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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张良计和过墙梯


梁添来房中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喝水,她性子急,冲进门劈头盖脑就是一句“苏染你真他妈的丢人,竟然没能把楼暄从叶倾天手里抢过来”。水尚在我喉咙里没有下肚,被她的话一激,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猛的喷了她一身。

“你有毛病啊,打不过叶倾天就拿撒气!”梁添一边擦一边骂我,“有种你找人家算账去啊!”

我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回骂,不温不火端起杯子继续喝水。

“你哑巴了,还是受刺激脑子坏掉了?”梁添继续嚷嚷着。

苏南刚好进门看到这一幕,眯着眼问我们:“怎么回事啊,你们烂姐烂妹居然也会内讧,真是奇事一件。”

“烂你个头,你妹妹脑子碰坏掉了,我怎么骂她都没反应。”

苏南做出一副很深沉的样子,摸着下巴打量我,一边打量一边围着我转圈。到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开口:“你围着我转什么,推磨啊!”

“呵,你终于肯说话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哑巴,会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难怪他们会这么纳闷,没错,自从秦浪送我回到家,我一句话都没讲。

于是众人浮想联翩,甚至有人怀疑我抢亲不成受刺激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没话好说。人家叶倾天要逼婚我有什么办法,我打也打不过人家,骂也骂不过人家,难不成还真让我如他们所说,明目张胆抢亲去?这样伟大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还因此被爹爹和娘叫去做了好几次思想教育,他们拼命给我灌输我已经能倒背如流的“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思想。每说一句,我点三下头,状若小鸡啄米,怎么看怎么听话。

鉴于我的表现良好,爹娘没有罚我,不过他们的做法对我而言比受罚更难受。为了有利地论证他们的思想是对的,爹爹差不多把他知道的大道理都搬出来了。从《孝经》到《道德经》,甚至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论语》也上了台面,孔夫子若是地下知道,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当然清楚,爹爹和娘说这么多废话,无非就是想让我乖乖听话。在他们面前我只能无止境地重复同一个动作,那就是点头,再点头。

或许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向来深居简出的秦将军再次登门拜访,并且不忘带着他的宝贝儿子秦浪一同前来,美其名曰是来探望未来儿媳妇的。

我不清楚秦将军是否知道我和楼暄之间那点破事儿,按理说是应该知道一点的,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他那么及时地赶了过来,肯定听到了什么风声。叶倾天的影响力很大,估计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游龙公子的心上人是我苏染的事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秦将军此次前来探望我是假,要提前婚期才是真。甚至连他的宝贝儿子秦浪都不知道,他居然进宫向皇上请了一道为我们赐婚的圣旨,把婚期定在了两天后。

秦老爷子把圣旨掏出来的时候,我一见那明晃晃的卷轴,差点没昏死过去。心里不禁长叹一声,他这未雨绸缪的境界比我还高。

“染染啊,中毒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太医多得去了,我认识的名医也不少,定能治好你的。”秦将军大义凛然地宣布,“不管你的病怎么样,秦浪要是敢嫌弃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你染染生是我们秦家的人,死是我们秦家的死人,就算埋到土里了,墓碑上还得刻上‘秦苏氏’三个大字!”

顿时,我的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这秦将军不愧是在战场上混大的,讲话的气势就是不一样,我估计再温柔似水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都能变得荡气回肠。原本我认为他很有远见,事实上我错了,他哪里是“很有远见”啊,简直是太有远见了,居然连我驾鹤归西以后的事都打算好了。一想起他那句要在我的墓碑上刻“秦苏氏”三个大字的豪言壮语,我真想去撞墙。

等我纠结完毕,再回头看爹娘和秦浪,他们仨的反应比我好不了多少,尤其是秦浪,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无语的表情。怕是他也和我一样,对他这个伟大的爹爹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浪父子走后,爹爹就吩咐下去马上准备我和秦浪的婚事。整个相府的人对我和秦浪这比闪电来得更快的第二次成亲表示十分惊讶,再加上刚刚发生的叶倾天逼婚事件,我俨然成了相府乃至整个京城的最热门人物。

