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来看我的时候我恢复得好多了,正坐在桌子前喝茉莉花茶。姑姑和二姨娘四姨娘也一起来了,还有苏南和苏延。我就搞不懂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好兄弟也没必要好成这样吧。十有八九他们常常一起在外面鬼混,至于混赌场还是软玉温香楼,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娘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冲到我面前来,被凳子绊了一下,差点就摔跤了,跟她平时雍容高贵的样子大相径庭。看来我这一病倒真把她给急坏了。
“染染,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娘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有些烫,要不要我叫太医来为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从小放养在外面,皮粗肉糙的,又不像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哪能这么娇贵啊。”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在埋怨我和你爹把你撂在外面不管一样,我们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打断她:“哎呀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为我好。行了,现在我很好,大家该干吗干吗去吧。”
娘明显感到了我的不悦,她脸色怪怪的,也不说什么了。也是,都这样了还能高兴的起来那才奇怪呢。进门后爹爹一直沉默,只用他那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我几眼。我刚才那句话相当于逐客令,他也没怪我不懂规矩,居然真的转身走了。
“你们也都走吧,我有几句体己话想单独跟染染说。”娘这么一说,大家也走陆续出了房门。
娘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拉起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娘知道你不乐意,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别看你爹在外面风光,其实他也很无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扳倒他,等着看他的笑话呢。你爹和秦将军本来就私交很深,只要我们和秦家联姻,谁还敢说一句不是。”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不听,不听!”我捂着耳朵,耍赖。
“你不听也得听,”娘拿掉我捂住耳朵的手,“你舅舅是个好皇帝,这是社稷之福。可他就是太懦弱了,他很需要你爹和秦将军的辅佐。眼下朝廷看似平静,实际上却乱着呢,有好几股势力正对这个皇位虎视眈眈。再加上边疆****,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争议颇大,搞不好就会打仗。这内忧外患的,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就让江山社稷灭亡去吧!”我丢下一句话,赶紧逃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给捂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啊!”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着?你们不许逼我,不许逼我,我会疯掉的!”
娘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我重新捂上。她又掀开,我又捂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娘终于对我失去了耐心,隔着厚厚的被子我也能听到她重重的叹气声。过了好久,闷得我汗都出来了,娘终于走了。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我终于松了口气。
娘老说女孩子不要好高骛远,可她自己却像个政治家似的,张口江山闭口社稷。我当然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就是劝服我乖乖嫁人,还拿江山社稷来搪塞我呢。奈何我就是一个没前途的人,江山灭亡就灭亡吧,大不了我给江山陪葬。
我渴死了,连滚带爬冲到桌子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忽然门外脚步声又响了,我以为娘去而复返,正想钻到被子里装死,一看进来的人却是苏南。
“都说让你们该干吗干吗去,我病着呢,没空跟你鬼扯。”我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
没听见苏南回话,倒是听见了雪柳的声音:“小姐,这是老爷让我给你送来的。”
“什么啊?”我抬头。
雪柳把东西放在了桌上,是几件大红的喜服。一看见这些我就来气,想都没想就随手推到了地上:“拿走拿走,谁爱穿谁穿去!”
“小姐,是老爷让我拿来的。”雪柳特别委屈。
我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也没说是你自己拿来的啊。”
雪柳如获大赦,赶紧走人了。苏南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要是搬到我的房门口绝对可以当一个免费的门神。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问门神,语气很哀怨,比怨妇还怨。
门神终于说话了:“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看。”
心里憋了好久的委屈被他这一句话尽数激了出来,我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是啊,我的笑话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可你们还不是照样爱看。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二嫂来劝我嫁人,我娘又来了,爹估计今天心情不好,要不然他也漏不掉。尽拿一些大道理来搪塞我!我苏染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就是不想如你们的意,怎么了?我容易吗我,我做错什么了我?从小到大我不打架不骂人不挑拨离间不哗众取宠……爹娘让我去蜀山,好,我去!让我回家,好,我回来!现在又让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这回我可不答应。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我容易吗我!”
一边说着,我很配合地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还不算,我觉得不解气,干脆把地上的衣服拿了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去撕。云锦坊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衣服铺子啊,不愧有那么多夫人小姐光顾啊,不愧连一块绣花手绢都贵的要死啊,这衣服的质量就是好啊!我撕扯了好半天才扯出一条缝来。扯累了,我干脆把衣服扔到地上踩上几脚,出出气。
苏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心里肯定是想:苏染这回是不是真疯了?
