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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惊心动魄


深夜的百花谷,一轮明月高悬,挂于夜幕天穹,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大地。隋军大营中除了军卒此起彼伏的鼾声外,四下寂静无声。

帐中的秦琼此时却是思潮起伏,难以入眠。

裴仁基相待自己实属不薄,落难之际收留不说,还于事后上奏朝廷,言大海寺之败非己之过,提及自己忠君为国,奋勇杀贼,极尽赞誉之能事,以至于朝廷并没有降罪于己。

可感激归感激,自从投靠裴仁基以来,秦琼的心情就没有一天好过,心中无时无刻都充满着寄人篱下的感觉,他无尽怀念昔日在大帅张须陀麾下的美好时光。

前些日裴仁基单独召见秦琼,面色凝重的交给他一个重任,恰恰是这个重任让他惊惧难安,彻夜难眠。

原来裴仁基当日奉旨征讨李密,圣上杨广对其并不过分信任,安排心腹肖怀静到大军中任监军,来监视裴仁基的一举一动。肖怀静此人生性贪婪冷酷,此番出任监军本以为捞到个十足的美差,可以赚个盆满钵满。偏生裴仁基为将清廉,赏罚分明,对其态度又是不卑不亢,致使肖怀静在军中并没有捞到多少财物,这很是出乎他的意料,终日懊恼不已,与裴仁基的关系很是别扭,他更不忿裴仁基在军中威望崇高,所以处处对其掣肘。

数日前越王杨侗下令让裴仁基与刘长恭在洛口仓会合,来一道夹击李密,偏偏裴仁基没能及时到达,等他到达洛口仓时,刘长恭已经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了。裴仁基为了自保,没敢与风头真劲的李密正面交锋,而是选择避而不战,退守百花谷,此举却招致肖怀静深深不满,当面指责裴仁基辜负皇恩,有通敌之嫌,两人一番激烈争吵后不欢而散。

裴仁基深知若是肖怀静暗中上书杨广、奏报自己通敌的话,那麽裴氏一族灭门就指日可待了,绕是他久经风雨,这些天也不禁乱了方寸,恐惧每时每刻都萦绕心头。所以裴仁基特意安排刚来投效的秦琼暗中注意肖怀静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常立即禀报。

之所以安排秦琼做这样的事情,裴仁基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他担心麾下将领中已然有人被肖怀静收买,暗中投靠了肖怀静,害怕所托非人,走漏了风声。秦琼刚来军中,肖怀静还不曾与之接触,更无可能这么快就将之招揽,委以此任最合适不过。再说秦琼侠义之名满天下,自己在其落难之际予以收留实属有恩于他,此番让他为恩主效力也是理所当然。

秦琼迫于无奈接受这个重任后,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矛盾。要知自己出身寒门,除了一身傲视天下的好武艺外别无倚仗,当初是大帅张须陀慧眼识英雄,方使自己由罪囚一跃成为军中中级将领。现今大帅已是埋骨荒野,一冢孤坟凄凄惨惨,最大的靠山已然不在,若是此番不慎卷入裴仁基与肖怀静的纷争中,这两个人随便那一个都可以轻易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恰恰在日间,秦琼发现肖怀静身侧八个贴身侍卫竟然暗中少了一人,不知去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暗忖若是禀报裴仁基,将来肖怀静知晓定不会放过自己,可隐瞒不报又有负裴仁基厚待之恩,害怕误其大事,所以一时举棋不定,忐忑不安。

此时的裴仁基同样如坐针毡,他在大帐中来回的走动,手中端着茶盏却是一口未饮,神情显得焦躁不安。一旁的长子裴行俨和心腹家将裴玉见其面色甚是难看,也是心中惴惴,不敢相询。

裴仁基停止走动,仰面重重呼了一口浊气,转身对裴玉言道:“你速去招那秦叔宝前来见我。” 裴玉应诺一声出帐而去。

秦琼闻听裴仁基夤夜召见,心中暗暗叫苦,知道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可面上却是不敢流露,匆忙起身随裴玉来到大帅帐中。

裴仁基待秦琼见礼后并没有示意其落座,而是目光上下打量了秦琼一下,口中言道:“叔宝,本帅前些日子安排你注意肖大人之动向,你可曾有所发现?”

