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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入世


大业二年(公元606年),是大隋皇帝杨广即位的第三年。此时的大隋朝表面上还呈现欣欣向荣,四海朝服,但是许多有识之士已经隐约从新皇杨广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举动中,看到了这个王朝即将到来的的没落。

宏伟的越王府前,一个长身玉立、方面大耳的少年正自昂然站立,少年姓张名昱字横秋,河北人氏,今年刚满十八岁。他凝目注视着越王府气派的朱红大门和狰狞森然的门前石狮,口中喃喃自语:“大丈夫立于世上当如是。”

“兀那小子,大胆窥视王府,意欲何为?” 一个家奴模样的从小门探出头来大声喝斥,态度无比傲慢。张昱慌忙递上拜帖,拱手道:“烦请呈报越王千岁,就言河北故人张廷芳之子特来拜访。”

这家奴一听说是越王千岁故人之子,气焰不由灭了几分,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了张昱几眼。就见此子虽然一袭布衣,风尘仆仆,但长眉带煞,气宇轩昂,双眸顾盼生辉,倒也令人不敢小视。再则越王千岁以礼贤下士、爱惜人才扬名天下,此番若是一不小心怠慢了尊客,事后定遭千岁重惩。想到此处,这家奴道:“这位小哥请稍等,容小的前去禀告千岁” 说完关上小门,急匆匆的向内院走去。

院中凉亭下,名震天下的越王杨素盘膝而坐,正在和一名少年下棋。棋枰上已布了上百枚棋子,黑白双方互相缠绕交错,博弈正烈,已到紧要关头。

杨素左手从棋钵里拈起一枚白色玉石棋子,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眉峰微皱,沉吟半响后轻轻落下,棋子放在了左下角一处空白之地。

就听少年欢呼一声道:“这步棋一走,爹爹你此局败势已定,再下无益了!”

这少年乃是长公子杨玄感,生的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端的是仪表堂堂、英姿勃勃,只是眼神中满布凌人傲气。

杨素看也不看棋盘,捋须微笑道:“感儿,一次小胜,你就如此失态,叫我如何敢将偌大家业交付与你。” 杨玄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杨素笑道:“怎么,还不服气是不?你我父子现下大祸就要临头,可笑你还不知晓。”杨玄感大感震惊,霍地站起,大声道:“爹爹何出此言?想爹爹威加海内,贵为当今天子叔父,试问何人有如斯大胆,敢加害你我父子?”

杨素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长子,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心中暗叹道:“没有经过磨砺的宝剑到底缺少锋芒啊!感儿自出身时就锦衣玉食,步步顺心,从无挫折,以致今日目空一切,骄纵轻狂,看来我平时对他也过于宠爱了。” 他意态萧索的拿起一枚棋子,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是当今圣上不容我又待如何?”

杨素的言语是那么的平淡,可听在杨玄感耳中却有如落地惊雷,震得两耳嗡嗡作响,一时间杨玄感呆若木鸡。

“此事断不可能,爹爹,你对皇上可是有大功的,当初要不是你鼎力相助,皇上又如何能登上大宝,况且你还是皇上的族中叔父。”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满面难以置信。

杨素嘿嘿冷笑道:“族中叔父又便怎样?先皇还是他的亲身父亲,故太子杨勇也是他的亲哥哥,还不照样绝不留情。爹爹我平南陈,定江南,逐突厥,战功赫赫,大隋军中上下誉为战神,加上对皇上有定鼎之功,荣耀实已至人臣之巅峰,如此位高权重,怎能让皇上不心生忌惮。生在皇家,你竟然说出亲情这等可笑之语,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这时院外疾行来一家奴,到近前跪倒在地,大声道:“启禀千岁,府外有一自称河北张廷芳之子张昱的求见。”

杨素忽地圆睁双目:“廷芳?是廷芳吗?他的儿子也长大了?快快有请!”