而这一次,绝不像上次那么简单。要知道这可是皇上的赐婚,不服从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我就算是有三个胆也不敢公然和皇帝叫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是再逃婚的话,爹娘还有哥哥嫂子们就会成为我的代罪羔羊。

我使劲摇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秦将军这一招棋真狠,不仅断了我的后路,而且把我全部的路都封死了,只留给我一条“阳光大道”,那就是乖乖听爹爹的安排嫁给秦浪。

为此我愁眉不展了一天,对着窗户从天亮坐到天黑。梁添来找过我几次,顺便带来小道消息若干。比如说,楼堡主为了不把事情闹大,逼着楼暄娶叶倾天。又比如说,楼暄顶不住他老爹以及外界的舆论压力,答应娶叶倾天了。再比如说,楼暄和叶倾天的婚事安排在我和秦浪同一天,普天同庆……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比如说”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无风不起浪,就算不全是真的,那也至少对了一半。我听了以后火冒三丈,差点没把梁添当成楼暄狂扁一顿。不为别的,就为楼暄这厮前一天还说喜欢我来着,怎么才隔了十二个时辰就要娶别人了。传出去多难听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在他们中间横插一杠,只有我成亲了,他俩才能放心地结成连理……

“染染你没事吧?”梁添望着我握得青筋都快爆出来的双手,战战兢兢问了一句。

我忽然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冲她道:“我能有什么事啊,第一次成亲,难免紧张嘛。”

“是啊是啊,呵呵,”梁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下一次就不紧张了。”

说完她马上溜之大吉,生怕我会做出什么违背伦常的大事来。她迈出了门槛以后,我还是能听到她的嘀咕声,“这丫头果然疯了,笑起来真可怕。”

我在房里闷得慌,闲来没事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因为这次是皇上赐婚的缘故,爹娘料定我不敢任性妄为,并没有派人看着我。我慢悠悠从相府的后花园荡到外面街上,一路都没发现有人跟踪我。

两天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转眼便到了我和秦浪成亲的日子。这一天相府张灯结彩,比头一次成亲的时候还要热闹。我任由他们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恨不得再生出一个头来好多插一些珠钗什么的。娘和姨娘们对我的顺从既惊讶又满意,直夸我懂事。反倒是梁添和苏南等一帮人呆若木鸡,皆以为我是被楼暄刺激到了,故意和他赌气。

我向苏家的列祖列宗以及西天如来佛祖发誓,我绝对没有和楼暄赌气,否则我就不是苏染,我他妈的就是秦苏氏!

穿戴完毕,我高高兴兴地在媒婆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临走时还笑靥如花地和大家告别,那阵势仿佛我真的嫁了一个如意郎君似的。

花轿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前行,我从窗户偷偷往外看,只见两旁围观的人多得像堵墙。我高兴极了,人越多越好。

经过福兴茶楼的时候,突然间,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杀入了迎亲队伍。我在轿子里瞧见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秦浪措手不及,他没有带兵器,只能赤手空拳与那群黑衣人相搏。但对方人太多了,无论他怎么拼命,始终无法靠近花轿。

我忽然从心底泛出一种罪恶感,感觉自己是做错了。

没等我忏悔完毕,一个黑衣人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把我拉出了花轿。

“染染。染染……”秦浪一边打斗一边喊我,一分神,差点被对方的剑划到。

我大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秦浪你快来救我——”

黑衣人封了我几处大穴,就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我施展轻功飞走了。

一直到出了京城老远黑衣人才把我放下,解开了我的穴道。

我大叫:“大爷饶命啊,人家是良家妇女,人家恪守妇道,人家诚实勇敢不说谎话……”

“我呸,苏染你个神经病,戏都散场了你还演什么演,真丢人!”黑衣人虽然蒙着面,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却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惹毛了,丝毫不顾淑女形象向他扑过去:“我就爱演戏怎么着,不行啊!做戏当然要做足,你怎么知道没人在后面跟踪我们?胆子不小啊岳峰,你竟敢骂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行行行,小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岳峰解开面纱,脸上的表情极其无奈,“求求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以后都别回来。我为了你连欺君之罪都犯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是我和你联手演的这场戏,我们的脑袋就都不保啦。”

