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十三章 王小六的手指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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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叔坟前的那个晚上，二姐和秦梦阳正说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三婶儿的意外出现无疑替秦梦阳解了围。三婶儿是杀了人逃跑的——她杀死了那个耍猴儿的。所以，她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在白天走。所以，那天晚上就阴差阳错地跑进那片乱葬岗子。这也是天意。天意是什么？天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你也许心里根本不相信什么天意。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信了。天意虽然说不清也道不明，可却是实实在在无处不有，说不定那会儿，或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改变了你的一生。信与不信，由不得你。我是不是又扯远了？没办法，听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婆讲故事，你就得学会忍耐。接着说秦梦阳，秦梦阳不想回答二姐那些问题。二姐那些问题或许太幼稚，又或许让他太难堪。但是，二姐很执着，或者说很偏执。是的，偏执这个词用在二姐身上或许更准确一些。
吉祥画店里飘散着木香、纸香以及颜料的香味。这是二姐的吉祥画店。二姐的吉祥画店比父亲的吉祥画店看上去更整洁一些。房子是新的，墙壁上的白灰暂时还没有蜘蛛的光顾。画案是新的，木材的纹路还依然清晰。伙计们各自忙碌着。二姐让秦梦阳做了吉祥画店的掌柜，可秦梦阳却始终摆不出掌柜的谱儿。秦梦阳的话不多，每天只是简单对各位伙计交待一下做什么怎么做，接下来他就照旧去印他自个儿的画儿。秦梦阳不像父亲那样从一个画案转到另一个画案，也不像父亲那样训斥伙计，但这不表示他不尽心。秦梦阳当了掌柜之后只对伙计们说了一句话：“你们想想，若是画店垮了，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然后就是拿自个儿做个样子——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地干活儿，干活儿。这个办法最简单，但却最有效。吉祥画店已经倒塌过一次，伙计们都有过一次切身的体会，他们不想砸了自个儿的饭碗。
二姐带着王小六进了画店。二姐说：“秦掌柜，从今儿起就让小六儿跟着你打杂，让他也学点本事。”二姐在当着别人的面儿时会一本正经地称秦梦阳为掌柜。
秦梦阳回了一声：“知道了。”
二姐又说：“秦掌柜，你先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秦梦阳不紧不慢地揭起一张刚刚印好的画，放下手里的工具，跟着二姐走出画店。
二姐说：“那天我说的那事儿你还没回答我呢？”
秦梦阳说：“哪天？哪事儿？”
二姐知道秦梦阳在装糊涂，二姐说：“那天。那事儿。”
秦梦阳说：“东家。你若是怀疑我，我就卷铺盖走人。如若不是怀疑我，别的话就不要讲了。我知道自个儿该怎么做。”
二姐说：“梦阳哥，我……”二姐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地说了声：“你回吧！”虽然语气里带着三分硬气，但看到秦梦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二姐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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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六成了吉祥画店里的一个异数。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一摊事情，就他没有。这事儿也怪二姐疏忽。按照老例儿，这学手艺是要正经八百拜师的。二姐没说让秦梦阳收徒弟，就算是说了秦梦阳也不会收。秦梦阳不收，那些伙计们更没有资格收徒弟。一个外行，又没有师傅传授，王小六就成了鸡群里的鸭子。
无所适从的王小六看着别人干活儿没人理他，急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他等到一个机会——秦梦阳印好了一叠画，要下案去晾。王小六巴巴儿地过去要帮忙。
秦梦阳眼睛一瞪：“别动！”
王小六刚刚伸过去的手又缩回来。
秦梦阳最忌讳别人动他的画，从上纸到晾画，他从来不让别人插手。
王小六讨了个没趣儿，有点悻悻然。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到一个机会——有一个伙计的红色颜料盆见了底。王小六又跑过去帮人家添颜料。
“滚一边儿去！添什么乱？”这伙计脾气更火爆。这也难怪。每个人干活儿他自个儿个儿有数，印多少画添多少料，别人乱插手不但帮不了忙，却反而添许多乱。
这时，一个伙计刚刚忙完一批活儿，便插空儿逗弄王小六说：“六指儿，你还是回宅门里挑水劈柴去吧！印画这活你干不了。”
王小六说：“为啥我干不了？”
那伙计说：“为啥？因为你是六指儿啊！你看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五个指头？可你呢？你是六个指头。你见过哪家画店里印画的师傅是像你那样六个指头的？”此话一出，众伙计哄然大笑。
王小六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那不是害羞，那是气的。他四下扫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王小六终于看到一件可用的东西——裁纸刀。裁纸刀的样子很怪，看上去有些像是没柄的扁铲，刃口中间挺两头翘。王小六把右手放在一条长凳上，左手拿着裁纸刀在多出的那根姆指上比划着。
那伙计笑着说：“干啥？你想切了它？”伙计们又是一阵大笑，谁也不相信王小六真会切了自个儿的手指头。
王小六不说话，嘴角挂着笑，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秦梦阳身上——秦梦阳只是拿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下。就在那一刹那间，王小六手里的裁纸刀猛然一划，一根手指齐根切下。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让王小六微微发颤。
众人一下全呆了——谁也没想到王小六玩儿这一手儿。
王小六紧咬牙关忍住剧痛，说：“我能不能印画？”
刚才那个伙计已然吓傻了，见王小六问，连忙点头说：“兄弟，你行，你是好汉，你干啥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