一旁的杨玄感很是惊讶,已经好多年未见深沉如海的父亲如此失态,不禁好奇道:“爹爹,不知何许人也,让你老如此看重。”

杨素脸上现出一丝回忆之色,慨然道:“张廷芳乃我少时至交好友,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淡薄名利,不愿闻达,我已与他二十年未见。当初我曾责备他隐居山野,埋没一身所学,他则答扫平天下有我即可,并言道若有子也属可造之材,就命这个孩子投奔于我,成就一番事业。我只道他是托词,没料到果是信人。”

张昱负手在门前静候。不多时,小门打开,刚才进去通报的那个家奴一路小跑出来,向张昱行了一礼,恭声道:“这位公子,越王千岁有请。”张昱微一拱手示谢,随着此人从偏门进入。

一路行来,越王府内院落重重,景致大气而恢宏,殿阁巍峨,亭台富丽,曲廊环榭,每一座建筑的设计都巧夺天工,独具匠心,衬着飞瀑流泉,假山怪石,显示出主人无比高贵的身份。府中来来往往、穿着绫罗的妙龄美婢,令人目不暇接。

在家奴的引领下,张昱穿庭院,走回廊,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僻静院落内。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即将面对的是大隋朝最有权势的越王杨素,这样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前方凉亭内,赫然有一位身着锦袍的老者负手而立,身材伟岸,双目深邃若海,锐利如锋,有一股透视人心的魔力与威严,虽发丝已有多处斑白,可周身上下依然气势逼人,这种气势是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人才具有的。

张昱清楚的知道这位老者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越王了,当下慌忙近前见礼。

行过大礼后,张昱恭恭敬敬的将父亲的亲笔书信交于杨素。杨素仔细的看完信后,手抚长须,盯着张昱上下打量了一番,和颜悦色道:“老夫与你父亲情若手足,故贤侄不必拘束,不知你父现下可好?” 张昱道:“劳王爷挂怀,家父一切安好。”

杨素闻言面露欣慰,接着又道:“你父信中言你少时就勇力过人且长于谋略,胸怀抱负,志向远大,他的眼光断断不会有错。贤侄若不嫌弃,就在老夫府中暂且歇息,明日待老夫修书给大将军新文礼,为你谋个晋升之阶便是。”

“王爷恕罪,小侄不敢虚言,实不愿到新大将军处。要知小侄才疏学浅,冒然前去只会坠了王爷威名,小侄甘愿跟随王爷身后以供驱驰,也好多多历练,若能学得王爷一成本领,何愁不扬名宇内?博个封妻荫子更是易如反掌也!” 张昱大声答道。

杨素纵声大笑道:“痴儿,在老夫面前无需这般逢迎,廷芳既已将你托付于老夫,老夫又怎会不答应你这个小小要求。来来,见过你兄长玄感,以后你们要亲若兄弟才是。”

张昱慌忙对杨玄感见礼。

一番客套后,杨素安排管家带张昱自去歇息。

看着张昱远去的背影,杨玄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爹爹,此人言辞看似谦逊,实则桀骜不逊、狂妄得很,也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

杨素脸色一沉,训斥道:“你啊就是小看天下英雄。此子龙行虎步,英华内敛,有大将之风,假以时日,必成伟器,如锥处囊中,其未立见,万不可等闲视之。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人的名头将会传遍整个大隋上下,我平生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眼。况且就算此子无成,他也是属于咱们这个阵营的,难道要将他推到敌人那边吗?”

接着杨素又幽幽一叹道:“最近皇上对我愈发猜忌,咱们要早点未雨绸缪才是。爹爹已老,来日无多,以后你要自己独自面对风刀霜剑了,对天下英雄能笼络的就一定要笼络,尽量收为己用,这些人就是你最大的本钱。你弟弟积善性子才智平庸,急躁任性,不堪大任,今后我杨家就指望你来支撑了,你可要挑起这副重担,万万不要让我失望。”

杨玄感闻言拜倒在地,心悦诚服道:“爹爹洞明时势、深谋远虑,孩儿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