秦琼闻言不自禁的心头剧烈颤抖了一下。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低声言道:“回大帅,这几天肖大人好像心情很是不错,不再随意打骂军卒,每日只是在大帐中和人下棋饮酒,没什么异常之处。”

裴仁基闻言却是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心里的一个阴影也越来越大。他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满的看了秦琼一眼,冷冷道:“事出反常必为妖,叔宝你绝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秦琼诺诺称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裴仁基眼光何等毒辣,不经意间已然发现,不禁心中疑云大起,他死死的注视着秦琼,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一时让秦琼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就听裴仁基沉声道:“叔宝,可有什么异常发现?” 秦琼心中暗暗对自己方才的胆怯恼怒不已,秦叔宝啊秦叔宝!你啥时候变得如此畏畏缩缩,你昔日的勇气那里去了?想到这他抬起头,迎着裴仁基那有若实质的犀利眼神,朗声道:“末将日间发现肖大人麾下侍从不知何时消失了一位。”

“啪”的一声脆响,裴仁基手中的茶盏跌落于地,他的眼中射出惊恐绝伦之色,一双手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这八名侍从皆是肖怀静带来的贴身心腹,向来不离左右,如今怎会凭空少了一人。

不对,其中定有蹊跷,联想到秦琼适才所说,肖怀静这几日一反常态,对下属军士不再羞辱殴打,而是每天下棋怡情,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稳住自己,实则上已然暗中遣使偷出军营,前往江都密报皇帝。

裴仁基深深知晓杨广对待叛逆者的凶残冷酷手段,当初杨积善被车裂的惨状浮现眼前,让他不寒而栗。想当年中书舍人韦福嗣被逼之下假意投靠杨玄感,后深夜出逃传告杨玄感行军计划,方避免关中沦陷于逆贼之手,如此大功也因曾经和叛逆有过牵扯,而被杨广无情的赐死。若是肖怀静暗中已经上书杨广告发自己通敌,那麽等待自己的唯有一死了。

此时裴仁基仿佛看见自己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和几个儿子的头颅一道被高悬在旗杆之上,裴氏一族的家产悉数充公,妻妾女眷皆沦为营妓,想到这他不禁脊骨一阵发凉,冷汗淋漓不止。

不行,自己决不能束手就戮,坐以待毙,为今之际只有先下手为强,一举击杀肖怀静,届时索性率军投靠李密算了,也胜过满门惨死在昏君之手。好在自己多了一个心眼,前些日子暗中已将一众家眷接至军中,此际不用担心她们被连累祸害,而军中自己经营多年,将领大部都是心腹,倒也不虞他们抗拒不从。

想到此处,裴仁基心中杀机大动,喃喃道:“你这贼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哼,老夫就成全你!”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带的宝剑,随着长剑的出鞘,一时间大帐内似乎为之亮了几分,剑刃上隐隐流动的锋芒映照得裴仁基满面皆青,十分可怖。

裴仁基走上近前,缓缓将宝剑放在秦琼手中。

望着秦琼茫然惊愕的眼神,裴仁基森然一笑,身上涌出如山杀气。他的语气也变得有如数九寒天里冰雪般冷酷,一字一顿道:“叔宝,带着这把剑,现在就去替我杀了肖怀静此贼。”

秦琼闻言如雷轰顶,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裴仁基,心中的震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裴仁基眼中精芒电闪,冷冷道:“怎么了,莫非胆怯不成?”