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苏南蹲下来,帮我擦眼泪。
我甩开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别打哑谜了。”
我才没心情跟他打哑谜,他越问我哭的越惨烈,眼泪就跟洪水泛滥似的。抽啊抽的,嗓子也哑了。苏南这人也很有意思,他见我哭这么凶,也随我一起坐在地上,不声不响就看着我哭,全当看免费的好戏了。我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素质的演员。
“七哥……其实秦浪他……你知不知道秦浪他其实有喜欢的人的……”我抽噎着,话讲起来很吃力,“他喜欢的人是楚息宁,就是靖王府的小郡主。”
苏南皱起眉头:“你听谁说的?”
“真的,我没骗你。他和楚息宁青梅竹马,要不是因为他爹秦将军和靖王爷不和,指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放风筝了呢。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人啊,他还以为我有多想嫁给他呢。那天他来我们家,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凭什么我要对他有非分之想啊,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帅?人家楼暄站我面前我也没眨一下眼睛啊……”
说着说着我又委屈起来,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地流。长这么大我还没哭得这么汹涌过,就连中毒要死的那次也没有。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说谎,这些全是孙若蔷告诉我的,她孙大小姐应该不会这么无聊编故事哄我。她说秦浪和楚息宁郎有情妾有意,从小就特别有夫妻相。靖王爷不乐意自己的宝贝女儿跟对手的儿子在一起,于是来了个棒打鸳鸯,把楚息宁发配扬州去了。那个时候我和秦浪已经有了婚约,秦浪没办法,只能含泪挥手送心上人远去了。
当时的场面想想就应该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的那种,依依惜别,十八相送。如果楚息宁是骑马走的,秦浪就应该追着马跑了好几里路,一边流泪一边喊“定不负相思意”。如果楚息宁是坐船走的,秦浪就应该在渡头用深情的眼神久久凝视,顺便配个背景诗,什么“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啊,哦不,不是瓜洲,是扬州。好吧,那就换一首: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哇塞,实在太浪漫太感人了。
“染染?”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空间无法自拔,苏南的那句“染染”很煞风景,把我脑子里那些唯美的画面全赶跑了。不得不说,我确实是个天才,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干什么啊?”我问他。
本以为苏南会良心发现安慰安慰我,毕竟我浪费了这么多泪水,同情一下也是很正常的。谁知他来了一句“你不去说书可惜了”。我道是他不相信我,还没反驳,他又接着说:“谁没个过去呢,你以前不也暗恋你二师兄来着,添添以前不也暗恋五哥来着,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真较劲啊。”
“你你你……”我结巴了,“谁跟你说我暗恋二师兄的?你怎么会知道?”
真是邪了,别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蜀山,知道这事的掰着手指头也能数过来,除了二师兄本人之外,只有两个:一是九师兄岳峰,一是跟我关系最好的瑶冰师姐。不过那也是他们眼睛毒,自己看出来的,我这人比较害羞,哪敢跟人讲啊,就连二师兄那里也是岳峰给透露的。苏南怎么会知道?不会是岳峰把我给卖了吧?我咬牙切齿。
我眼睛要喷火了:“是不是我九师兄跟你说的?”
“哪能啊,他那么怕你,跟我讲这事不是找死吗。”苏南一口否定,“谁跟我说的你就别管了。有些事你也不用太较真,难道就许你苏染放火,他秦浪点个灯都不行吗?心理平衡点吧。”
苏南拍拍屁股走人,我从地上跳起来,追问:“对了,梁添暗恋苏行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啊?你是不是改行当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啦,怎么什么八卦都挖得到,真是邪了。”
“好奇心太强了不好,呵呵。”苏南回头报以我一笑。
多灿烂的笑容啊,比那阳光还明媚。可是这明媚的笑此刻出现在苏南脸上,我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
传说中的光阴似箭原来是真的存在的,我总算知道了。这些日子为了想办法破坏这门亲事,我瞎折腾来折腾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娘居然跑来跟我说:“染染啊,明天你就是别人家的人啦……”后面那些话我压根就没听进去,光是那句“别人家的人”就足以让我癫狂。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快!我面如死灰,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在我房里不停地唠叨的娘给“请”了出去。因为我对成亲这件事很不上心,近日来相府再怎么喜气洋洋再怎么闹腾我也不当回事,权当自己是局外人一个。哪知道我不上心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马上要被卖了,我还蒙在鼓里,好像明天要出嫁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总之怎么也不是我苏染就是了。
想想就觉得可怕,我脑子一抽,急急忙忙收拾细软去了。雪柳刚进来,见我这翻箱倒柜的阵势,给吓傻了。
“小姐你干嘛呢?”雪柳边问着,一边已经开始收拾被我扔了一地的衣服。
我头也没空回:“别问这么多了,快来帮我。”
“哦。”
忙活了半天,我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我很穷,我真的很穷!