“好,我马上消失,你赶紧换身衣服,继续把这场戏给唱完。记住哦,回去以后要哭得惨烈一点,你就一口咬定我得罪了逝水红颜所以被魔教余孽劫走了,没人会怀疑你的。”

岳峰听到我让他走,赶紧拔腿溜了,恨不得从此不再认识我。

昨晚我找他商量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吓得魂都丢了,在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才不得不点头。瑶冰师姐说得对,全天下也就只有九师兄永远拿我没辙。

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将军有张良计,我苏染有过墙梯。不让我逃婚,我只能献上一出精彩绝伦的抢亲好戏,让大家都以为我是被人劫走的,皇上要治罪也治不到苏家的头上。

秦浪答应过让我也逃他一次婚的,我这么做虽然有些愧疚于他,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谁让他自己答应我来着。楼暄算什么,叶倾天算什么,跟我斗,他们还嫩着呢!

我从怀中取出昨天刚收到的素女的飞鸽传书,再看了一遍,然后一蹦一跳往医仙谷的方向走去。

“白术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啦。”我刚走到药庐的门口就被幽芷拉住了,她激动得不得了。

我比她更激动:“素女呢,不是说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真是天不亡我也,去他的天妒红颜,我就是要长命百岁!”

“我的好染染,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吐血身亡。

只见楼暄一步一步从药庐中走出来,面带奸诈的笑,两眼闪闪发光,越看越像狡猾的狐狸。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离吐血身亡更近了一步。

楼暄贼笑,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素女说找到解毒的办法了,我当然是来看病的。敢问苏十小姐是来做什么的,莫非是舍不得我,千里追夫?”

“追你个头!”我没好气地问他,“你不是和叶倾天百年好合去了吗?”

“你不也和秦二公子‘只羡鸳鸯不羡仙’去了吗?就许你苏染放火,我点个灯都不成吗?”

“哼!”我不再理他,气呼呼地进屋去了。

楼暄在我身后大笑:“染染啊,别和我玩心眼儿啦,你哪里是我的对手!”

没错,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要有楼暄在一天,我苏染就摆脱不了被欺压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于是,我随手抄起一个素女晒药用的筛子,转身冲楼暄灿烂的笑脸砸去:“你去死吧!”

秦浪说苏延要他来找我回家,可是事情闹成这样,我还敢回家吗!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我就去相国寺烧香叩谢佛祖。

“气死我了!”这是我第十次说这句话了。

秦浪一直不声不响跟在我后面走。今天街上格外冷清,不用说,肯定全去楼家堡看热闹了。想到当时的情形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要是楼暄和叶倾天联手,不用亮兵器,直接用眼神就足以把我碎尸万段。我压根就没得罪他们,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想吃了我,我真是冤死了。

我憋不住又喊了一句:“气死我了!”

秦浪问我:“你打算在街上绕圈绕多久?”

“反正我不想回家,会被当成笑柄的。”我说,“刚才谢谢你啊,要不然我怎么死都不知道。”

“应该的。”

“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说不会娶我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我想过了,即使不和你成亲,我爹一定会逼我娶别人的。与其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倒不如……”秦浪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与其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他他他……他的意思是……

我脸红:“你……”

“……我……”秦浪很尴尬。

“我还是回家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道我还真怕他们不成。”

“嗯,我送你回去。”

好尴尬啊好尴尬,幸亏我机灵,及时转移了话题。我脸上还是有些发烫,什么时候能练就像梁添那么厚的脸皮就好了。我猜就算全京城的男人排着队说喜欢她,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稍稍一出神,突然间不知是谁狠狠撞了我一下,我哎哟一声大叫,差点摔倒。

对方态度很差:“你瞎了眼啊!”

“你——”我大怒,一抬头,愣了。

“孙若蔷?”

“苏染?”