秦琼默然半响,脸上阵青阵白,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擎剑转身走出帐中。

裴仁基注视着秦琼走出帐中后,转身对其子裴行俨和心腹裴玉言道:“你二人带属下速去开道,安排巡夜士卒呆在帐中不得外出,更不得靠近肖怀静营帐,方便秦叔宝行事。若是秦叔宝阳奉阴违,敢违抗本帅指令,就一并杀了他。”

裴行俨微一颔首,低声道:“孩儿领命。”说完提起两柄八棱紫金锤,带着裴玉快步走出帐中。

秦琼只觉一股怒忿之气郁积在胸口,几欲狂啸数声方能一泄。虽然他素来自负武艺超群,天下罕逢敌手,可在这种阴暗的争斗中自己却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是完全无能为力。这一刻他的胸中涌起疯狂肆虐的杀意,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停狂吼:“杀吧,杀了一了百了!”

大营内此时显得异常宁静,连常见的夜巡军卒都不得一见,能够感觉到四下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在怒气勃发中,秦琼擎剑快步行走,不一会就来至监军肖怀静住处。

黑暗中有人沉声厉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肖大人营帐?不怕掉脑袋吗?” 秦琼并不搭理,身形忽地有如离弦之箭,飞一般掠近肖怀静大帐。

就闻有人怒斥道:“贼子大胆。”话音刚落,已有六人如影随形,腾空而至,将秦琼团团围住。这六人正是肖怀静的贴身侍从,个个手中皆擎着厚背长刀,合围之势隐含阵法之道,将秦琼进退之路尽皆封死,显然平日合作有素。

秦琼毫无惧色,冷冷的看着眼前六人,有如看着一堆死物。他冷哼一声道:“挡我者死!”说完身形一晃,鬼魅般杀入圈中,一阵震耳荡心的兵刃剧烈撞击声瞬间响起。

这六名侍从都是训练有素的一流好手,刀法出众,尤为擅长合击之术,一进一退间配合的天衣无缝,毫无半点破绽,组成刀阵后威力更是倍增。

就见刀光如练,疾若飞瀑,聚散分合,无孔不入,看上去似是已占了上风。其实这六人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觉得眼前这个敌人掌中剑上所挟力道愈来愈重,每一次刀剑相触,均从剑上传来如山般力道,震得己方虎口发麻,掌中刀几欲拿捏不住。

约莫斗了一柱香功夫,秦琼体内内息流转越来越快,剑锋上更是隐隐透出约莫尺许剑芒,在昏暗的灯笼光线照射下蔚为奇观。蓦地他长啸一声,人剑合一,身形倏地上下飞舞盘旋,有如飞龙在天,刀剑相击声一时不绝于耳。不多时剑光有如漫天飞雪,将六名侍从牢牢笼罩其下,两三丈内,皆是砭人肌骨的寒意。就闻数声惨嚎,剑光顿敛,秦琼冷然擎剑伫立,六名侍从接连摔出圈外,倒在地上全无声息,每人喉间均鲜血汩汩流出。

缓缓拭去剑上的血珠,秦琼面无表情,走至肖怀静营帐前,一抬手猛然扯掉营帐门帘,刚要探头就闻一阵锐啸,一支镔铁长枪挟着风声迎面扎来。

秦琼大吼一声,身形一闪躲过此枪,手中长剑快若鬼魅般直削对手持枪之手,这人没料到秦琼出手如斯之快,一时躲闪不及,左手手掌顿时被斩落,疼得刚欲惨呼,就觉喉间一凉,电光石火间秦琼已然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这个人伸手指着秦琼,口中艰难的发出一句话 :“好快的剑,你是人。。是鬼。。?”

秦琼猛地一抽剑,这个人捂着咽喉慢慢萎顿于地,不再动弹。

暗中窥伺的裴行俨和裴玉面面相觑,眼中均流露出无比惧意。绕是裴行俨力大无穷,一对大锤在手,自负四海之内鲜有人匹敌,此刻也不禁暗暗忖道:“这个人太厉害了,不知世上还有无敌手。”

秦琼缓步进入帐中,就见肖怀静身着亵衣,面色惨白,坐在榻角瑟瑟发抖,此人虽然惊骇无比,口中却是强自镇静,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官营帐,难道要造反不成?” 秦琼也不答话,走至近前,宝剑扬起,但见寒光一闪,肖怀静已是人头飞向半空,鲜血自颈腔****而出。