在蜀山有岳峰给我当钱罐子,下山逛街买东西吃大餐我从不自己掏钱。回家后我出门去玩都是去账房现支的银子,而且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分寸,花钱大手大脚,基本没有私房钱。我也不像其他夫人小姐们那样,喜欢用那些加起来有几斤重的项链啊珠钗啊来武装自己,所以没什么值钱的首饰。
“怎么才这么点钱啊!”我感叹。
雪柳不解:“小姐你缺钱花吗?要不要我帮你去账房支一些?”
“不用不用,明天我就要嫁人了,这时候去账房支太多钱,我爹那么精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想干什么,那我就逃不掉啦。”
“小姐你要逃婚?”雪柳惊叫。
“嘘——”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你想害死我吗!”
“可是可是……”我一放手雪柳马上“可是”起来了。
我吼她:“不许‘可是’!听我说!”
在我的淫威下,雪柳乖乖地闭嘴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雪柳啊,你别怕,其实逃婚是很正常的事,真的。古往今来逃婚的人多的去了,虽然少我一个不少,但多我一个也不多呀,你说是吧。”我尽量把逃婚描绘成一件跟吃饭睡觉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咱关系那么好,你也不愿意看见我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的花样年华给蹉跎了是吧。好雪柳,你一定要帮帮我,要是下次你也想逃婚,我肯定不惜一切帮你。”
雪柳完全被我豪气的样子给震撼了,她哆嗦了一番,说:“小姐要雪柳做什么,雪柳就做什么。”
好啊,不愧是好姐妹。我拍拍她的肩膀,有些难以启齿:“额……那个……雪柳你有钱吗?”
“有啊。”雪柳很大方,把荷包拿出来递给我,“有这么多呢。”
我打开荷包一看,昏过去了。是好“多”的,三两银子!还不够我在街上遛一圈呢。不过非常时期,有多少是多少吧。
“先借我,回头还你十倍。”我很不客气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囊中羞涩”四个字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虽说几天前从岳峰那里讹了一百两银子,但出门在外,钱才是最大的保障,当然是越多越好。我千方百计想着弄钱的法子,想来想去也只能在苏行身上打主意了。整个相府就他一个人不在家,他这人平时不爱花钱,按理说应该有点积蓄的。
“雪柳,你去栖梦轩走一趟,能摸到多少银子就是多少。”
雪柳嘴巴张的老大:“啊?小姐你是要我去五少爷那里偷……”
“什么偷不偷的,那叫借!非常时期,我也没办法啊,等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了,我加倍还给他就是了。”
“哦。”雪柳最大的优点就是肯虚心接受我的“大道理”,我这么一说,她马上奔出门去了,脚步那叫一个轻快。
“等等——”我叫住她,补充道,“顺便拿一套男装来。”
以前我老爱说梁添是“乱室佳人”,再看看我房间现在的样子,比起梁添是有过之无不及,乍一看像是刚遭了贼似的。
“难不成这里遭贼了?”苏南好死不死地出现在门口。
我处于石化状态。苏南果然改行当蛔虫了,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见我不说话,苏南眉一挑:“问你话呢,哑巴啦?”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用挑眉毛这个动作来展现他们的帅气迷人?苏南这样,楼暄也是如此。那次在万香楼,楼暄明明想整我,却还摆出一副想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对着我又挑眉又眨眼的,生怕我不知道他有眉毛和眼睛。换做别的女人,估计早就扛不住了。偏偏他运气不好,碰到了我,想我苏染可是在帅哥堆里泡大的,早就审美疲劳了。
一想到楼暄,我的心头泛起一阵耻辱感。那日他点我穴道抢我荷包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恨他一副欠打的样子,我抓狂。
“苏染?”苏南右手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我猛的回过神来。刚才想起楼暄对我的残忍行为,一时太激动了,苏南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我竟然都没感觉到。见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我更加想打人了。
我哭丧着一张脸:“你少来,我偶尔凌乱一次不过分吧。人家梁添在家的时候房间哪天不跟像遭贼似的啊,怎么就没见你说她呢?你这人就会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你是说你属于‘软’的那一类?”苏南眼睛瞪得都快把眼皮撑破了。
我知道他是在讽刺我,还没开口,他已经笑岔气了。越看我越觉得他很欠揍。
“苏南你别没事找茬了,我没空跟你胡闹。我最近运气不好,确切的说,是很差。你要是闲着没事做的话去庙里帮我拜拜黄大仙,求个平安符,也不枉咱们兄妹一场。”
说这话我不是开玩笑的,天地可以作证,我最近的确运气很差。想想秦浪,想想楼暄……我死了算了!