我和孙若蔷面面相觑。怎么是她啊,不过撞了人还先发制人,的确是她的风格。

孙若蔷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视线马上被我后面的秦浪吸引了过去:“秦二哥?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和苏染……”

“哦,刚巧碰上的,呵呵。”我及时制止了秦浪。

孙若蔷脾气臭,对秦浪又喜欢得紧,万一秦浪讲了什么不该讲的,我的下场就会跟相国寺那块牌匾一样。

“好久没见到你啦,你去哪了?”孙若蔷做出小女儿的娇羞状。

秦浪淡淡道:“没去哪里,随便走走罢了。”

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聊天,我不想陪他们耗下去,趁他们没注意悄悄走开了。

“苏染你站住!”孙若蔷喊住我。

“还有事?”

“上次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向皇上求情,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孙若薇那个丫头早就等着看我笑话,哼,可惜没如她所愿。”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转性了,而且转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

“没什么,那是皇上脾气好,我自己也担心得半死呢。”我有点不好意思了,问她,“你刚才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啊?”

孙若蔷一拍大脑:“哎呀,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我的马蜂窝呀……”

话还没说完,这丫头一阵风似的跑掉了,也没跟我们打声招呼。我还纳闷她刚说的话呢,什么马蜂窝?她跑这么快难道是被马蜂追?我抬起头向四周张望。

“你在找什么?”秦浪问我。

我喃喃道:“奇怪,没有马蜂啊,她跑什么……”

秦浪摇头不语,嘴角微微倾斜,估计心里憋着笑呢,也不知道他是在笑我还是笑孙若蔷。我不大好意思开口问他,两个人一直这么安静地走着。想到刚才在楼家堡发生地事,我真觉得自己是该去庙里好好烧一柱香了,就算不能把霉运全赶跑,至少求个安稳。

回家后又会有一场闹剧,我不想让秦浪看我的笑话,到了相府大门口就让他先回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徘徊了好久才进去,心里大致有数,凶多吉少啊,我那些哥哥们会放过我才怪。横竖也是死,我咬咬牙,一跺脚,昂首挺胸走进去,大有视死如归之感。

果不其然,前脚刚迈进门槛,苏南可恶至极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哟,十丫头抢亲回来啦。”

我瞪他,冷哼一声。

他们肯定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看我笑话。苏南、苏延、苏坚、苏炯、三嫂、四嫂……我都没勇气再数下去了,该来的全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有男有女,各个脸上露着奸笑。可恶的苏延,一定是他告的密;该死的苏南,他怎么还没被梁添打死……

“怎么样?你和叶倾天谁赢了啊?”苏延贼兮兮的,“唉,我劝你认输吧,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美女。你呢,麻烦精一个。”

“哼——”

“十丫头,别听你哥瞎说,叶倾天哪里是你的对手啊,楼暄肯定喜欢你。”三嫂起哄。

“哼——”

“是啊是啊,我们家染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怕没人要不成!”二嫂笑着掩嘴,“如果秦浪和楼暄你都不喜欢,考虑下我们岳家老三怎么样,你和他蛮配的。”

“你们——”我使劲跺脚,“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染染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抢亲失败所以疯了吧?”

“不会吧,她不发疯就已经够可怕了,要是疯了那还了得!”

“……”

我泪奔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寡不敌众,哪里是他们一群人的对手啊。女子报仇二十年不晚,他们最好烧香拜佛祈求老天不要让他们落到我手里。否则,哼哼,看我不玩死他们!

一进房间,我很用力地把门关上,想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桌子推过去顶住门。然后我又把珠帘和床帐放下,一头扎进被子里,再也不想出来了。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人,好事跟我无缘,坏事全找上我了。

过了不久,外面有人敲门,我以为是苏南他们找上门来了,躺在床上装死。

“苏染,活着的话应一声。”是梁添的声音。

我想都没想,大叫一声:“苏染死了!”

“死了?那你是鬼啊!”

“我比鬼还惨。哎呀梁添你走开,别烦我,苏行回来了,你要烦烦他去!”

