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天色暖而橘红,大街上的摊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家在街边慢腾腾地收着摊子,店铺里倒是依旧开着门,不时看见打下手的小厮出来倒除打扫后的杂物,泼去一两盆污水什么的。
外头有些微微起风,却是带着点温度的,倒也不冷,黎安从学堂回来,走过郊外的小路,回到了城中的大街上,和每日回来时看的一样,都是一副萧索的模样,若是再晚些回来,便能看见那夜市的摊位出来摆着了。
怀里捧着的是学堂里上学的孩童做的功课,黎安一身淡蓝色的长衫,披肩的黑发用一条缎带扎起,脸庞长得是有些清瘦,人看着倒还挺精神,蹬着双修修补补混了好些日子的麻布鞋子,步履微快地往府上走去。
照例是走的后门,绕至黎家大府的后面偏门处,那就是府中下人们走的地方,两扇大门合着严实,黎安一个大步上前,抬手叩了叩门,出声喊到:“小月,是我,开门。”
话音落下,听见门后边传来一阵声响,是拿下门栓的动静,接着两扇门便被拉开了,里面钻出一个白白净净的丫头,一双大眼睛望着门外站着的黎安,笑着一喊:“公子你回来啦,今儿可是没迟到啊。”
黎安跨进了门,嘴上淡淡一笑,小月关上了后门,跟在了黎安的身后,探着脑袋说:“公子,今日老爷和夫人宴请宾客,为的就是宣布三小姐的婚事,可是我见老爷和夫人的脸色都不是太高兴,倒像是没那么喜庆似的。”
“晚上要准备好多菜肴,厨房里得有忙不完的事,刚才公子还没回来时,我还在想万一公子您回来晚了,我要是去不了厨房帮忙,那刘大娘又得要点着我的脑袋数叨了。”
这小月一想那情形,脑袋就冷不丁缩了缩,被人点着脑袋说教可真不是件舒服的事,小月这边说完,朝着前边的黎安看了看,问到:“公子现在可还饿了?今日府中定是大忙,小月要跟着帮忙,怕是不能给公子早些送来晚膳了,公子您……”
黎安回头望了眼小月,微微一笑,说:“不碍事的,我要是饿了就喝着茶水等着便是,今日府中大事,你要好好帮忙,莫要别人找着你的茬,拎着你责骂,总之要小心做事,别让府中损了面子。”
“嗯,知道了,公子。”,小月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头为公子这般的与人和善而感动,想这偌大的府中,也就公子最为有人情味,不仅不低眼看人,还心地尤为善良,真乃是翩翩佳公子,谦和有礼的好人。
这边和公子走开了之后,小月就跑向厨房那边帮忙去了,黎安望了望远去的小月,心中有些内疚,都是自己这个麻烦人给小月添事了。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黎安开了门进了屋,天色已暗,屋里黑黑的看不清楚了,黎安便放下了书本,把书桌上的烛灯给点上,蜡烛已经烧了过半,到时候又要小月去向管事的讨去了,软磨硬泡还得挨些骂,都怪自己这个无用之人。
想了便有些烦扰,黎安就着灯光,翻开了学生的功课,看到学生在纸上写的那些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字,心里一阵逗乐,脸上不由浮上了笑意,拿着毛笔蘸上了点墨,提笔在纸面的旁边写上了一小行批语。
那边小月一到厨房,就被掌勺的刘大娘点着脑袋一顿臭骂,小月心里哭诉,不是都已经来了嘛,怎么还这般凶神恶煞的。
刘大娘瞪着小月,大声地吼着:“死丫头,不知道今日府上忙乱了天啊,你怎的还到处乱跑,不死过来帮忙,你怎么就和你那一口气的主子一样,那么令人讨厌呢!”
刘大娘面色凶狠地训着,粗粗的手指头用力点着小月的脑袋,恨不得要点穿了似的,小月疼得受不了,只得往后缩着身体,嘴巴紧紧抿着,心里执拗地喊着,我们家公子才不是什么一口气的讨厌人了,公子身体可好了,还懂礼貌,才不会像你这样比鬼都凶呢!
小月在府中就是这么被欺负的,其他人没有帮着她的,府里的下人们都管小月叫死丫头,只有黎安叫小月的名字,下人们也都看不起黎安,见到黎安从来都不行礼的,更别说是喊上一声公子了。
而这些大胆的嚣张都是来自这个黎家大府的老爷和夫人,他们就从不认可黎安的存在,尽管他也是堂堂黎府的少爷,只因母亲是个可怜的丫鬟,而老爷又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夫人的跋扈,眼里更是容不下这么一个有辱名声的存在,所以整个府里,上至老爷夫人,下至丫鬟小厮,除了小月,没有人真正尊重过黎安,如果还要说有什么人是同情黎安的,恐怕就是这个即将大婚的三小姐吧。
人都说母以子贵,在这儿却没有一点办法,除了老爷夫人的无情,还和这府里的两位不得了的少爷有关系,大少爷是朝中四品文官,二少爷是军中大将,家族显赫令人艳羡,怎的还看得见那偏凉院中的教书先生呢。
要怪只能怪这个可怜公子和的母亲一样,命不好,遭受了这世间不平等的苛待,母亲因病去世得早,而今只留下苦命的黎安一人生活,真不知以后的命运会如何,也只有小月是天天诚心祈祷的吧。
“哎呀,我说你这死丫头在胡想些什么呢,魂都出了窍了吧,赶紧给我做事去,手脚麻溜点,要是被我看见你慢半拍,我今天就点穿了你的鹧鸪脑袋!”
刘大娘狠狠一点,小月痛得那是嘶嘶直叫,边上的下人们都看得乐着起劲,嘲笑小月是个倒霉丫头,刘大娘也哼哼一笑,转身扭着她的******回了灶台。
小月心中一哼,偷偷白了一眼那刘大娘,心中想着,可别让我这个鹧鸪有翻身的那一天,不然我一定“知恩图报”,叫你们这些恶人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