或许是见我神情真的很惘然,苏南也不好意思逗我了。我向来没心没肺,难得这么哀怨一次。
苏南叹了一口气:“小妹,你也该长大啦。”
话音落,他的步子已经迈开了,三两步就出房门。我忍不住朝他的背影望了几眼,可是他走得太快了,我还来不及思索他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在我的印象里,苏南和我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世界好像永远不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他是二姨娘生的,性格却跟安静稳重的二姨娘大大相径庭。不管遇到什么他总是一笑了之,我甚至没见过他叹气的样子。
“七哥,七哥,苏南……”我追了出去。
他走得也太快了,跟飞似的,一晃眼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我边跑边喊他的名字,他也听见了,在后花园的假山旁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却并不说话,悠闲地抱着双手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先开口。
我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肚子:“走那么快干嘛啊,我又不是来追杀你的。”
苏南笑笑,我忽然发现他嘴角弯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去啊?”
“去庙里拜黄大仙,帮你求平安符啊。”苏南两手一摊,“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黄大仙?平安符?我想了好久才朦朦胧胧记起自己的确实是说过这话的,但我也是一激动就随口胡诌了。苏南还真是个人才,这话他也当真,以前怎么没见他对我这么上心过。
“七哥,拜黄大仙就不用了,你要是真对我好的话就给我点钱花,我……”我难以启齿。
苏南狐疑:“你最近手头很紧吗?”
“没没没……没有的事。呵呵,你还是烧香去吧,我走了。”我赶紧溜了。
好险。苏南这人狡猾得像只狐狸,刚才我是一时神经脱节才向他要钱花,想想真是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回去我要深刻检讨自己,条件允许的话应该面壁思过三天。
“染染,我这里有三百两,你要吗?”苏南在身后叫我,准确地说是诱惑我。
我心一狠,一跺脚,忍痛割爱:“不要不要!”
灰溜溜地跑回房间,我马上后悔了。三百两,那可是三百两呀!
“小姐,小姐——”
雪柳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那三百两中拉了回来。也怪那三百两太有诱惑力了,雪柳在屋里我竟然没有察觉。
“怎么样,从我五哥那里‘借’了多少钱来?”我刻意突出那个“借”字。
雪柳脸色不大好:“小姐,五少爷房里根本就没藏私房钱。这是你要的男装,我就拿了这个。”边说着,雪柳递给我一件青色的袍子。
我不死心:“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
“没有。”
苏行太让我失望了,他平时节俭我知道,但太节俭了也不是好事,怎么可以一两银子也不给我留下呢。他不去当官真是国家的巨大损失啊。改明儿我让娘向我那皇帝舅舅举荐一下,让苏行管国库去,我敢保证他的清正廉洁将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算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后悔自己花钱太大手大脚,一点未雨绸缪的精神都没有。稍微攒一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
雪柳默默地为我整理房间。我发了一会儿呆,也默默地开始收拾出门的行头,顺便把雪柳从栖梦轩拿来的那件袍子收进包袱里。瑶冰师姐曾经告诉我,出门在外,做男人打扮比较安全,至少不会招来采花贼啊色狼啊什么的。她以前也做过离家出走的荒唐事,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
“小姐,你现在就走吗?”雪柳问我。
“现在走?我还不想死那么快。”我说,“你别看现在外面风平浪静的,其实危险得很。我爹那人不傻,我心里那点小算盘怎么瞒得了他呢,要真这样他在官场这么多年就白混了。他肯定派人暗中监视我,现在走等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啊?”
“没事,我自有办法。”我胸有成竹。
雪柳不明所以,我狡猾地笑笑,靠近她的耳边讲了一番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雪柳听了之后吓坏了,一个劲地摇头。
“小姐,这这这……”
我拍拍胸脯保证:“听我的准没错,这叫兵行险招,我爹肯定不会料到我敢在他眼皮底下溜。只要过了今晚,那些暗处盯梢的就会撤,我们见机行事。”
天刚朦朦亮我就被娘从梦中摇醒了,我撑起沉沉的眼皮,撒娇道:“娘,这一大清早的你干吗扰人清梦啊。”
“你说你都要当新娘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快起来。嫁过去以后可不许天天赖床了啊,夫家不比在自己家,要谨言慎行……”
“哎呀娘,你还有完没完啊,这些话你都说了一百遍了。”我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唠叨,“你就再让我睡一会儿吧,求你了。”
“别睡了,起来,快起来。”娘不顾我的苦苦哀求,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这下我彻底清醒了,揉揉眼睛。娘的身后站着一大帮人,有姑姑和众位姨娘,还有好几个丫鬟,各个都是一脸喜气。我就不明白了,要嫁人的是我,怎么我像个局外人,反倒她们每一个人都比我还像正牌的新娘子。
“染染,该起来梳妆打扮啦。”姑姑笑着拉过我的手,“来,先洗把脸吧。”
一个小丫鬟马上把脸盆端到我的面前,我老大不情愿,胡乱擦了一把。娘看我这样子,气得直摇头,大概心里在想:我贤良淑德的优良传统怎么一点都没被女儿继承呢?
