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历史 > 隋末风云录全文阅读 > 第八十二章 夤夜献计

第八十二章 夤夜献计


癸丑日,天气炎热无比,天空中铅云密布,看上去近日内暴雨即将来临。

一身戎装、披挂整齐的张永通坐在雄健的战马上,看着正在迅捷开拔出城的王世充大军和高高飘扬的永通军战旗,觉得就如同在梦中一般。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可以与周公沟通的神灵使者了?想起来他自己也是哑然失笑,可此时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张永通很是清楚。

就因为张永通比较机灵,所以王世充再三斟酌才选择了他,也正因为他颇有几分聪颖,号称道力通神的仙师叶天信看到他后也很是认同。每当想起叶天信那深不可测的眸子和诡异的微笑,张永通都不自禁的一阵寒战,他不得不打起浑身精神,克服心中的无穷恐惧,一本正经的做起了周公派来的神灵使者。

王世充大军杀出城后,迅速如暴风骤雨般将洛阳城外驻扎的一营瓦岗军杀得四散奔逃,瓦岗军首领贾雄率部溃败。当下永通军抢得许多瓦岗军遗弃粮草,就地休整一番后,士气大振。

接着王世充遂率部直扑偃师,不多时永通军就开到了偃师,扎营于通济渠南岸。王世充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在渠上架起三座浮桥,准备渡河与瓦岗军决战。

而李密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惊愕不已,刚伺候走了疯狗宇文化及,这王世充怎么也得了失心疯,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李密当即令心腹王伯当留守金镛,自己亲率精兵,出偃师以北,依托邙山之险,严阵以待。

大帐中,众将云集,个个面色凝重,均将目光投向正中帅案后的李密。

李密沉声道:“王世充困兽犹斗,已然率大军倾巢出城,欲与我瓦岗军决战,诸位将军有何高见以拒敌?”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大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王世充乃手下败将,何足道哉,末将愿领一军迎战,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一看,分明是大将裴行俨。他的父亲裴仁基闻言心中暗自恼怒,心道:“蠢材,帐中能征善战之将比比皆是,什么时候轮到你出头了,况且咱们父子乃是大隋降将,还是要避嫌的,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韬光养晦,真的让人失望至极。”

李密闻言很是欣慰,夸奖道:“少将军真是英雄气概。” 说完后,他把目光转向张昱,问询之意溢于言表。

张昱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肃然道:“兄长,如今王世充举城来犯,东都必然空虚,我军可分兵守住其东进要道,使其东进不得,同时派精兵一路,沿黄河西进,直逼东都。若王世充回军,我方则按兵不动,若其再次出军,我方则再逼东都,始终不与其对阵硬拼,这样王世充始终疲于奔命,我军则以逸待劳,饶有余力,打败他乃是必然。”

李密闻言微微颔首,却不答言。

此时忽听有一人大声言道:“张将军此言差矣,恕在下不敢苟同。”李密一看不禁暗吃一惊,此人分明是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

就闻单雄信言道:“王世充数度兵败,损兵折将,麾下将士俱已丧胆,此番倾巢出战,可谓自寻死路。况且我方人马倍于敌手,江淮之间新归附的士卒将领,正欲借此机会,一展才能,立功勋以报魏公,锐气正盛,此所谓“及其锋则用之”,故此可与之决战,一举歼灭王世充。”

李密闻言不禁陷入沉思。他心中暗忖:这单雄信很识时务,知道翟让已死,依附于我才是上上之选,此番所言倒也是肺腑之言,颇具道理。

单雄信在军中素来威望极高,众将大多信服,此番见他如此信心十足,加上以前数度大战均打得王世充丢盔弃甲,因此帐中诸将倒有十之八九出言附和。新归附的陈智略、樊文超等将领更是大声称是,纷纷请命,帅帐中请战声一时此起彼伏。

张昱此时没有理会众人的吵嚷,他冷眼观瞧,暗中打量着单雄信。就见单雄信说完话后站立一旁,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可张昱却分明感受到单雄信的居心叵测。

张昱深知单雄信当日李密府中受辱,加上拜兄翟让惨遭横死,这都让心高气傲的单雄信难以忍受。其乃是绿林大盗出身,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有仇必报,绝不会就这么轻易与李密善罢甘休,如此单雄信今日所言就十分值得玩味了,况且他的所言根本不切实际,实乃败亡之策。

想到这张昱暗下决心,绝不能任由李密听从单雄信之言,当下他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在下有一言,不吐不快。”

众人闻言均静了下来。李密笑道:“贤弟还不快快道来。” 张昱沉声道:“兄长,童山一战,我瓦岗大军得力骁勇军士大多战死,余下心志疲惫懈怠,战力远逊从前。如今我方兵力大多是童山大战后降卒或新近招募,一时难以应敌。况且王世充乃是粮尽而出,志在死战,实在是很难与之交锋,倒不如深挖壕沟,堆筑高垒,以来抵御,如此不出半月,王世充必然粮尽而自退,我军届时趁势追杀,定获全胜。”

李密闻言却是眉峰不自禁的轻跳几下,面上显露不悦之色。要知童山一战,瓦岗军几乎算是惨胜,精锐之士折损殆尽,连他自己也差点死于宇文成都手中,至今箭创未愈,乃是他近年来首次遭受如此重创。