外面没声了,梁添应该走了。我舒了一口气,想清静一下还真不容易。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才过不久,咚咚咚的敲门声又响了。我很不耐烦,钻出被子朝着门口喊:“梁添你烦不烦啊,都说我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想来给我上香啊!”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娘怒气中冲的声音敲打着我的耳朵。

怎么是娘啊,我道是梁添去而复返了呢。

“娘,我烦着呢,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还真没大没小了你,快开门。”

“娘……”

“开门!”

我使劲把被子一推,狠狠扯了一下床帐,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也还是乖乖地跑去开门。早知如此我就不把桌子推过去顶门了,害我白费那么大的力气。

门开了,娘看见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儿,抬了抬眼:“你又怎么了?”

“我哥他们以多欺少,就爱跟我过不去……”我小声嘀咕。

“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自己还不是跟他们一样。你们这帮人要是肯消停会儿,我就能多活几年了。”娘不以为意,又说,“过几天是岳家老爷的寿辰,你准备一下,跟你爹一起去吧。”

“大家都去吗?我们家人丁旺盛,你和姨娘他们就不说了,光是我那些哥哥嫂子一哄而上,浩浩荡荡的,岳府还不得挤爆掉。”

“你和岳峰是师兄妹,理应要去的。除了你和你二哥二嫂,其他人就不用去了,省的你们这些小祖宗又给我惹出什么麻烦,这可不比在自己家……”

“知道了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躺一会儿去。”

我好说歹说,娘才肯放过我的耳朵,终于回去了。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刚送走一个,梁添又回来了。她心情不错,笑脸迎人的,肯定是见过苏行了。

“染染,我刚听说一个事儿,真是荒唐极了,哈哈……”所谓的荒唐事儿还没说,梁添自个儿就先笑到不行了。

我翻了个白眼,准备回屋。梁添拉住我,一边笑一边说:“二表哥他们说你抢亲去了,哎哟真是笑死人了,这事哪是你能干得出来的啊,他们说谎也不打草稿……我说你逃婚都来不及呢,你说是吧。”

“好你个苏坚,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怒发冲冠。要是头上真有个帽子,肯定早就被冲到九天上去了。

“别生气别生气,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别拦我,我去杀了他!”

“别别别,杀了他你就没二哥啦。”

我和梁添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气也慢慢消了不少,事已至此,我还是认命好了,反正被他们多说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我要向苏行学习泰然处之的精神,这样一来,即衬托出我的伟大,也反映出了他们的肤浅。

刚平静下来,苏南和苏延朝这边走过来了,苏南一见梁添,赶紧转身走人;我看见苏延一副贼笑的样子,也赶紧转身进屋。

“苏南你站住!”

“十丫头你先别走!”

我和苏南同时被叫住了。

梁添质问:“你干吗一见我就走啊,我又不吃人!”

“哪有,呵呵,哪有啊……”苏南笑得很牵强,一边打哈哈。

四个人又凑到了一堆。看苏延的样子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我暂且不提那件事,免得他又说是我自己对号入座。梁添在旁边,闹大了不好,我可不想全相府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苏延说:“染染,想知道叶倾天向楼暄逼婚的结果是什么吗?”

结果是什么?楼暄该不会是答应了吧?他爹看样子挺满意叶倾天这个儿媳妇的,人家又对他有恩,万一他顶不住压力,意志稍稍不坚定,一点头……

“说话啊,要是你想知道,四哥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我最见不得他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了,别过头冷哼一声,不屑道:“你爱说不说,反正他娶不娶叶倾天不关我的事!”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补充一句:“楼暄答应娶她了?”

“是啊,明天就拜堂。”苏延笑嘻嘻的,仔细打量我,“喂,我说你咬牙齿做什么?”

“谁咬牙齿了,切!”我横他一眼,转身狠狠推门进屋。

身后传来苏延啼笑皆非的声音:“别吃醋啊十丫头,我逗你玩呢。楼暄哪能答应她啊,倒是他爹楼堡主怕事情闹大,先留叶倾天住了下来……你听见没,听见就吱个声啊……”

谁要理他!