我比梁添有自知之明多了,她大小姐明明很野蛮很霸道却一定要昧着良心说自己很贤良很淑德。我脸皮可没她那么厚,我很清楚,今生今世我是彻底跟淑女无缘了,连淑女的边我也别想沾上。娘本来就不应该对我抱有任何幻想的,还不如再生个女儿,从小好好教育,这比在我身上下功夫现实得多。
几个丫鬟帮我换上了大红的喜服,那衣服复杂得要死,七层八层把我包得喘不过气来。系腰带的时候小丫鬟用力一拉,我肚子猛地被收紧了,差点断气。
我直嚷嚷:“轻点轻点,你们想勒死我啊!”
小丫鬟被我吓着了,急忙停手:“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们不是故意的。”
“别管她,继续勒她。”
娘一放话,丫鬟们得令,继续摧残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我这是得罪谁了啊,竟遭小人。也不知道苏南说帮我去拜黄大仙是真是假,要是真弄个平安符挂身上没准还真有用呢。
忙活了半天,总算把一身衣服给穿整齐了,真不容易啊。这样的衣服幸好一生只穿一次,要是天天这样宁愿选择呆在被子里不出门,娘要打要骂我悉听尊便。
“好了,梳头去吧。”姑姑拉我坐在梳妆台前。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打扮得倒是人模人样,脸上却没一点喜气,脱下这身衣服肯定没人能猜到今天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忽然想到秦浪,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吧,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到我。哼,谁稀罕。等着瞧吧,我也不是乖乖听话的人。
正胡思乱想,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宫装美人,岁数是有些大了,但掩不住绰约的风姿。我认得她,她是宫里梳妆手艺最好的翠容姑姑,去年进宫的时候我见过她的。听说她现在被皇上赐给了楼贵妃,专门服侍楼贵妃一个人,可见皇上对楼贵妃的宠爱程度。
这位传说中后宫最美丽的女人我没见过,上次娘带我进宫看望太后的时候她刚好到大相国寺烧香祈福去了。想想楼暄和楼懿懿那仙姿飘飘的样子,这楼贵妃绝对差不到哪去,难怪能专宠这么久。娘能把翠容姑姑给借过来,看来她这位长公主的面子还是很大的。
“小姐,麻烦你把头抬起来一点。”镜子里翠容姑姑对我微笑。
我忙回神,抬起了头。
为了策划这个伟大的逃婚计划,我昨晚几乎一宿没睡,早上又被娘和众姨娘们无情地拉出被窝,眼睛根本就睁不开。翠容姑姑很有兴致地摆弄我的头发,我无暇欣赏她的手艺,哈欠连连,很不给面子。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实在是太困了。
“好了。”翠容姑姑轻轻拍下我的肩膀,“小姐还满意吗?”
我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睨了一眼。镜中的我梳着飞天髻,后面的头发被全数挽起,插满了簪子,前额压着金色花冠。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夸她这个发髻梳得好,而是想大吼一声“我的头快被压扁啦”,这么多金子啊翡翠啊压在头上,脖子会折断的。
娘和姨娘她们很满意我的装扮,一个劲地夸翠容姑姑手艺好。我趁她们聊得起劲,连滚带爬地跑到床上去,一头栽下,躺着就是比坐着舒服。
“苏染你给我起来!”娘大声吼我。
我无奈,不情不愿坐起身子。娘的眼睛真尖,一边正热火朝天地跟她们说话,也没见她张望啊,怎么我有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她。
“头上太重了,娘你就让我先躺会儿吧,反正现在还早。”我讨价还价,“就一小会儿,成不?”
