,瓦西尔,你就等着倒霉吧。在此之前,不准你再接近马罗内·穆兰。”

  “你在开玩笑?”

  “没有。”

  “你在害怕什么?”

  “怕你搞出来的麻烦,包括你会给那孩子的生活带来的麻烦。”

  瓦西尔抓住校长的肩膀。她瘦瘦小小的,手指、腿和脖子细得像她那副圆眼镜的金色框架。

  “你没有任何权利阻止我见马罗内。在我的领域里,我是唯一的法官,是我来决定什么对孩子更好。穆兰夫妇在我第一次谈话前签署了同意书。如果你想禁止我踏进你的学校,你必须通知学区,并且解释原因。”

  一位穿着灰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父亲领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走出学校,孩子连珠炮似的跟他讲述自己这一天的经历。她爸爸捂上了她的眼睛。交通协管女士站在街道中央让他通过,他女儿脚下丝毫不顿,嘴里依旧滔滔不绝。

  “但也许,”瓦西尔继续道,“你应该不想让这件事从你的小学校传出去弄得尽人皆知吧?你不想让市政府对你不满意而给你减少15%文具预算,不想让学生家长拒绝在下一次的露天赈济游艺会[38]上看管投球游戏摊……”

  “你是个浑蛋,瓦西尔。”

  “我想保护那个孩子,如此而已。”

  “我想保护他的家庭。当然包括他。”

  瓦西尔向他的摩托车走过去,同时冲交通协管女士匆匆打了个招呼,对方有点窘迫地回了个礼。

  “我星期四早上过来找马罗内谈话。之前跟你说好了。”

  “要是他父母取消了呢?要是他们拒绝让你继续见马罗内了呢?”

  “只要别跟他们说他们有这个权利。大家都这么干,克劳蒂尔德,你知道的,为了对付那些不承认他们的孩子有问题的家长。(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你……你跟他们说了他们可以终止整个过程?你建议他们终止了?”

  克劳蒂尔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瓦西尔。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但如果可能的话,听我一句劝:去见见他母亲!你不能垄断那孩子的秘密。去见见他妈妈,瓦西尔,这很重要。”

  最后她笑了一下。

  “还有一个建议:躲开他父亲。”

  14

  今天,和我男朋友一起洗完澡之后,他跟我说我屁股很大。

  杀人欲望

  姐妹们,我有个新闻!把通着电的吹风机扔进浴缸里,真的管用!

  判决:231

  无罪释放:336

  www.envie-de-tuer.com

  玛丽安讨厌亚马孙健身房。全部。真的全部都讨厌。

  地毯和墙壁炫目的色彩、汗味、男孩的类型、女孩的类型、紧身短裤和绑腿、健身的费用、前台小姐的笑容、衣帽间里尴尬的微笑,还有那些如同宗教裁判所博物馆里展示的刑具一样的器械。

  对,太贴切了。一场酷刑。

  玛丽安郁闷地在跑步机上跑步。也许原地骑单车更蠢一些。可笑程度和在地毯上原地划桨不相上下。

  警长努力保持步速。荧光屏幕上显示:7.6公里/小时。教练说过,不能低于七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