敢情这楼堡主是想先把美人留住,和他儿子多培养培养感情。日久生情的例子多得去了,难保楼暄不会拜倒在叶倾天的石榴裙下。我摇摇头,赶走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爱怎么样怎样,关我什么事,我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这些天京城里特别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叶倾天和楼暄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再这么下去,怕是楼暄不想娶人家都难。我难得在家清闲几天没有出门玩,不是我不想出去,实在是怕惹麻烦。经过那天一闹腾,我也算是半个名人了,就怕一迈出相府大门人家就对我指指点点的。

对于叶倾天向楼暄逼婚的事,偌大一个京城流传着好几个版本。一说叶倾天倾心于楼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楼暄喜欢的是我苏染;一说叶倾天和楼暄两情相悦,苏染我横插一脚,棒打鸳鸯……

我早就见怪不怪了,谣言的可怕程度我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让他们说去好了。过一段时间,一旦有其他新鲜事发生,谁还记得我这点破事啊。唯一令我郁闷的是这些日子爹和娘见到我都阴着个脸,我跟他们打招呼也没人理我,无非是怪我给他们丢脸了。

我一天到晚和梁添泡在一起,聊聊天,练练剑,相互挖苦挖苦,偶尔找苏南他们打闹一番,小日子也还过得比较舒坦。其间岳峰来过一次,他没忘记挖苦我,结果被我和梁添联手料理了一顿。为了给岳峰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和梁添女扮男装跟着他一起混出去玩,乘着画舫在湖上兜了一圈,好不惬意。

到了岳峰他爹大寿的那日,我跟着爹爹去岳府贺寿,通行的除了二哥二嫂之外,还有梁添。娘本没打算让梁添跟着去的,她说我俩在一起肯定会惹事。梁添对着她软磨硬泡,娘向来宠她,没办法只好点头了。

岳府财大气粗,这一场寿宴办得很热闹,老远就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的喜庆之气。岳峰打扮得有模有样的,站在大门口替他爹迎接客人,惹得好多前来祝寿的深闺小姐脸红心跳的。我们到得时候,恰好碰上他给一位穿紫衣服的美女献殷勤,紫衣美女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哟,岳老三,看样子等你爹的寿宴办完,马上就该给你办喜事了,恭喜啊。”梁添说着,还真抱拳给人家道起喜来了。

那紫衣美女一听,以手绢遮脸,轻飘飘地飘进屋去了,看得出来心里正乐呵着。我掩嘴偷笑,这岳峰也是个招蜂引蝶的命啊。

岳峰笑回道:“喝我的喜酒还早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应该是喝染染的喜酒吧。”

“去你的,我又没有招你惹你,干吗扯我头上来啊,有本事你和梁添单挑啊!”边说着,我踹了他一脚。

岳峰吃痛,哎哟一声大叫起来,我和梁添笑得无比灿烂。

“有什么高兴地事,我也要听!”孙若蔷忽然冒出来。

我一回头,孙尚书和孙若薇也一起来了。那孙若薇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淑女样,我还真担心一阵风把她给刮跑掉。

“孙世伯好,您可算来了,我爹正念叨着要和您喝几杯呢。”岳峰笑得眉毛都快卷起来了。

孙尚书也很开心,两人寒暄了几句,随从奉上礼物,一伙人就昂着头进门去了。只有孙若蔷还站在门口没动,手上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我说孙若蔷,你们家挺大方的啊,你爹已经送礼了,你这里又准备了一份什么好东西啊?”

孙若蔷看了我一眼,笑嘻嘻的,又转过头对岳峰说:“岳三,这份礼物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就当是向你赔不是了。借着你爹做寿的东风,咱俩和解吧,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岳峰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也很纳闷,这是孙若蔷吗,几天不见,脱胎换骨了?