“不成。”娘一口回绝,“头发会压坏的。”
“行了行了,我全听你的。”
我赌气,中规中矩地坐起来,不再说话。
折腾了大半天,外面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嫁娶,但谁会知道,这要嫁人的和要娶妻的两个人各怀鬼胎呢。这样算来我和秦浪还真是同道中人,要是我们两个合谋“逃婚”,效果肯定能达到最佳。要是逃婚成功,这肯定是历史上最匪夷所思的一场婚礼。新郎新娘在新婚当天手拉手逃婚去了,啧啧,好强大啊。一般人哪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
陪我呆了一会儿,娘和那些姨娘们总算肯走了。这些夫人估计心里都渴望再成亲一次,她们见着我的打扮眼睛都亮了,没准脑子里正幻想自己穿成这样是什么样子呢。
“雪柳,关门,换衣服。”我一声令下,雪柳连忙照做。
我三两下扯下了喜服,从柜子里拿出一身早就准备好的丫鬟的衣服换上。结果腰带还未系好,敲门声咚咚咚响了起来,敲得特别响。我手一抖,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这么邪门吧,这个时候谁这么杀千刀啊。
“谁?”我强作镇定。
“小姐你快开门,不好了。”是我院中另一个丫鬟锦芳的声音。
我赶紧爬上床,拉上帐子,这才示意雪柳去开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我探出脑袋。
“秦二公子他……他……”锦芳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完整。
我急了:“他怎么了他,死了?不会吧?”
“将军府来人了,说要延缓成亲的日子。秦二公子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人。”
换句话说就是:秦浪逃婚了。他居然逃婚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时候想必锦芳也不愿在房里多呆一刻,她定是怕我发脾气,马上走人了。我沉默,再沉默,最后终于沉默不下去了,取下墙壁上挂着的佩剑,一顿乱砍。它的作用现在等于斧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它来劈死秦浪。
雪柳战战兢兢:“小姐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啊,秦二公子人不见了,你就不用跑了。”
“好事?好什么好啊,我算是彻底被秦浪毁了!”
秦浪这么一逃婚,我的面子往哪搁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的那些哥哥们肯定会取笑我的,我的师兄们更不用说了,这事要传到他们耳朵里,还不得被当笑话讲上个三年五载的。从今往后京城和蜀山,怕是没有我苏染的立足之地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怎么什么破事都被我给摊上。
梁添啊梁添,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你离家出走真是你这辈子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啊,被人绑架也是值得的。我心里阵阵感概。我和梁添还真是烂姐烂妹,来不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倒是完全符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扯散了头上的花冠,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从柜子里取出包袱。
“小姐,你还要走啊?”雪柳问我。
我气得身子发颤:“这个秦浪害我丢尽了颜面,我不把他找回来再成一次亲我就不叫苏染!”
“再成一次亲?”雪柳很不理解我的意思。
“当然!他逃了我一次,我好歹也要还给他一次,这叫礼尚往来,我可不想欠他!”我说,“雪柳,你去前厅吼几声,就说十小姐也逃婚了,刚从后门逃的,快去!”
“嗯。”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整个相府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比真正成亲的场面还要热闹。这新婚之日,两个主角一前一后逃了,搁哪里都算是件奇闻。很多人往后门跑,想追回我的有之,抱着侥幸心理想赶在我出门之前截下我的有之,看热闹的亦有之。
趁着这个混乱的场面,我一身丫鬟打扮,很不起眼,顺顺利利就出了相府大门。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把这身衣服给换了,丫鬟打扮也不保险,万一被爹爹派来找我的人撞见我就死定了。
在街上兜兜转转好久,我很鄙视自己,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迷路了。眼前人来人往,路很分明,可我就是分不清哪条路是通往哪里的,绕了几个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我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摸回相府大门口,送上那个门去让他们抓。
我左顾右盼,惊喜地发现上次买衣服的芳雨阁就在前面。天无绝人之路啊,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感叹,喜滋滋地冲进了芳雨阁。
“哟,姑娘是你啊。”伙计一眼就认出了我。
被讹了一件衣服和十两银子,换成是我肯定也认得。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大概怕我再讹他们一次。
我连忙解释:“今天我不是来买衣服的,就想跟你借个地儿,让我换身衣服。这个赏你。”
我丢了一两银子给他,小伙计乐坏了,又点头又哈腰迎我去里间换衣服的地方。我从包袱里拿出苏行的青色袍子,利索地换上。苏行个子很高,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大了好几号,一大截拖在了地上。我毫不犹豫把多余的那块给扯了下来,然后挽了个男子的发髻。照照镜子,眼前的我也算是美男子一枚了,我窃喜。
“姑娘你不能进去,里面有人。”伙计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藏进帘子后面。换个衣服居然也不给我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我还真是背。
这时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没关系的,反正都是姑娘家。你就让我进去把衣服换上吧,我赶着去贺喜,迟到了不好。”