提起此战,军中多有诟病,矛头隐隐直指李密,认为是他指挥有误,对敌判断不够所致。想起此事李密心中就愤恨难平,这个话题实乃他心中大忌。

大帐内变得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尴尬。张昱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点失言,一不小心戳到了李密痛处,可话已出口难以收回。

一旁的邴元真打破了沉寂,冷笑连连道:“张将军,大敌当前,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那王世充只不过回光返照之举,有什么值得畏惧的。”

张昱看着邴元真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眉发倒竖,怒目相向,直欲飞起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邴元真在他暴怒的眼神注视下,想起当日李密府中张昱刀劈蔡建德的神威,呼吸为之一窒,不觉一阵胆寒,忙将目光转向它处,口中却不敢再言语。

此时就听李密冷冷道:“张兄弟多虑了,想我瓦岗,豪杰辈出,士卒骁勇,岂俱那碧眼胡儿,我意已决,当与王世充决一死战。”

张昱面色阵红阵白,还想出言,忽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定睛一看乃是秦琼,秦琼示意他出去说话,当下二人悄悄走出帅帐。

到了帐外,张昱只觉一股郁闷之气堆积在胸腔难以宣泄,生出强烈的愤怒,恨不得就此拔刀砍杀进帐中,将邴元真等人一一斩杀当场。

张昱颓然长叹道:“魏公身边的小人和蠢才未免太多了,他日后必然要为今日之举后悔啊!” 秦琼见左右无人,肃然道:“张兄弟,今时不同往日,近期魏公对你颇有微词,你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过多违拗于他才是。”

张昱苦笑一声,低声道:“二哥,我心里不甘啊!当初和杨玄感大帅举事,初始声势何等浩大,可最后终究落个一场空,难道今日又要重蹈覆辙不成?想我张昱所求的只不过是裂土封侯、光宗耀祖、不负心中所学罢了,可总是功亏一篑,壮志难酬,每每思来真是令人愁闷欲狂。”说到这里,不禁跌足嗟叹。

秦琼同情的看着张昱,看着他眼中无尽的萧索之色,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自己素来知道这位兄弟有野心有抱负,更兼武艺绝伦,谋略过人,可自出道从军以来,一直坎坷不顺,也算是命运多舛之人了。

当下魏公李密下令,瓦岗军主力在北邙山上扎营,单雄信率一军在偃师城北扎营。

当夜,永通军的大营中,粗如儿臂的巨烛将王世充的大帐照得通明。一身道装的叶天信一派仙风道骨,手中持着佛尘坐在帐中木椅上,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头上还戴着头套。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十分恐惧,体若筛糠,身躯战栗不已。王世充甚为惊讶,他搞不明白为了何事叶天信要深夜求见自己,眼前这个被绑的黑衣人更不知是何方神圣。

就见叶天信微微笑道:“郑国公,贫道此遭给你送个大礼,届时定收奇效,击溃李密易如反掌。”王世充闻言不禁喜出望外,忙站起身形,对叶天信一拱手,急切道:“道长请明示。”

叶天信见状也不敢怠慢,忙起身回了一礼,然后走至这黑衣人近前,一把扯掉头套,抓起此人的发髻,让他仰面于王世充,口中笑道:“郑国公可认得此人?”

王世充定睛一看,觉得眼前之人甚是面熟,像是多年相识之人,可一时又想不起在那见过。

突然,王世充变色巨变,胸口如受巨锤重击,几欲喘不过气来,他颤声道:“李密!”

叶天信纵声大笑,言道:“不错,郑国公,你看这厮可是像极李密,届时乔装一番,于两军混战之中,放其出场予以当众斩杀,令麾下士卒呼喝李密被杀,瓦岗逆贼难分真假,势必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王世充围着眼前的黑衣人转了好几圈,口中惊叹不已,不住的说:“像,真的是太像了!”他站住身形,对叶天信深施一礼道:“此战若胜,皆拜道长之赐。”

翌日一大早,李密亲率众将,尽起本部大军,令单雄信率军与己会合,分左中右三翼。左翼由大将程知节、陈智略、裴仁基率领,右翼由单雄信、秦琼、邴元真率领,李密亲自率张昱、房彦藻、李玄英等坐镇中军,在北邙山下摆开阵势,等候王世充。

王世充手搭凉棚,看着远处旌旗招展的瓦岗大军,再看看北邙山下一片无垠平原,不禁笑道:“李密倒是选了个好所在,这里确实适合大军决战。”说完笑容一敛,冲身侧的张永通使了个眼色。

张永通会意,一催马,来到己方队前,大声呼喝道:“诸位兄弟,咱家乃是周公派来的使者张永通,如今神灵保佑我方,此战必胜!”王世充大军闻言均振臂大呼:“周公庇佑,我方必胜,李密必败!”一时狂热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王世充满意的微微颔首,心中也暗自喟叹道:“周公啊周公,虽然那张永通并不是你真正派来的使者,也请你保佑咱家,显灵相助,日后定不敢想忘,少不了你的香火祭品。”

转念又想起叶天信昨晚所送来的那个制胜法宝,王世充不禁嘴角绽放一丝笑意。这个道人端的是厉害无比,一个出家人竟然有如此狠毒之计,也不怕三清祖师怪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