孙若蔷见岳峰没有表示,有些失落:“怎么,你不肯原谅我?那好吧,就当我没说过,这份礼物也用不着啦。”

眼见孙若蔷就要把盒子往地上砸去,岳峰连忙出声阻止:“别别别,我没说不要啊,呵呵,那就谢谢孙大小姐的诚意了。”

孙若蔷马上笑逐颜开,一抹奇怪的笑意从眼中闪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孙若蔷是什么性子啊,她怎么肯轻易服软,还精心准备礼物,真是奇了怪了。

美女主动和解,岳峰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礼物就要拆开。孙若蔷眼一抖,赶紧扑过去阻止他:“先别拆……”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拆啊?”岳峰不解。

“这是我精心为你一个人准备的礼物,当然要保持神秘感啊。”孙若蔷半带撒娇的语气,“你答应我,回房间以后把门窗关严实了再拆。只准你一个人看哦,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

说完孙若蔷暧昧地眨眨眼睛,岳峰一哆嗦,我也哆嗦了一下,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位孙大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平时嚣张得像头母老虎,难得装纯情的小鹿撒撒娇,还真把我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该不会是对岳峰有什么想法吧?

岳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点头:“是是是,我回房拆,回房再拆。”

孙若蔷笑靥如花,乐呵呵地蹦进屋去了。

“岳老三,你的桃花还真是泛滥。”梁添取笑她。

我接茬:“是啊是啊,连孙若蔷都被你制服了,不赖嘛!”

不等岳峰开口,我和梁添手拉手跑远了,笑声哈哈的拖得老长老长。

岳家有钱,所以也很会烧钱,这寿宴的排场都快赶上皇宫了,酒席一直从前厅摆到了后院。花园的湖边架起了戏台,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敲锣打鼓唱了好几出,看地大家连连叫好。戏散了之后,一群穿着艳丽的舞姬扭着腰肢载歌载舞,很有看头。就连那京城第一名妓燕菲菲都被请来献唱了,据说出场费还不是一般的高。

梁添和我窃窃私语,说燕菲菲唱的好难听。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听,谁叫人家名气大呢,还是“清纯玉女”呢,啧啧。

岳峰一个人坐在角落傻乐,比中状元还开心,十有八九是因为孙若蔷向他示好的缘故。他哪知道孙若蔷的用心啊,以我苏染的聪明才智,孙若蔷肯定是在耍他,那礼盒里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他还真当宝贝了。我也不想点破,他若真被孙若蔷耍了,也是他活该,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喂,我们过去看看吧。”梁添捅捅我。

我点头。两个人蹑手蹑脚走到岳峰身后,我哇的一声大叫,岳峰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滚下来,梁添笑得都捂住了肚子。

“死丫头你们做什么,人吓人吓死人!”岳峰心有余悸。

我说:“谁让你想事情想这么出神啊,该不会是在想女人吧,说来师妹我听听,是不是在想燕菲菲啊?人家现在正在台上跳舞呢,你不去看看你老相好?”

“你烦不烦,什么相好不相好的,不要乱说。我才没想她呢!”

“那你在想什么,好东西要大家分享。来,我们来分享一下吧。”我挑了挑眉毛。

岳峰很严肃地对我说:“对啊,染染你这话说得太对了,自我认识你以来,你还没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

他的反应令我很意外,我正纳闷他究竟想说什么,谁知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产生了一种想撞墙的冲动。他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你苏染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楼暄了,要不你把他拿出来,我们一起分享分享。”

“你——”我指着他,气得噎着了,话都说不出来。

身后有人哈哈大笑,我以为是梁添,喝道:“梁添你闭嘴,不许笑。”

“我没笑啊。”梁添很委屈。

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慢慢转身,只见楼懿懿捂着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上我的目光,灿然一笑。她身边,楼暄嘴角上扬,忍俊不禁。叶倾天就站在楼暄的左边,俨然一对刚成亲的小夫妻。很奇怪,叶倾天居然不蒙面了,难怪她身边没有围观的人群,这张脸实在没有让那么多人疯狂的资本。

不是我偏私,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是梁添,照我看来,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若不是跟楼暄的婚事吹了,两人还真是绝配。

叶倾天瞪着我,眼睛里火光冲天。

“楼公子,你们来晚了,等会儿我要罚你喝酒。”岳峰丝毫不介意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亲亲热热地尽他的本分招待起客人来。

楼暄很豪爽:“好啊,我的酒量可不差,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把谁灌醉呢。”