很甜美的声音,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只是我现在神经极度紧绷,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声音甜不甜,熟悉不熟悉。
“懿懿你快点,来不及了。”
“知道了,大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一个晴天霹雳打在我身上,差点能把我劈死。我脑子再不好使,神经再极度紧绷,这个声音我却是死都不会忘记的。楼暄那个混蛋,怎么又是他。每次我来芳雨阁都能碰见他,太邪门了。那一瞬间我做了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没等我缓过神来,神仙姐姐楼懿懿已经踩着莲步进来了。她还是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漂亮,体态婀娜,顾盼生辉。
“有人吗?”楼懿懿轻唤一声。
我不敢回答,怎么着也不能让楼暄知道我在这里。他人品不好,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神经把我供出去。
“不是说里面有人吗,怎么是空的?”楼懿懿蹙眉,然后走进另一扇帘子后面开始换衣服。
神仙姐姐就是与众不同啊,连换衣服都比一般人慢半拍。过了好久,我的脚都站得发麻了,也不见她从帘子后面出来。换做是我,这么长时间足够把一件衣服穿上脱掉再穿上,如此重复好几次。我心急如焚,祈求这位神仙姐姐快点走人。当然我不介意多看美女几眼的,我介意的是门外那个瘟神。这种时候要是和他打了照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还没换好啊。”我一着急,脚一崴,直接从帘子后面摔了出去。
“啊——”我摔疼了,叫了一声。
“啊——”楼懿懿看到我,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楼暄的声音及时响起:“懿懿你怎么了?”
这回换做我被吓坏了,脑子一发热,不顾一切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叫别叫,大家都是女的你至于吗!”
楼懿懿挣扎了一会儿,忽然不叫了。她的目光在我脸上瞄了好几圈,我这才意识到我穿的是男人的衣服。于是对她说:“我是女人,如假包换的女人,上次我们见过面的,也在这里。”
她似乎想起什么了,眼睛一亮。
我放心地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是我,苏染。”
“懿懿,懿懿,你怎么了。大哥要进来了,可以吗?”
不可以!我差点就真的喊出来。
幸好楼懿懿机智,抢在我前面说:“大哥我没事,刚才看见一只老鼠。已经没事了。”
有惊无险。楼懿懿还不笨,万一楼暄进来我就惨了。我轻轻拍了下胸脯,定定神。
楼懿懿欲言又止:“苏小姐,你今天不是……我和大哥正赶去秦府贺喜呢,你怎么……”
“贺什么喜啊,别去了,都吹了。”我满不在乎,“幸好你遇到我,要不就白跑一趟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懿懿,你快点。”楼暄像个催命鬼一样又在催。
我无力地朝外面翻了个白眼。楼暄注定是我命中的祸害。第一次碰到他,我就被四师兄他们耍得团团转;第二次,我在万香楼被一大群庸脂俗粉人生攻击;第三次更别提了,他直接威胁到了我的人身安全。挽香丹可是我的救命药,他居然也给拿走了,杀千刀的!而这一次,还不确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着我呢。我求助地看着楼懿懿,只能祈求她大发慈悲,帮我一回了。
“大哥要不你先去吧,这件衣服太小了,我想再挑一件。耽误了时辰不好。”
楼懿懿啊楼懿懿,你果然是神仙姐姐啊,你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后来的事情很顺利,楼暄把马车留给了楼懿懿,自己先走了。我和楼懿懿一齐出了芳雨阁,既然不赶着去喝喜酒,她自然不着急了。
别看楼懿懿一副天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样,跟她多说了几句话我马上发现她居然也是个八卦女王,对我和秦浪的婚事为何无缘无故黄掉,她感兴趣得不得了,非要缠着我给她讲讲。
我说:“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正是在逃婚!逃婚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真的,不信下次你也试试。你就放了我吧,等我有空了一定一字不落地说给你听,成不?”
“那你准备逃去哪里?”楼懿懿扑闪着大眼睛,很天真。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要逃去哪里啊?爹爹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有画着我头像的榜文张贴在城门口,等着通缉我呢。天啦!但愿那个画师水平不要太臭,不要把我画得很丑。
楼懿懿说:“这样吧,既然你没地方去,要不要先去我家躲两天?保证他们找不到你。”
“去你家?”我垂足顿首,“算了吧,我宁愿回家让我爹揍一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大哥结了梁子,我要是真去你家,万一我们两个人打起来,楼家堡会被我们给拆掉的。你别不信,不信你就试试。”
“你和我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啊?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反正你也没地方去。”
真佩服这位神仙姐姐,我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给她下跪磕几个响头。她当我是说书的啊,我都山穷水尽了。可是看她兴致勃勃的样,我又不好意思拒绝。没办法,谁让我善良呢。瑶冰师姐曾经就拍了我的肩膀对我说:“染染啊,看来看去我就觉得整个蜀山就我们两最善良了。”不愧是蜀山的女神,这话说得太对了。
万香楼,又是万香楼。我敢肯定楼家这对兄妹绝对同一个爹娘生同一个爹娘养的亲兄妹,连品味都这么像,都喜欢来这里吃饭。楼懿懿找了张空桌子,一坐下就让我给她“说书”。我无奈,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遍。
“我不认识秦二公子,不过听你这么说,他倒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楼懿懿撑着下巴,“不过你说我大哥喜欢叶倾天,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话问得奇怪,你是他妹妹,又不是他娘,他喜欢谁不喜欢谁难不成还要向你打报告?
我说:“不知道的话你回家自己问他去。总之我跟他的梁子是结定了,他跟我表姐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和楼懿懿说起我跟楼暄的恩怨,我把上次在芳雨阁发生的事给隐去了。我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曾经中毒过,和面子无关。那最后一颗挽香丹没准已经让楼暄给埋了,指不定人家楼大帅哥每天定时浇水施肥等着它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灿烂的花,好让他讨好美人去呢。想象一下,几个月后,土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楼大帅哥会是什么样的脸色呢,应该是跟土一样的颜色吧。
菜很快就上来了,很丰盛。仙女姐姐大概是把我当难民了,居然叫了满满一桌子菜。我很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回答仙女姐姐神仙博大精深的问题。这个楼懿懿和苏南一样,是个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顶级人才,她不去当神仙天庭真可谓损失惨重。
楼懿懿问我:“染染啊,要是你和秦浪成亲,楚息宁跑来抢亲怎么办?你会不会和她打起来?”
我无语。楚息宁好歹是个郡主,她会做出这么没水平的事情?打死我都不信。这话要是传到楚息宁耳朵里,她非把楼懿懿给活埋了不可。这不是给她靖王府小郡主的名声抹黑吗!
她又问:“既然你们两个人都不想成亲,怎么不事先商量一下啊?”
我望天。我和秦浪好像关系没铁到连逃婚都要事先商量的地步吧。
最后她一拍脑门:“我知道了,秦浪其实根本不喜欢楚息宁,他暗恋你好久了,知道你不想嫁人所以替你逃婚了。对,就是这样的!”
我泪奔。首先替秦浪仰天长啸三声,他真是不容易啊,“暗恋”到这个程度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怎么会有像楼懿懿这么神经脱节的美女!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我直接套用苏南的一句话对她说:“楼小姐,你不去说书可惜了,太浪费人才。福兴茶楼很需要你。”
福兴茶楼是岳家的产业,听岳峰说,那里汇集了京城顶尖的说书高手。我敢肯定,楼懿懿去了那里绝对能一炮而红,轻轻松松坐稳第一把交椅。以后她就是福兴茶楼的说书女王了。
楼懿懿没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继续拉着我问这问那。邻桌那几位商人模样的男人也在津津有味地讨论什么,我伸长耳朵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这一听,我马上被吸引住了。楼懿懿发觉我分心,也凑过来一起听。
“怎么突然间城门的守卫变这么森严了,出城的人一律要经过检查。”
“可不是吗,据说是天牢里的一个死囚跑了,正通缉他呢。”
“那只是借口,实话告诉你们吧,城门那些官兵根本不是捉拿什么通缉犯,”一直没开口的那个男人爆料,“他们要捉拿的是将军府的秦二公子和相府的十小姐。”
“张三你开什么玩笑,将军府的少爷和相府的千金小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抓他们呀!”
“你还别不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相府和将军府联姻的日子,怎料那秦二公子和相府小姐都逃婚了,真是奇事一件。”
“不是吧?你听谁说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这件事假不了。”
听到后来我脸色惨白惨白,爹爹做得真绝,他是真没打算给我留后路。之前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爹爹张榜捉拿我,眼下的情况还真被我猜对了八九分。除此之外,我更加肯定的是,楼暄和我八字相克。碰见他没好事,今天我还没跟他打照面就已经这么惨了。要真碰面了……我不敢往下想。
楼懿懿在桌子地下拉拉我的衣袖:“喂,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你的马车还在外面吧,借我用用。”
岳峰把我惹怒了,本来我没想过要找他帮忙。但爹爹封死了我的后路,在京城我又没其他熟人,不找他我就死定了。梁添有句话说得好:面子固然重要,关键时刻还是得放下面子的。她是个人才,我决定听从人才的谆谆教诲,暂时不要面子了,我得先逃出京城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