“不是我吹牛,我的酒量可不是一般的好,是吧师妹?”岳峰问我。

我赌气不说话。他的酒量要是算好的话,燕菲菲那还真能叫“清纯玉女”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喝醉了在秦浪面前大说特说我的坏话,连我暗恋二师兄的事情都搬出来了,这笔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叶倾天小鸟依人地往楼暄身边靠,轻声嘱咐着:“呆会儿还是少喝点吧,身子要紧。”

梁添背过身去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我扑哧笑了出来,岳峰和楼懿懿跟着乐,叶倾天脸都绿了。

等到戏台上的歌姬舞姬们退场,晚宴正式开始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嫌屋里太闷了,在花园里挑了个位置坐下,梁添和岳峰坐在我的两边。后来孙若蔷也跟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她说她嫌寿宴太无聊,想跟我们聊聊天。经过相国寺那件事,我和她也算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苏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但是现在不方便说,你听了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孙若蔷朝我得意地笑。

岳峰问她:“什么事啊,说来听听,好东西要大家分享。”

“是啊是啊,你说吧。”

孙若蔷瞥了一下岳峰,神秘兮兮地朝我眨眨左眼:“还是不说了,你明天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真扫兴。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孙若蔷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八成就是秦浪吧。说来也奇怪,她知道我要和秦浪成亲了,居然没像上次那样处处针对我,看她的样子又不像对秦浪死心了,真难以琢磨。

丫鬟刚上了一盘菜,是我最爱吃的松鼠桂鱼,我拿起筷子正要吃,只见孙若蔷眉头一皱,我以为是秦浪来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却是楚息宁和楚息问兄妹。楚息问一见梁添在这里,赶紧拉着妹妹迎上来。

“梁小姐,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小王爷何时来的京城?”

“刚到不久。我们能坐这里吗?”

岳峰抢着回答:“当然当然,你爱坐哪就坐哪,咱们谁跟谁啊。”

楚息问马上走到梁添身边坐下,好像有人要跟他抢这个位子似的。见他一个劲地对梁添献殷勤,我叹息,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多么好的一个人啊,看样子又要被梁添给荼毒了。

“苏染,你们怎么在这里啊,我在屋子里找了你好半天呢。”楼懿懿兴致冲冲地跑过来,坐在了岳峰身边的位子。

我说:“屋里人太多,太闷了,这里凉快。”

有楼懿懿在,楼暄也就跟了过来。他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一发烫,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动筷子吃鱼。

刚吃了一口,只听孙若蔷尖锐的声音响起:“这里有人了,你换个地儿坐吧。”

我抬头就看见叶倾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很不服气,她说:“这张桌子只剩下这一个位子了。”

“是啊,你也知道只剩一个位子了,那你不好换一张桌子啊!岳府这么宽敞,你坐哪里不好偏偏来这里凑热闹,什么人啊这是……”

我心里偷着乐。这孙若蔷是出了名的蛮不讲理,量她叶倾天也没辙,这会儿没有美女剑客们给她撑腰,我看她还怎么横。

叶倾天都快急哭了,她向楼暄撒娇:“楼公子,她……”

“既然这里没位子了,那你就坐旁边去吧。”

“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要不你陪我一起过去吧。”叶倾天讨价还价。

楼暄放下茶杯,“我等会儿还要跟岳公子喝酒,你自己去吧。”

美人受打击了,狠狠瞪我一眼,我正喝着茶呢,一下子就呛住了,咳嗽起来。是孙若蔷不让她坐这里,关我什么事啊。

“染染你没事吧?”楼暄走过来帮我拍背顺气。

这么一来,叶倾天的眼神像飞镖似的,唰唰唰直射我,我咳得更厉害了。楼暄这不是故意害我吗,他存的什么心啊。

“还不快走!”孙若蔷发话了,“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你凑什么热闹啊,小心看多了长针眼。”

“你——”叶倾天一甩袖,愤愤走开了。其他人都忍不住偷笑。

我得向孙若蔷学学,她那张嘴巴比师娘的毒药还要毒。

“秦二哥,这里这里——”孙若蔷站起来挥手。

我转身,秦浪和一个与他有七八分相像的男子一起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